Kawase 先生 3月19日 (周末)傍晚來電,我說要趁早來找我,一起用晚餐,下午6點30分前再趕去台北兩廳院廣場看紙風車第200場.....
他很上道,及時趕到,我還是帶他去他離台3個月沒機會吃的"八方雲集" (日本只有"鍋貼",其他很難得。這次店新裝修,管理方式也大改,從送菜改為叫號碼由顧客去櫃檯取點的菜,節省約2人人力.....
我們看了前一鐘頭,覺得很不錯 。吳念真和蔡英文的講話都很好,舞蹈水準不差;我以前在英國愛丁堡藝術節看{仲夏夜之夢},台上台下齊念台詞處頗多,現在台下的小朋友也可以齊念:我是巫婆,有經驗的巫婆 .....Kawase先走,我看了極為簡略的台灣史,對於5-6句說日本的50年"殺完原住民喊萬歲"的台灣治史很不滿.....
焦點評論:傻傻的……繼續走(吳念真)
........
城市水平落差依舊
這輩子最怕的事莫過於欠人家情、欠人家債,加上性格上最大的缺陷是凡事先往最壞的地方想,所以這個「工程」對我來說,從頭至尾都覺得是壓力、是負擔。
想到「以國家劇院的格局走遍台灣319個鄉鎮,免費演戲給小朋友看」的概念,浮現在腦海的就是:要花多少錢?要花多少時間?萬一資源中斷,人們會怎麼看待這件事?會不會覺得是騙局一場?
所以2006年開始募款階段雖然挫折重重,卻反而覺得理所當然,因為在說明的過程中有時候連自己都難免心虛與懷疑完成的可能性。
而當整個社會開始對這個「工程」反應熱烈、關愛有加的階段,緊接的壓力和負擔則是來自內心深沉的懷疑,經常問自己:「一個勞師動眾的活動,除了一個晚上的笑聲和可能的興奮之外,到底給孩子們帶來了什麼?」
記得有一次,到濱海小鎮演出結束,應觀眾要求簽名、拍照,當最後一個觀眾離開後,我站了起來,發現只剩孤伶伶的一個燈照著現場,舞台開始拆卸,幾千張椅子堆疊在操場的角落,冷風呼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礦村大拜拜結束的夜晚:戲棚正在拆,客人散盡,村落回復寧靜,之前興奮期待的心情剎那間跌到谷底,因為今晚過後……番薯飯依舊,漏雨的房間依舊、赤腳穿越山路上學的日子依舊。
說來也巧,不久之後竟然收到某個濱海小鎮的國中老師寄來的信,信寫得很長,內容說的正是那個夜晚我的心情。
她說來自城市,在那個地方待了4年,當晚她帶了班級的孩子去看演出,孩子們很興奮,因為從沒看過這樣的演出,頻頻問她:什麼時候還會再來?
老師說:孩子們很開心,我反而愈傷感!她說:導演,也許不禮貌,但我想說的是,這樣的演出對這些孩子來說,彷彿只是一夜燦爛的煙火啊!過了今晚,一切如常,這個和城市水平落差極大的環境還是不會有改變。
單親、隔代教養、疏於照顧、毫無學習興趣的孩子們,面對的是幾乎毫無競爭能力的未來……。
想到「以國家劇院的格局走遍台灣319個鄉鎮,免費演戲給小朋友看」的概念,浮現在腦海的就是:要花多少錢?要花多少時間?萬一資源中斷,人們會怎麼看待這件事?會不會覺得是騙局一場?
所以2006年開始募款階段雖然挫折重重,卻反而覺得理所當然,因為在說明的過程中有時候連自己都難免心虛與懷疑完成的可能性。
而當整個社會開始對這個「工程」反應熱烈、關愛有加的階段,緊接的壓力和負擔則是來自內心深沉的懷疑,經常問自己:「一個勞師動眾的活動,除了一個晚上的笑聲和可能的興奮之外,到底給孩子們帶來了什麼?」
記得有一次,到濱海小鎮演出結束,應觀眾要求簽名、拍照,當最後一個觀眾離開後,我站了起來,發現只剩孤伶伶的一個燈照著現場,舞台開始拆卸,幾千張椅子堆疊在操場的角落,冷風呼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礦村大拜拜結束的夜晚:戲棚正在拆,客人散盡,村落回復寧靜,之前興奮期待的心情剎那間跌到谷底,因為今晚過後……番薯飯依舊,漏雨的房間依舊、赤腳穿越山路上學的日子依舊。
說來也巧,不久之後竟然收到某個濱海小鎮的國中老師寄來的信,信寫得很長,內容說的正是那個夜晚我的心情。
她說來自城市,在那個地方待了4年,當晚她帶了班級的孩子去看演出,孩子們很興奮,因為從沒看過這樣的演出,頻頻問她:什麼時候還會再來?
老師說:孩子們很開心,我反而愈傷感!她說:導演,也許不禮貌,但我想說的是,這樣的演出對這些孩子來說,彷彿只是一夜燦爛的煙火啊!過了今晚,一切如常,這個和城市水平落差極大的環境還是不會有改變。
單親、隔代教養、疏於照顧、毫無學習興趣的孩子們,面對的是幾乎毫無競爭能力的未來……。
不做就什麼都沒有
如果是一種類似「贖罪」的心情作祟,我也不否認,因為在「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結束之後幾次檢討會裡。幾個當初的始作俑者再度有另一個念頭,說:那我們做另一件事吧!我們去偏鄉做課後輔導,跟在地資源合作,讓孩子們下課之後有一個屬於他們的「秘密基地」,在那兒有人陪伴、輔導功課、可以傾聽、當他們知心的朋友,讓他們有學習的興趣和信心,因為只要對學習有興趣、有信心,未來就會有改變……。於是2013年「快樂學習協會」成立了,一如最初,開始說明、募款,朋友見到我們都無奈地苦笑,說:這回是要我們標會還是賣血?
沒想到的是,已經完成任務的「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更因為熬不住各方的要求重起爐灶,規模更大,變成「368鄉鎮市區兒童藝術工程」。
「我們到底能帶給孩子什麼?能改變什麼?」等等疑惑依然存在,但,傻傻地走著走著,「快樂學習協會」至今已經有了42個秘密基地,368周六也即將在自由廣場演出第200場,雖然資源募集益發困難,但動力似乎不減,因為有一句話一直讓自己和「唐吉軻德」稍稍有了交集,記得有一回跟一個朋友坦承自己心裡的疑惑時,他說:我了解你的自我懷疑,但……如果什麼都不做,不就連啟發、改變、甚至一個晚上的歡樂都沒有了?
也許是吧!那就繼續走。
沒想到的是,已經完成任務的「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更因為熬不住各方的要求重起爐灶,規模更大,變成「368鄉鎮市區兒童藝術工程」。
「我們到底能帶給孩子什麼?能改變什麼?」等等疑惑依然存在,但,傻傻地走著走著,「快樂學習協會」至今已經有了42個秘密基地,368周六也即將在自由廣場演出第200場,雖然資源募集益發困難,但動力似乎不減,因為有一句話一直讓自己和「唐吉軻德」稍稍有了交集,記得有一回跟一個朋友坦承自己心裡的疑惑時,他說:我了解你的自我懷疑,但……如果什麼都不做,不就連啟發、改變、甚至一個晚上的歡樂都沒有了?
也許是吧!那就繼續走。
紙風車文教基金會董事
【吳念真:世上偉大的事,都是年輕人弄出來的】
明明不是自己參選,選舉期間吳念真為什麼這麼熱血?
充滿鬥魂的吳念真,就是看不慣同屬上一世代的領導人無法聆聽人民聲音,弱勢族群永遠被擺在最不受重視的位置。
他們在台上相擁,其中一人忍不住的哭泣,另一人這樣說:
「唯有年輕的人進入到國會裡面,或者年輕的人真正代表人民,說出人民真正的需要,唯有年輕的人,擺在我們面前,我們才知道~~啊,台灣那些頑固的、保守的、已經過去的力量,已經走了。
從此由年輕人來接管,因為我常常跟年輕的朋友講,以前也許你們活在我們所創造出來的環境裡面,但未來我們是要活在你們所創造出的未來。
因為你們還年輕,而台灣是永恆的,所以台灣是你們的,台灣的未來也是你們的,你們要替她負責任。」
從此由年輕人來接管,因為我常常跟年輕的朋友講,以前也許你們活在我們所創造出來的環境裡面,但未來我們是要活在你們所創造出的未來。
因為你們還年輕,而台灣是永恆的,所以台灣是你們的,台灣的未來也是你們的,你們要替她負責任。」
這是歷史的鏡頭,請記住。
你可以誠實的問自己,你要站在那一邊?是過去,或是未來?
你可以誠實的問自己,你要站在那一邊?是過去,或是未來?
柯一正是有歷史感、使命感的人,他一直有一種「罪感」,反覆自我反省是他這一代不夠努力、做得不夠,才讓台灣的年輕世代在政治、社會、文化、經濟、就業市場、國家前途等各層面都深深挫折、充滿陰霾。
柯導是台灣少有的人格者,許多善事他隨手做了不說。慨當以慷的歷史時刻出現時,他衝進立法院,駐守一角,以他的影響力,守護學生打完318太陽花一役。
----楊索
柯一正:五十萬人上街之前
去年8月18日參加完凱道反大埔強拆的晚會。那次的口號就是「今天拆大埔,明天拆政府」,回家躺在床上,還想著這是好強的口號。
App的訊息讓我跳出暖被窩,因為「不要核四,五六運動」的學生義工跟著農陣青年一起衝進內政部。
擔心他們的安全,我趕到那裡。大家靜坐在建築物外,牆上有色漆,有人在地上彩繪抗議圖腾。看起來像一般的抗議活動。其實不然。
之前大會結束時宣布大家遊行到行政院,警方會在政院部署,而他們的目標是中途的內政部。進入圍牆農政青年向牆壁丟漆抗議,就地坐下呼口號,不走了。他們是完全表態:就是我們龫的,抓我吧。
後來內政部宣布要究辦抗議者,網路上一萬多網軍傳上:是我!來㧓我⋯⋯
讓我想到庫伯利克的「萬夫莫敵」當羅馬人要斯巴達人供出誰是領袖,所有的站起來説:「是我!」
我心想,政府應該要懼怕這些年輕人,他們有策略、勇敢,而且敢承擔責任。跟打帶跑的社運團體不一様,是一種溫和而堅決的力量在凝聚。
那 年10月9日我第一次聽到黑島青年,已發展到更多校際成員。他們爲很多被不公義對待的團體爭權利,但完全被政府忽視,而加害者就是政府當局。那天晚上他們 打算佔領景福門,在雙十節慶典和總統府司令臺對望,互相叫陣。可惜消息走露,景福門被警察團團圍住。於是直接到司令臺前集體躺下,呼口號:「違憲亂政,馬 英九下台」。不久就被一一抬上震暴車,黃國昌和詩人導演鴻鴻也和黑島青一齊被架上車野放、丟包。一小時後他們回到景福門側拉大布條「馬吳江下台,人民除三 害」,並且進行國事宣講、公民論壇,一直到十日大典的晚上。這群人不棄不捨,堅持到底,我想他們又一次在凝結未來巨大的力量。
從郝明義出來揭露黑箱服貿,他們就開始和教授研究服貿問題。在捍苗青接手的竹南咖啡舉辦國事論壇,這群年輕人比官員和民代更關心我們切身的事。從環境保護、廢核和自然能源開發、土地、農地到政府對憲政體制的操弄和賤踏都是他們和教授們一再研討的問題。
他們其實已經從這一兩年來各抗爭場合累積了更多實戰經驗、專業知識、人脈和能量。這背後還有一群重要的人:對議題有專業知識的教授和有義務服務精神的律師們在傳導和支持他們。
我很清楚馬總如果出來和他們對談,只會耍問A答B的賤招的話,一定會被他們直接犀利的論述劈到體無完膚。
3 月17日因張慶忠丑角演出,我氣到一夜難眠,18日自動到立院外靜坐。沒想到就和他們一起進入了議場。留守了10多天,看到他們的分工組織,國內外快速資 訊傳播,物資補給,清楚有力的論點陳述⋯⋯當然這是許多專家、NGO團體及時跳出來支援和人民對政府的不信任而形成的力環。
我深深感覺,十年內這議場完全是他們的了。現在四十五歳以上無卵和私貪的人都應該退了。
他們唯一學不會的是「政治操作」,什麼事都直白以對,這也是政客學不會的透明和真誠。更強的是到現在還是意志堅定,即使政府發動司法和官用媒體大力反撲,他們只有一種態度:堅持到底!
我寧可相信這群單純,還沒被權勢汚染的年輕人可以帶我們接近理想國度,就像我們堅信誰來當總統都比馬的統治好。
App的訊息讓我跳出暖被窩,因為「不要核四,五六運動」的學生義工跟著農陣青年一起衝進內政部。
擔心他們的安全,我趕到那裡。大家靜坐在建築物外,牆上有色漆,有人在地上彩繪抗議圖腾。看起來像一般的抗議活動。其實不然。
之前大會結束時宣布大家遊行到行政院,警方會在政院部署,而他們的目標是中途的內政部。進入圍牆農政青年向牆壁丟漆抗議,就地坐下呼口號,不走了。他們是完全表態:就是我們龫的,抓我吧。
後來內政部宣布要究辦抗議者,網路上一萬多網軍傳上:是我!來㧓我⋯⋯
讓我想到庫伯利克的「萬夫莫敵」當羅馬人要斯巴達人供出誰是領袖,所有的站起來説:「是我!」
我心想,政府應該要懼怕這些年輕人,他們有策略、勇敢,而且敢承擔責任。跟打帶跑的社運團體不一様,是一種溫和而堅決的力量在凝聚。
那 年10月9日我第一次聽到黑島青年,已發展到更多校際成員。他們爲很多被不公義對待的團體爭權利,但完全被政府忽視,而加害者就是政府當局。那天晚上他們 打算佔領景福門,在雙十節慶典和總統府司令臺對望,互相叫陣。可惜消息走露,景福門被警察團團圍住。於是直接到司令臺前集體躺下,呼口號:「違憲亂政,馬 英九下台」。不久就被一一抬上震暴車,黃國昌和詩人導演鴻鴻也和黑島青一齊被架上車野放、丟包。一小時後他們回到景福門側拉大布條「馬吳江下台,人民除三 害」,並且進行國事宣講、公民論壇,一直到十日大典的晚上。這群人不棄不捨,堅持到底,我想他們又一次在凝結未來巨大的力量。
從郝明義出來揭露黑箱服貿,他們就開始和教授研究服貿問題。在捍苗青接手的竹南咖啡舉辦國事論壇,這群年輕人比官員和民代更關心我們切身的事。從環境保護、廢核和自然能源開發、土地、農地到政府對憲政體制的操弄和賤踏都是他們和教授們一再研討的問題。
他們其實已經從這一兩年來各抗爭場合累積了更多實戰經驗、專業知識、人脈和能量。這背後還有一群重要的人:對議題有專業知識的教授和有義務服務精神的律師們在傳導和支持他們。
我很清楚馬總如果出來和他們對談,只會耍問A答B的賤招的話,一定會被他們直接犀利的論述劈到體無完膚。
3 月17日因張慶忠丑角演出,我氣到一夜難眠,18日自動到立院外靜坐。沒想到就和他們一起進入了議場。留守了10多天,看到他們的分工組織,國內外快速資 訊傳播,物資補給,清楚有力的論點陳述⋯⋯當然這是許多專家、NGO團體及時跳出來支援和人民對政府的不信任而形成的力環。
我深深感覺,十年內這議場完全是他們的了。現在四十五歳以上無卵和私貪的人都應該退了。
他們唯一學不會的是「政治操作」,什麼事都直白以對,這也是政客學不會的透明和真誠。更強的是到現在還是意志堅定,即使政府發動司法和官用媒體大力反撲,他們只有一種態度:堅持到底!
我寧可相信這群單純,還沒被權勢汚染的年輕人可以帶我們接近理想國度,就像我們堅信誰來當總統都比馬的統治好。
台灣來信
造反的太陽花:千禧世代要唱自己的歌
吳豐維為紐約時報中文網撰稿 2014年04月05日
Lam Yik Fei/Getty Images
抗議者在台北參加集會,支持佔領立法機構的學生們。
三十歲以下的台灣年輕人,經常被老一輩戲稱為畏苦怕難的「草莓族」,是只想活在小確幸、過自己小日子的宅男宅女。但是,堂堂邁入第三個星期的太陽花學運,卻徹底翻轉了老一輩的刻板想像。
三月十八日夜晚,兩百多位反對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的年輕人翻過台灣立法院的圍牆、衝破警力的攔阻、闖入了閉鎖的議場。他們拿起麥克風,挺立在主席台上,高聲宣布:人民佔領了立法院!
這些一九八O年後出生、在優渥環境下長大的千禧世代(Millennials),居然在立法院議場築起工事,與國家機器硬碰硬,更拿起他們的擴音器,不厭其煩地向全民宣達他們的理念。
瞬間,太陽花學運(因為學生佔領立法院的第二天,有民
眾送了許多物資,其中有人送了許多太陽花,很多學生都人手一支,因此被媒體稱為太陽花學運),吸引了全台灣的眼球,數十家新聞媒體全天候跟拍。根據統計網
站Socialbakers,主導此次運動的黑色島國青年(由台灣清大、台大、成大、政大等校學生跨校成立的反服貿社團)的臉書,是台灣過去一個月內粉絲
數增加最多的專頁,高達二十八萬多人,將其他偶像藝人遠遠拋在後面。學運總指揮、國立台灣大學政治系研究所研究生林飛帆的個人臉書,隨意的一個貼文都可以
吸引超過十萬人點贊。
許多人的疑問是,這些年輕人為何有如此大的動能?為什麼他們有這麼強大的組織能力?這場運動會達到什麼成果呢?
千禧世代的反抗動能的背後,有普遍的國際因素,也有台灣的獨特脈絡。
過去二十多年來,在全球化的氛圍下,開放是被鼓勵的美德,利益均沾(trickle down)是被鼓吹的神話。但是金融風暴後,席捲全球的經濟蕭條與嚴重失業,直接衝擊年輕人的未來,他們挾着被既有體制剝削的不平開始反抗。
過去四年間,從阿拉伯之春到席捲全球的佔領運動,都可以看到千禧世代穿梭街頭、拿着各種行動裝置,透過推特或臉書這類社群網站彼此集結、向外發聲。
現在,輪到台灣的千禧世代。
三十歲以下的台灣年輕人,是台灣教育程度最高的一代。二十五歲到二十九歲的年輕人口中,有55%的人具備大學以上學歷,十年前,這個數字還不到四分之一。
但是,這群教育程度最高的年輕人,卻是失業率最高的一代,
也是最受經濟剝削的世代。根據台灣主計處《人力資源統計年報》,2013年,二十五歲到二十九歲年輕人的失業率是7.11%,遠高於全人口的4.18%。
而主計處同年的《人力運用調查》更顯示,這些30歲以下的千禧世代,有近九成的人平均月薪不到四萬台幣,其收入完全無法應付高漲的房價與物價。這些青年人
恐怕必須不吃不喝三十年以上,才供得起台北市一間三十坪(近100平米)的公寓(約一千五百萬台幣)。
台灣的千禧世代佔領立法院,要求退回兩岸服務貿易協議,這個訴求與全球性的佔領運動有其共通處:他們不信任自由貿易,認為它加大了貧富差距,惡化社會的不平等,進一步剝奪了年輕人的未來。
但不同的是,台灣的佔領運動多了政治與文化的意義,因為服貿協議被視為是木馬屠城記的翻版,國民黨政府被比喻為引清兵入關的吳三桂,它甚至將一次性的改變台灣人的生活方式。
這樣的顧慮並非空穴來風。香港在回歸中國後,與中國簽訂了
CEPA,雖導入了龐大的中國資本,但是爆量湧入的大陸人,排擠了香港人的生存空間,引起香港人「蝗蟲入境」之譏。中國資本搜購香港媒體後,也屢屢引發言
論緊縮的爭議。香港的殷鑒不遠。台灣人看到了,與中國更緊密的經貿關係後,既有的生活方式被掏空的可能危機。
此次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牽涉到的產業,是佔了台灣GDP將近
七成的服務業,它將直接衝擊到台灣58%的勞工。許多人擔心,一旦開放了服務業市場,兩岸之間的薪資水位將會拉平,台灣基層勞工的薪資將會壓得更低。更令
人擔憂的是,台灣超過九成以上的企業都是所謂的中小企業(員工在一百人以下的企業),面對龐大外來資本的入侵,幾無招架之力。
儘管面對如此龐大的產業衝擊,台灣政府在服貿協議出台之前,完全沒有進行勞動市場的衝擊評估,也並未充分諮詢相關產業。對於反對者來講,服貿協議根本是在黑箱中擬定的政策,輕忽對台灣的未來衝擊。
如果對於服貿爭議背後夾雜的經濟、政治與文化因素視而不見,是不可能理解千禧世代蓄積的反抗動能。這個反抗動能在三月三十日驅動了五十萬人站上台北街頭,台灣留學生更在美、英等十七國、四十九個城市同步舉行,成為史上動員幅度最廣、人數最多的台灣社會運動。
而千禧世代究竟是如何練就如此可觀的組織能力?
他們集合幾個代表團體組成決策中心,扮演學運的神經中樞,
統合了龐大的物資組、糾察隊、活動組、醫療團與律師團,有效地指揮每日高達四、五千人的靜坐群眾。他們更高舉公民不服從(civil
disobedience)的大旗,先後攻佔了立法院與行政院,國家機器幾乎因此停擺。太陽花學運儼然成為一支地下游擊軍,與凱達格蘭大道另一端的總統府
排陣對峙。
太陽花學運的壯大並非偶然。這些游擊軍是由政府長期的無能與專擅「養」出來的。
過去六年,台灣發生了許多的公民抗爭運動,從反對集會遊行
法的野草莓運動,拒斥種種毀壞良田、污染環境、經濟掠奪的土地運動,挑戰旺旺大舉購併媒體的反媒體壟斷運動,到抗議軍中不當管教的公民覺醒運動,許多人感
到民主與自由逐漸流失的威脅。策畫太陽花學運的幾個主力團體,都是在這一場場的運動戰中累積了自己的實力。
簡單地總結,太陽花學運的沛然成形,是許多長期因素累積而來的。有年輕人對於世代剝奪的不滿,有對自由貿易本身的疑慮,有對於國家機器的不信賴,更有對於台灣與中國的政經競合關係的不安,也就是對所謂的「中國因素」的擔憂。
而這個運動將何去何從?它將達到什麼樣的成果?
台灣上一次的青春狂飆,已經是24年以前的野百合學運。為
期六天(1990年3月16日至3月22日)的野百合學運,促使台灣國會全面改選,讓台灣從威權走向民主。而太陽花學運呢?它會達到運動的訴求,然後
漂亮收場?或是像驚蟄春雷一般,一陣飆舉電至後又復歸庸常的平靜?或者它只是創造一批政治新秀,以後浪之勢取而代之?又或者它展現的是千禧世代對既有體制
的大拒絕(Great Refusal),而成為對一切價值重新估定的新思潮?目前可能還沒有人能預見或斷定太陽花學運的未來。
不過,無論如何,千禧世代已經造反了。他們要唱自己的歌。
這是一個集體的世代想像,黎明之後,不管更好或更糟,他們都需要勇敢以對。
吳豐維是台灣文化大學哲學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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