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頁閑注─西方文化史隨筆
作者: 趙復三出版社:唐山出版社 2009
目錄
反思集
作者: 趙復三
出版社:唐山出版社 2012
這本小書裡輯集的是一個二十世紀中國人的精神追求片斷。
趙復三先生鼎立於中國文化圈多年,並對西洋哲學思想也多有研究。本書為趙復三先生,對於傳統中國、現代中國以及自身學養的一種反思,內容除自身的反思筆記外,也有與友人通信的書簡,讓讀者能夠透過日常的語言,更加貼近當代大師的思想過程。
作者簡介
趙復三
祖籍甘肅天水,籍貫江蘇寶山,1926年3月生於上海。父趙師復早年就讀於南洋公學,曾參加辛亥革命,1914年成為中國第一批公費留美生,赴匹茲堡大學就讀。「五四」運動爆發後回國,曾出任中華職業學校校長。
移居國外後,先後在法國、美國、加拿大、比利時、新加坡等地大學執教,曾獲美國俄克荷馬市立大學榮譽神學博士學位。1997年退休,現旅居美國耶魯大學社區。去國後,秉持「捨身外、守身內」的做人原則,不計世事浮沉與榮辱得失,潛心學術,從事中外思想、文化、宗教史的研究,已出版學術專著和譯作多部。
懷念趙復三(余英時)2015.9.11
剛剛過世不久的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物就是今年7月15日在耶魯大學附近的紐黑文逝世的趙復三先生,他是當時在共產黨政權下非常重要的一個人物。他最早是愛國基督教領袖,跟其他的佛教領袖和其他的天主教的領袖是齊名的。此外,他的英文很好,他的學問也不錯,所以他又轉入學術界,最後是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做到副院長,在這以前他也是秘書長。
我認識趙復三先生是在1979年。那一年我們知道中共第一次派社會科學院的重要的學術領袖到美國來訪問,其中有社會學家費孝通、文學批評家錢鍾書、還有歷史學家研究民國史的李欣,還有其他幾位。這是一個重要的代表團, 第一次訪問美國,在美國各大學重要的地方都停留了十天八天,引起了很大的重視,領導這個代表團的就是趙復三先生。
這個代表團是由我負責招待的,我在招待中才知道趙復三先生。我是第一次認識他,原來是黨的領導,我何以知道呢?因為在耶魯大學校長召集的一次大會上要開始致辭,這個致辭人就是共產黨的領導,可是這個時候趙復三先生說希望錢鍾書先生出來說話,錢鍾書一再謙讓,說應該是你說話不該我說。由此可見,代表黨的領導人在這個集團中間趙復三先生在暗中是領袖。但是,他很尊重錢鍾書的學問,尤其是他的英文特別好,在這個場合之下,他就推讓給錢鍾書先生了。從這件事情和他們兩人的談話之間和後來跟他們的交往跟對話我知道他是整個代表團實際的領袖,雖然表面上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名義,換句話說不管到什麼地方該做什麼事都是由他決定的,所以他的重要性可以不言而喻。
1989年的六四使他整個改變了,他那時候已經64歲的人了。那時候他是代表聯合國科教文組織的會議,他以中國代表團團長的身份在羅馬開會的時候當眾譴責中國政府開槍殺學生,這一舉動當時震驚了整個歐洲。當然他自己從此就不能兼容於共產黨,他就一個人留在歐洲到處流亡。所以他說那個事件是他重新做人的一個開端,早年我們知道他的背景其實是一個共產黨所謂受過資本主義教育,就是現代文明教育的一種知識人,而這種知識人多半是尊重一些普世價值,比如說人權、自由、平等、民主,這都是他非常尊重的東西。
共產黨領導人一度要他回中國,他堅決地拒絕。他的答復是非常有意思的,他說'絕不再整人,也不要別人整' 。同時,最重要的是他要重新做人,他要真真實實地做一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於地的一種知識人。這樣的一種知識人的風格可以說是從中西文化兩個最精華的部分結合起來的。他在流亡的時候,在歐洲一兩年然後又到美國來。雖然流亡,他從來不放棄工作,所以他在流亡期間不但寫了很多的文章, 而且到處做演講,也到過台灣也到過歐洲各地還到過加拿大,到處做演講。演講的時候別人問他跑出來以後後悔不後悔?他說他絕不後悔,他覺得他真正地像一個人了。他有一句很有名的話'愛國不只是眷戀桂林的山水,或者德州的燒雞,而根本上是愛中國的廣大的人民,愛中國文化的精髓',就是道德價值,比如仁義禮智慧信這些道德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他從小就受這種教育在心裡,直到89歲過世。在這個二十多年中他受盡了一切苦難,但是他完全不在乎,完全心安理得。現在又有他的新文集在台灣出版,很重要。大家可以從這裡面看出他的為人。我覺得像他這樣的人在中國是非常少有的, 趙復三先生是我們的一個特別的榜樣。我希望中國年青的知識人還有更多的人能夠向他學習。
(根據作者錄音整理,未經本人審校)
趙復三先生因病逝世,享年89 歲(附嚴家祺文)
作者:蘇煒嚴家祺
前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中國代表趙復三先生,於美國東部時間2015 年7 月15 日上午十時,在美國康州因病逝世,享年89 歲。
1989 年“ 六四” 天安門慘案發生後,趙復三在巴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議上表態,反對“ 六四” 屠殺,向受難的北京學生、市民致哀;從此流亡海外,先後居住在比利時、法國,後到美國南部大學任教,退休後定居耶魯大學附近的幽靜小區。多年來深居簡出,埋首翻譯、著述,有多種譯著、文集問世。趙復三為因“六四”事件離開中國的最高級別的中共官員之一。
附:嚴家祺:趙復三的晚年(原題是《 胡喬木手捲的“越位”之筆》)
趙復三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也是中國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代表。“六四”發生後,趙復三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議上表態,反對“六四”屠殺。
“ 六四” 後,趙復三回不了中國,開始時住在巴黎,後來又到比利時,最後在美國定居。幾年前,我與我老婆高皋從紐約開車到趙復三家看望他。到達他家門口,車上的計程器正好顯示一百英里。
趙復三向我們講述了胡喬木“ 六四” 後的一件往事。
胡喬木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第一任院長,在李慎之當“ 右派” 前,胡喬木就與李慎之熟悉。社科院成立於一九七七年,是在中國科學院的哲學社會科學部隊基礎上組建起來的。趙復三曾任社科院秘書長,李慎之任美國研究所所長。胡喬木與鄧力群是鄧小平在意識形態領域揮舞“四項原則”的“左王”,反精神污染、批判人道主義不遺餘力,整周揚、王若水毫不留情。但胡喬木有時還講人情,會“超越政治”處理與他多年老友的關係。胡喬木與胡繩、李慎之、趙復三、錢鍾書長期保持著友誼。胡喬木與於光遠政見不同,相識共事數十年,也有友誼關係。
我在社科院時,有一次李慎之和我在北京丰澤園會見美國政治學家戴維· 伊斯頓後回社科院的路上,車開到南池子胡喬木家附近,李慎之說,胡喬木十分孤獨,經常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在這一帶街道上散步,還會順手把地上的紙屑撿起來。胡喬木沉浮政界,非常重視他與胡繩、李慎之、趙復三、錢鍾書這些“文人”的友誼。他感到中國的政治太殘酷,無法與政治人物交流思想,“文人”之間還可以有些交流。
趙復三對我們說, “ 六四” 後不久,在中國一片反革命暴亂” 的聲討聲中,胡喬木手書了一幅三尺長、一尺半寬的大字橫卷,托當時還是社科院副院長的李慎之轉寄給因“ 六四” 無法回國的趙復三。 所書的是宋詞《水調歌頭》:
平生太湖上,短棹幾經過。如今重到,何事愁與水雲多!擬把匣中長劍,換取扁舟一葉,歸去老漁蓑。銀艾非吾事,丘壑已蹉跎。燴新鱸,斟美酒,起悲歌;太平生長,豈謂今日識干戈。欲瀉三江雪浪,淨洗邊塵千里,不為挽天河。回首望霄漢,雙淚墜清波。
在這手書後,胡喬木還寫了幾句:說訪美期間,趙曾請他揮毫,這是因趙之請而書。希望以後還能在北京相見。最後寫上“書贈復三老友”。
趙復三說,胡喬木在毛、鄧兩朝均沐聖恩,在上書房行走,當然知道“ 恪盡職守、不得越位” 的行動要領。胡喬木“唯命惟謹,任勞任怨,辛勞終生,而終獲冷遇”。“六四”後,胡喬木已不受重用,心情淒涼。他這幅手書,是他少有的“越位”之筆。
胡喬木去世後,趙復三把這幅手跡看成為胡喬木的“ 遺物” ,認為這一“ 遺物” 有助於人們了解胡喬木晚年對“ 六四” 的看法。趙復三當時在歐洲“漂游”(居無定所,孤苦伶仃的生活,使他萌生了進修道院養老的想法,——這句話《蘋果日報》沒有,係後加),想把“ 胡喬木手卷”送回中國。
一九九七年後,趙復三在比利時大學城魯文居住,常到魯文大學東亞圖書館看中文報刊。有一次,中國社會科學院代表團到魯文大學訪問,時間是在鄧小平去世後。趙復三見到過去在院部工作的一位部下,這時這位部下已升任社科院要職。趙復三請他把胡喬木的手捲交給社會科學院的副院長丁偉志。丁偉志是中國歷史學會副長,趙復三希望將來請丁偉志再交給有關圖書館或江蘇鹽城的胡喬木紀念館。
到魯文大學訪問的這位社會科學院行政“ 領導” 一口答應,但許久以後,趙復三才知道,這位行政“ 領導” 並未把胡喬木的手卷交給丁偉志,也沒有通知趙復三,是怎樣處置這件事的。
趙復三對我們說,這件事使他感到非常遺憾,他輕信了來魯文大學訪問的、過去的那位同事,使胡喬木的手捲從此下落不明。他也遺憾當時沒有為手捲留下一個照相副本。
現在趙復三伉儷都年事已高,每天在森林中散步,鶼鰈情深,幸福美滿。他們住在耶魯大學附近一棟獨立樓房裡,房前屋後綠樹成蔭,花園裡種滿了鬱金香、牡丹、玫瑰、菊花,一年四季鳥語花香。趙復三依然關注著中國,我從他的許多信件中,看到一位傑出的思想家,站在“比較文明”的高度,分析中國和世界的各種變化。
(寫於2012-1-1 ,最後一段摘自2012 年4 月24 日另一篇文章)
原載《蘋果日報》 2012.1.8
來源:《縱覽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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