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28日 星期三

《東海大學(1971~1975)反思集》 139) 起 大學時代的愛情與友情 L'amour et l'amitié’ --讀《東海大學1975級/第十七屆畢業紀念冊》

  


《東海大學(1971~1975)反思集》 大學時代的愛情與友情 L'amour et l'amitié’ --讀《東海大學1975級/第十七屆畢業紀念冊》

 178)  敬悼梅廣學長(2)  《上古漢語語法綱要 序》2018 歷程。 緬懷戴君仁先生(1901-1978), 戴君仁,『  大度山山居記』  ;書『  大度山居記』後(梅廣1977《古今文選》)  。又參見《釋『修辭立其誠』》等;《上古漢語語法綱要》2018 ......接觸到更廣大的讀者群。.....我寫此書的目的。它的讀者對象原不以專家學者為限。 第五章: 並列結構及其發展:"而"字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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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7)  東海大學的"人物"系列 (1)鳥瞰篇: 梅廣學長釋『修辭立其誠』,提到戴君仁先生(1901-1978)...... 與東海大學的"人+物"擦身而過、不期而遇 (2015) 並記東海前十屆學長懷念的老師 (草稿,敬稱免)《大度山風雲--我們第一屆東海人的故事》1959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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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6)我們大學時代的 Ramblin' Jack Elliott and Bob Dylan (彭淮棟等《彭淮棟文存》?)...... 91 歲 (2022)的"雲遊"民歌手Ramblin' Jack Elliott繼續吟唱:「搖滾爺奶」長者在講故事時,生命也在繼續長大 。       At 91, Ramblin’ Jack Elliott Still Wants to Tell You a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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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新潮文庫《100個偉大音樂家 》(1981)、Bryce Morrison《李斯特》(1995)中的李斯特 (Franz Liszt 1811 –  1886) ; 李斯特三首《佩脫拉克十四行詩 "Three sonnets of Petrarch"》。台北懷恩堂週五音樂會(林伶美,2022.9.23);【YouTube漢清講堂 227 】《喬治‧ 桑與福樓拜 》:Liszt於1837 兩次與Marie d'Agoult (達古爾造)訪喬治桑Sand的Nohant 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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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孤獨的業餘漫畫家、 《孤獨的美食家》 "Kodoku no Gurume," or "The Solitary Gourmet." 。漢清講堂272 介紹東海二位業餘漫畫家 :吳肇熙及陳道亮;153) 吳肇熙教授:鍾玲《我的青芽歲月》(2022)莊坤良 《人間筆記 52「一蘭拉麵」》;Lessons from a Solo Diner - Face To Face - TV - NHK   Kusumi Masayuki is the author of the best-selling manga "Kodoku no Gurume," or "The Solitary Gourmet." The story follows a trave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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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讀柳宗悦 (1889~1961)《朝鮮古物之美》(選譯,2022) 。漢清講堂257 淺談柳宗悅的『民藝』與台灣行。 1975級畢業紀念冊中的韓國風。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韓流  K-pop, K-fashion, K-drama, K-beauty:  K-sty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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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清春藝術村  白樺美術館      "Rouault Chapel,"  谷川俊太郎《 一個人生活 1999.4.11 日記》 17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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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簡介哈佛商學院 (Harvard Business School) 及9月出版的書(校友約16本;老師2本)、網站;紀念高禩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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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只是近黃昏,夕陽無限好。"......吳福助老師介紹同學回憶錄: 郭惠卿、王逸石《25550 個感恩》雅歌出版社 ,2011 (「一對伉儷情深的夫妻,將七十歲 25550 個日子,化 為感恩的馨香。」)   -- 東海大學圖書館 館刊第65期 2022.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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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飯島勇,鈴木進著《大雅.蕪村 ); Ike no Taiga (池大雅, 1723–1776) 大雅   Yosa Buson or Yosa no Buson (与謝 蕪村, 1716 –1784)蕪村    川端康成收藏品。The Lyric Journey Poetic Painting in China and Japan by Cahill James.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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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8)   川端康成「牧進讃」、 牧進(Susumu Maki 1936 ~)   生前の川端康成に知遇を得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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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鍾玲談我創作的過程〈無我的光芒•有我的光芒〉—根據 《我的青芽歲月》(2022) 《發光的人》(2021)—陽明山林語堂故居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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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了解盛事: 威尼斯建築雙年展Venice Biennale of Architecture,看第17屆鳥瞰影片,文化部宣布第18屆(2023)大會主題「未來實驗室 (The Laboratory of the Future)」,臺灣館代表參展團隊為東海大學建築學系《地景中未完成的協議-台灣改裝》。紐約時報的一些相關文章
https://www.facebook.com/hanching.chung/videos/1015300665805353


165)  楊英風(1926-1997)全集共30卷。2005年起翻閱《楊英風全集 第一卷》偶爾購/讀數捲。......《楊英風全集第13卷》中,70年代初: 城市設計師的未來東方城市,在花蓮.......   。   少年楊英風; 訪談中的人物 (24):楊英風: 《楊英風全集第14卷》中約有20篇楚戈、余光中等的訪談、共談....
https://www.facebook.com/hanching.chung/videos/497570851743984


164)   談西西; 學姊劉安雲曾譯《索忍尼辛選集》、《癌症病房》等名著  西西《 畫/話本  阿霞》《哀悼乳房》亞歷山大·索忍尼辛/索爾仁尼琴 ( Aleksandr Solzhenitsyn) :阿霞Asya 故事出自   Cancer Ward (1966)《癌症病房》/《癌症樓》,......Susan Sontag故事;「癌症登月計劃2022   ;  https://www.facebook.com/hanching.chung/videos/1093157177983629


 163) 終生學漢字:還至本處 (蔣勳) ;本心 (香港許文明太太); 香港70年日軍英國女皇。讀俞大綱 《寥音閣詩文 》與君世世為兄弟     奈何嘔心摛藻,曲部興衰      一酺ㄆㄨ摛ㄔ,如春華。摛詞必高。倭 ㄨㄛ。稔ㄖㄣˇ寥ㄌㄧㄠˊ   枰  英女皇燈極日香港居民張燈作酺傾市若狂 上溯倭人侵港日僅八稔耳 爾時余舉家陷危城中 百計始得脫走時移世換恩怨難論攬物興悲因有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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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2)《東海大學(1971~1975)反思集》藍東顯 BLUE、金柏林 海偉 海狄 夫婦; 1970s VS 2022    “郊遊"妙用,同學會建議; 過去幾次東海IE1975級同學會;同學梁基峻父親開的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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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眾生眾聲眾色: 心岱著《旅人的積木箱》(希代 1986),席慕蓉(《寫生者》1989/1994) 圖;林國彰(封面設計) ,鄭林鐘(封面攝影) 。謝鵬雄序;孟東籬 〈自由鳥的演繹〉《素面相見   台北塵霧》1986、阿盛〈心情都在人間〉陽立德〈人和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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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談鍾玲《我的青芽歲月》(2022) 中的 "美國種族歧視、",和末章〈池塘到波濤大海—1960年代〉:"文化震撼"、The Beat Generation"、"逆向文化運動。兼談大學、企業、出版社的興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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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談鍾玲《我的青芽歲月》(2022) 中東海的結拜的五人:莫迪滇 《逃避自由》(Escape from Freedom)及羅文森《懷念大學歲月 與我的良師益友》(2014)及"新書發表會"、楊朵;《戀戀九號宿舍》《當機會被我撞見》 《神州行》 等7本
https://www.facebook.com/hanching.chung/videos/451617707007169


https://hcmemory.blogspot.com/2022/09/2022.html
https://hcmemory.blogspot.com/2022/09/158-2020.html

158)《東海‧情誼‧忘年之交 2020》:「寫了,愛了,活了。」Stendhal/李峰吟;〈悼諸學長:梅廣。王孝廉。劉國鈞〉 《陳淑女老師紀念文集—東海人物誌‧校友篇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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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9月8日記事 2015~2022 :林文月《擬古 香港八日草—擬《枕草子》》的人與書; 企劃《 東海情誼》。曹永洋 :  李峰吟;旅途與鄉愁。3人友誼 (Berthe Morisot、E. Manet 、S. Mallarmé (1842~98)  )3M ;大學老友、胡適《說儒 》、Corbu度假屋villa Le Cabanon的一幅畫 《海》、【未來的衝擊】Future Shock (1970) ......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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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2022年中秋前時事。胡同學/建築師的生命的故事; 第四個" 新歐洲" (2022)    俄羅斯烏克蘭戰事;台海穩定新局...... 歷史:一系列的隧道:盡頭與光明:Because past is not even past  羅時瑋寄來關華山等人著的東海校園迷思貫休羅漢;莊喆 十六羅漢 尊者造像,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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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清兄:您能在這麽短的時間介紹了孝廉兄的學養與學術貢獻,實在不容易。

我瀏覽了您所做的一系列節目,都是言之有物的產品,點點滴滴,延續著台灣文化的命脈。

君實

155)再說 /II:敬悼王孝廉、郭豫倫 (楊誠、翟志成、鍾玲等人補充:飲者留其名:臺靜農、莊尚嚴、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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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4)   鍾玲《我的青芽歲月》(2022) 台北發表會滿座;感人的"文月姐"; 書中提到的李賀《官街鼓》臺靜農書,余光中《象牙塔到白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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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吳肇熙教授:鍾玲《我的青芽歲月》(2022), 陳伯伯(青天白日勳章)父女兩章中的一行,寫的是我們 (曹永洋和我)的好友。漢清講堂 272:介紹東海二位業餘漫畫家 :吳肇熙及陳道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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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王金秋的中秋賀禮 (薈智創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說起最近美商 Starbucks 公司新聘CEO的新聞 Starbucks Corp. tapped Laxman Narasim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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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 HISTORY/ON UGLINESS 有點好玩的個案集:Lost in Translations? 主角都丟掉:《重返昨日世界:從塞繆爾·約翰遜到亞當·斯密,一群塑造時代的人》 《重返昨日世界 The Club》The Club: Johnson, Boswell, and the Friends Who Shaped an Age. Editor、 Author 《醜的歷史 》 《美的歷史 》 《酒神》(Bacchae)"Wisdom is not cleverness."「不要誤以為你的機智就是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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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0) 鍾玲《我的青芽歲月》(2022)封面的2歲小精靈,現在也是日本養老院之寶:In a Japanese Nursing Home, Some Workers Are Bab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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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鍾玲:從《赤足在草地上》 (1970)到《我的青芽歲月》(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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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三曹詩文賞析集》(1988),興善 宏 (1):《七步詩》為什麼是七步呢?  諸葛亮與曹操—由《三國志》所想到的 。羽扇綸巾指何人?待討論陳舜臣的《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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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7)〈梵志翻著襪〉胡適《白話文學史》1928到《敦煌文學作品選》1985。 50年來學的: "敦煌文學" 字義:  隱;隱我腳。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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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簡介聖相(聖像。禮天主教所供奉基督或聖人的平面畫像、版畫、聖像)參考:俄羅斯的興起 (TIME-LIFE);神秘的聖像畫 (光啟),比較 法蘭契斯卡 基督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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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父子"合寫"普通日本人的生命史 (約1925~2015) 小熊英二 (Eiji Okuma) 《活著回來的男人:一個普通日本兵的二戰及戰後生命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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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3)  Frank Lloyd Wright(1867–1959) 的建築美夢 (千分之一作品......) :Hollyhock House(蜀葵居)。日本浮世繪..... 古埃及古希臘將其所愛引入建築.....Hollyhock House也是一;與羅時瑋兄的短暫筆談 (2022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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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新潮文庫時代 (1): 百年建設: 殷允芃《中國人的光輝及其他 — 當代名人訪問錄》1972、梁實秋 《看雲集》1974 。胡適 vs 鈴木大拙 《禪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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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圖書館間贈書: 《瓷行天下》......張愛玲的《流言》(1944) 中的美術與音樂:忘不了的畫、談畫;談跳舞;談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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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Siddhartha 『流浪者之歌』悉達求道記。百年紀念: 如是說與不可說 林懷民 “Songs of the Wander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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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大學時代的文學閱讀:1972 年暑假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芥川龍之介 (王孝濂 《Karma與蜘蜘之絲》.....). 中央日報副刊、三島由紀夫;諾貝爾文學獎 1968~1976: 1968年的川端康成 (Yasunari Kawabata)影響深遠;索善尼辛 (Aleksandr Isayevich Solzhenitsyn) 或因"反共" ,介紹多;Samuel Beckett 的部分戲劇早有翻譯;Heinrich Böll 新潮文庫多本翻譯;Saul Bellow 的長篇有今日世界出版社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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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9月27日 星期二

《李敖回憶錄》:前程(1997— 六十二歲以後)1997年3月31日,去國泰醫院給名醫黃清水開疝氣的清早,在台灣寫


那一天的新聞 你也許還記得
不過我可是今天才碰到這篇的呢
1997年3月31日,去國泰醫院給名醫黃清水開疝氣的清早,在台灣寫

《李敖回憶錄》:前程(1997— 六十二歲以後)


中國友誼出版公司授權連載!  以我在中國台灣島上的特立獨行,我早就知道我是“前途有限,後患無窮”的,在這種先見之明下,我如何自謀,如何自處,如何在小島上生根、發葉、開花、結果,如何建立我的人生觀、宇宙觀、宗教觀、國家觀、愛情觀、敵友觀、金錢觀、訴訟觀、旅行觀等等,也就別出心裁。自來志士仁人,他們的苦惱都在面臨一項選擇。屈原見太僕鄭詹尹,說:“余有所疑,願因先生決之。”他把“疑”說了一大段,重點只是兩句:  寧正言不諱,以危身乎?  將從俗富貴,以偷生乎?  這就是一個選擇的當口。最後,屈原做了選擇,他不肯“從俗富貴,不肯“偷生”,走了與世俗相反的路線。三國的禰衡,也有同樣的問題,他也做了選擇。他的選擇是“寧正言不諱,以危身”的路線。他的路線是對的,至少在曹操、在劉表面前,你不能說他有什麼不對。問題是他最後碰到了黃祖,黃祖是沒有起碼水準的老粗,結果把禰衡殺了。我不太覺得禰衡是有意找死,或是“壽星老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他只是“寧正言不諱”而已。至於“正言不諱”以後別人殺不殺他,他無所謂。他沒有興趣去教育敵人,或揣摩敵人的水準。當然,這種作風,“上得山多終遇虎”,最後碰到了黃祖型的敵人,他也一死了之,——正是孟子所謂的“患有所不闢也”!“患有所不闢”不是一定要死,而是有犧牲的危險也不躲避,並不因為有犧牲、有危險,就不幹了。我在台灣的處境,就是如此,我認為人生最大的目標是找出真理並勇於維護它,在維護過程中,並不因為有犧牲、有危險,就不幹了。這就是我非常有勇氣的一個原因,也是我不怕孤立的一個原因。我雖然為了真理,勇往直前,但也絕非暴虎馮河式的血氣之勇,而是謀而後動的、先立於不敗之地的。有勇氣、不怕孤立,都得有它的支撐力量,其中最重要的是經濟基礎。在這方面,我是精明的“個體戶”、“單幹戶”,我討厭窮酸潦倒,絕不使自己陷入窮酸潦倒。富蘭克林說口袋空的人腰挺不直,我能挺直腰桿,跟我薄有財富,可以不求人、不看老闆臉色、不怕被封鎖有絕對關係。像伏爾泰一樣,我是有錢支撐的偉大文人,我早就脫離了“一錢難倒英雄漢”的窮困。每見有些窮光蛋侈談抱負,我就鄙視他們。這種人,連一己生計都弄不好,又何能獨來獨往做獨立的人?一個人行有餘力,才有資格做志士仁人,否則只是滿身煙味、滿口酒氣的吹牛屄傢伙而已。當然,不自謀生計而有好友代勞,亦一佳事。當年馬克思能夠安心寫作,乃得力於資本家恩格斯的資助。現在時代變了,馬克思得自兼恩格斯才成,所以忙上加忙,自在意中。這種身兼馬恩的生涯,可說是我的不幸和特色,可惜我沒有這樣身懷巨資又深明大義的朋友。馬克思恩格斯雖然關係密切,但是後二十多年,卻很少見面,反倒經常通信。馬克思死後,恩格斯且為他編全集,我如今自編《李敖大全集》,也是自兼恩格斯的一例。恩格斯對馬克思,真做到了養生送死,真能從大義上支持朋友。清朝學者崔述在五十三歲時候,收了一位三十二歲的徒弟陳履和,兩人一生只相聚過兩個月,但陳履和卻一直為崔述傳布著作,在崔述死後九年,陳履和以六十五歲之年也死了,死前為老師刻書,窮得“宦囊蕭然,且有負累”。自己五歲的兒子,連家鄉都窮得回不去。全世界的學生,沒有比他再偉大的了。我想恩格斯生在中國,也會如此。我李敖如果是恩格斯,也會對馬克思如此。可惜眼前無人是馬克思,我要找馬克思,只能照鏡子。正因為我這馬克思可以挺直腰桿,所以我“敢以率直表天真”,敢於痛斥偽善。 1979年我複出後,皇冠的平鑫濤請我吃飯,由皇冠的幾位同仁作陪,我到了以後,平鑫濤說:“有一位作家很仰慕李先生,我也請她來了,就是三毛。”於是他把三毛介紹給我。三毛跟我說:她去非洲沙漠,是要幫助那些黃沙中的黑人,他們需要她的幫助,她是基督徒,她佩服去非洲的史懷哲,所以,她也去非洲了。我說:“你說你幫助黃沙中的黑人,你為什麼不幫助黑暗中的黃人?你自己的同胞更需要你的幫助啊!捨近而求遠、去親而就疏,這可有點不對勁吧?並且,史懷哲不會又幫助黑人,又在加那利群島留下別墅和'外匯存底'吧?你怎麼解釋你的財產呢?”三毛聽了我的話,有點窘,她答復不出來。她當然答復不出來,為什麼?因為三毛所謂幫助黃沙中的黑人,其實是一種“秀”,其性質與影歌星等慈善演唱並無不同,他們做“秀”的成分大於一切,你絕不能認真。比如說,你真的信三毛是基督徒嗎?她在關廟下跪求籤,這是哪一門子的基督徒呢?她迷信星相命運之學,這又是哪一門子的基督徒呢? ……所以,三毛的言行,無非白虎星式的克夫、白雲鄉式的逃世、白血病式的國際路線和白開水式的氾濫感情而已,她是偽善的。三毛以外,還有金庸。金庸為國民黨捧場,跑到台灣來。有一天晚上到我家,一談八小時。他特別提到他兒子死後,他精研佛學,他已是很虔誠的佛教徒了。我說:“佛經裡講'七法財'。'七聖財'、'七德財',雖然'報恩經'、'未曾有因緣經'、'寶積經'、'長阿含經''中阿含經'等等所說的有點出入,但大體上,無不以捨棄財產為要件。所謂'捨離一切,而無染著',所謂'隨求給施,無所吝惜'。你有這麼多的財產在身邊,你說你是虔誠的佛教徒,你怎麼解釋你的財產呢?”金庸聽了我的話,有點窘,他答復不出來。他當然答復不出來,為什麼?因為金庸所謂信佛,其實是一種“選擇法”,凡是對他有利的,他就信;對他不利的,他就佯裝不見,其性質,與善男信女並無不同,自私的成分大於一切,你絕不能認真,他是偽善的。三毛和金庸在生計上都沒問題,但他們有錢也不敢痛斥偽善,可見對偽君子說來,有錢和敢於痛斥偽善並無等號關係,而李敖能從挺直腰桿進入痛斥偽善層次,也是不容易的。有的偽善的人,並非不可救藥,如果碰巧“來電”,也可以偶成正果。以我跟我的台大歷史系老師方豪教授為例。方豪是天主教的神父,雖是神父,但卻是“政治和尚”,他為國民黨辦《中央日報》,不小心馬屁拍在馬腳上,以涉嫌“中央日報鼓吹階級鬥爭”的罪名,被拉下馬:到台灣後,馬屁依舊,最後當上政治大學文理學院院長(我這裡說馬屁,並沒有獨責方豪的意思,到台灣來的有頭有臉的知識分子,不肯拍國民黨馬屁的,其實只有李敖等幾個人而已,其他人都是兩眼勢利一身媚骨。這島上知識分子已馬屁成風,在這一點上,不是方豪獨有的毛病)。至於他當上中央研究院院士,固然有學術基礎,但也不乏馬屁之功。他顯然是在中央研究院有意減少北大勢力的政風下當選的,至於投票前他奔走於學閥李濟、沈剛伯之門,自然也就不足論了。據說方豪從小家裡窮,他父親在教堂打雜,就把他給許願許進了教堂準備做神職人員,所以方豪做神父,並非自願。因非自願,所以酒席上一喝醉了酒就大哭大鬧,說:“我不要做神父呀!是我爸爸叫我幹的!”這一據說,未必屬實,但跟方豪自己的人性太多神性太少也有關係。他有一次同我和蕭啟慶等逛陽明山,在台大招待所裡,大談他和侯榕生的事。說他在北京輔仁大學教書,沒穿神父服裝,第一天就被女學生侯榕生看中。侯榕生回家告訴母親,有所計議。不料有一天,方豪穿神父服裝上課,侯榕生乃狂奔回家,向母親大哭說:“媽呀,他是神父呀!”我問你怎麼知道的?他說後來在台灣,侯榕生告訴他的,侯榕生在台灣和他重逢,餘情不斷,還寫過一篇《破碎的聖母像》,就是寫他的。言下不勝得意。方豪從十一歲就進修道院,他這一輩子,總受了不少天主教的窩囊氣,他在台大,辦天主教大專同學會,最後被耶穌會搶去,他氣得要死,被退離開了古亭教堂,他在溝子口經營了一座。我去溝子口看他新居,發現頗為豪華,我說你可真有錢,他說:“你不知道教會裡多殘忍!神父不自己設法,老了病了也沒人理,教會是不管我們的!所以一定得有點準備。”我說你在教堂裡整天證婚、辦喪事,大概存了不少“奉獻”的錢,教堂又免稅,你們神職人員弄錢可能更有辦法。他說他沒有錢,因為他在天主教裡受排擠。我說你學術地位這麼高,在天主教裡卻不過一神父耳,未免太不公平。他說他是土神父,當然吃不開。我聽了,會心而笑。天主教是洋教,想在天主教裡走紅,必須走國際路線。國際路線走得通,雖然學問“不修邊幅”(這是于斌自己說的),也照樣屍居高位,于斌、羅光等等皆是也。在這種處境下,方豪當然難免有一股怨氣。表達怨氣的方法中,口誅他是不敢的,但是筆伐——匿名的筆伐——聽說他就伺機幹過,他匿名寫過攻擊于斌的文章被查到,寫悔過書了事。有一件事,倒是怪怪的,那就是《新聞天地》登出的一篇匿名的《台灣擠擠擠擠),裡面罵到吳相湘,也罵到我,吳相湘閱後大怒,間接質問國民黨文化特務卜少夫(《新聞天地
負責人)是誰寫的?卜少夫說是方豪,吳相湘跑去大罵方豪一頓,然後告訴我,叫我也去罵他。我說:“方先生是我老師,讓他罵罵算了。”吳相湘說:“這些洋和尚太可惡!”我說:“你吳老師信了洋和尚的天主教,不看洋和尚面也看瑪利亞面吧!”

那時我在《文星》推動現代化,其中項目之一是扒糞運動——扒高等教育的糞。1963年11月1日,我在《文星》第七十三期發表“高等教育的一面怪現狀”首開先河,先攻擊台大;1964年5月1日,轉向輔大,第七十九期刊出孫智透露、孟祥柯(孟絕子)執筆的《從一巴掌看輔仁大學》,高潮迭起。刊出後,我同方豪吃飯,兜他寫點輔大的文章,因為我相信他近水樓台,一定有內幕文件。方豪聽了,義正辭嚴地正告我:“我是神父,我怎麼可以這麼做?”我說:“台灣好擠——啊!”我故意拉長了“擠”字的聲音,方豪頓時面色大變。我說:“一、我保證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二、我和你一起寫,文章也有我寫的部分;三、不論出了什麼事,我自己一個人擋,絕對與你無關。”我又說:“老師想想看:田耕莘他們從大陸到台灣,'乞丐趕廟公',把台灣的地方教會都給奪了權,你們怎麼忍得了這口氣?教會這樣黑暗,這種黑暗,又侵蝕到高等教育裡,老師怎可以不說話?天下壞事的造成,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壞人做壞事,一個是好人容忍、坐視,甚至默許壞人做壞事。做好人是不夠的,得做奮鬥的好人才成。所謂奮鬥的好人,就是要挺身出來向壞人作戰、向惡勢力作戰、向腐敗和愚昧作戰。向老朽和開倒車作戰、向頭腦不清的混蛋作戰。奮鬥的好人不會背後袖手嘆氣,不會關著門埋怨,不會悶著頭給壞人欺負或看壞人欺負人,奮鬥的好人總該發揮打擊力出來。今天我勸老師寫點東西,目的也無非在此。”方豪聽了我的話,終於心動,他同意寫一篇,不過要附加一個條件,就是文章底稿最後要還他,我笑了一下,同意了。文章果然來了,標題是《從三文件看輔仁大學文學院》,我把它加進我寫的部分後,以“沈沈”的名字,發表在1964年9月1日的《文星》第八十三期上。這篇文章一出,無異把一顆原子彈丟在天主教頭上。田耕宰等立刻開緊急會議,追究教會內部文件怎麼洩漏的?並追究作者是誰?與會人士不假思索,一致斷定非方豪莫屬,於是立刻把方豪找來,由田耕莘親自審問。方豪死不肯招。田耕率要他在聖母面前跪下發誓,方豪撲身便倒、脫誓而出,仍舊矢口否認。田耕率大罵他發假誓,方豪被逼無法,心生一計,說請到《文星》去查,如能證明是我寫的,我就甘服。田耕宰認為有理,就決定派人去查。但《文星》有李敖在,李敖是何等剽悍的人、豈是易與之輩?於是商量一陣,決定派徐熙光神父來“掛銅鈴”。徐神父透過一位認識我的朋友先打招呼,然後就單獨到我家裡來。  寫到這裡,先要插播方豪。方豪自從在田耕宰那邊虎口餘生後,落荒而走,氣急敗壞找到我。我安慰他說:“我不是有過保證給你嗎?我保證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不論出了什麼事,我自己一個人擋,絕對與你無關,你還怕什麼?”他說:“我當然相信李敖最夠朋友,只是這回我給嚇壞了,特別來看看你,通知你他們會找你,你有個準備。此外,我還有個要求,希望你幫忙。我想請你在報上登個啟事,聲明一下這篇文章是你寫的,與某神父無關,不知可不可以?”我說:“凡是對你有利的,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要我怎麼做就怎麼做。登啟事可以,你說怎麼寫,你擬稿,我照發就是。”方豪大喜,立刻擬了稿子,並要求由他親送《聯合報》,我給他登報費,他不肯收,就這樣的,“李敖啟事”便上了《聯合報》。徐神父出現了,賓主坐定以後,他說:“李先生是乾脆的人,我們打開天窗說話:教會方面,斷定是方豪幹的,方豪品行不端,我們不會錯怪了他。不過,為了證據齊全,我們還是找到《文星》,請李先生開一證明,證明作者是誰。”我說:“不管作者是誰,《文星》沒有義務答复你們。”他說:'當然沒說義務不義務,只是來請你們答复。 ”我說:“請也不行。 ”他說:“教會方面表示,這篇文章已構成嚴重的誹謗,很多人主張要告《文星》,一告的話,作者是誰,就可以告出來了。 ”我說:“是可以告出來了,不過作者的名字叫李敖。 ”他說:“李先生說笑話,這篇文章不是你寫的,是方豪寫的。 ”我說:“是我寫的,方豪寫不了這麼好。 ”他說:“我們相信是李先生改過的,增補過的,不過起草的一定是方豪,李先生不會知道這麼多教會的內幕。 ”我說:“只要你們告告看,你們就會驚訝我知道教會的內幕,遠超過你們的想像!你可以轉告田耕莘,我保證在你們告我的第二天,就公佈閉同性戀的神父名單——包括你徐神父在內! ”徐神父一聽臉色大變,趕忙說:“哪裡的話,哪裡的話,李先生對我們全誤會了。田樞機派我來,絕不是通知要告《文星》的,哪裡會這樣傷和氣。 ……相反的,教會方面還準備送二十萬元現金給《文星》資料室,不要收據。教會方面決意要清除神父的敗類,所以無論如何要李先生幫忙。 ”我說:“二十萬是大數目,可是你們看錯了人。你請回去吧,告訴田耕莘,留著二十萬,去買別人吧!李敖不賣,也不幫忙!並且順便帶一句:文章是我寫的,可別罰到方豪,別冤枉了好人。方豪如受到教會的懲罰,我可不能沉默! ”就這樣的,方豪安然過了關。輔仁大學大改組,頭目幼偉下台。幼偉氣得要死,印了一本小冊子——“不得已而辯”大罵方豪,被田耕莘立刻下令收回,不許散發。週幼偉離開台灣,不久就氣死了。方豪驚魂甫定,同我秘密聚了一餐,誇獎我真夠朋友。真是男子漢,說話算話。我笑著說:“你何必這樣怕他們?讓他們給你開除教籍(破門律)算了,別做什麼神父了,討個老婆好過年吧!”方豪苦笑著說:“不行啦,我太老了!我若給逐出教會,就身敗名裂,一切都要從頭做起。我太老了!我沒有時間和勇氣去掙扎了!”我說:“無論如何,你總算做了一次奮鬥的好人,而不是什麼也不做的好人。”他說:“我再也不要做奮鬥的好人了!我還是做什麼也不做的好人吧!跟你一起奮鬥,嚇死人了!”我大笑。那天我喝了不少酒,有點醉了。方豪的臉型在我眼裡有了變化,好像忽短忽長,像一條橡皮筋。酒醒後我想起:物理學上,橡皮筋在拉長時候,實際是受到了壓擠,受到了擠擠擠擠,溫度就升高了。所謂好人,又何嘗不這樣呢?好人其實是最膽小的,懦種的,偷懶的,偽君子的,逃避現實的,害怕壞人的,什麼也不做的,只會獨善其身不會兼善天下的。好人只會消極做好人,不會積極做好事。所以,好人其實是很不發熱的。如果把好人當成橡皮筋,把它壓擠,把它擠擠擠擠,它的溫度便會升高。可見我們這些“善霸”、這些李敖之流,有一個大用處,就是可以使好人做好事,可以誘好人做好事,可以逼好人做好事。由於我們的深藏,他們才可以顯露;由於我們的布施,他們才成就了功德。方豪在這一事件爆發以後,開始扶搖直上,1969年做政大文理學院院長,1974年當中央研究院院士,1975年當“名譽主教”加“蒙席”銜,1978年率團去香港參加聖文生慈善年會並在海外講學。 ……成為德高望重的好人;我則開始江河日下,被國民黨鬥倒鬥臭,後以叛亂罪判十年。那時方豪正在政大做文理學院院長,我從牢中寫信去,請他代賣我的部分藏書,錢給我母親。他同意了。不料書派人送過去,他又反悔。我大怒,寫信大罵他,並威脅出獄後要公佈“沈沈之事”。他怕了,寫信來說書雖無法代賣,但鑑於我乃孝子,願每月付我母親三千元,直到我出獄為止,我同意了。他果然守信寄來,我心中感謝,可是嘴巴不能軟,一軟他又會耍賴了。如今方豪早已魂歸天國,我懷念他,覺得真的方豪有兩個,一個是世俗的、神職的、公開的;一個是超凡的、人性的、秘密的。做了他多年的學生,我自信我能探入他超凡、人性而秘密的一面——那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一面。我不願讓這一面的方豪死後埋沒,我若不寫,方豪就真死得太渺小了。方豪的例子,證實了好人需要“善霸”逼他做好事,好人多是偽君子,如果雲龍契合,偽君子也會做出好事。我這種態度,才真真是“與人為善”。非但偽君子如此,甚至真小人真壞人也可以適時打造。我生平不怕同三八蛋合作,如果你厲害,使王八蛋無法施展他王八蛋那一面,他可能就變成一次好人,做出一次好事,“法門寺”中的宦官劉瑾,就是一例。方豪事件的另一餘波是,徐熙光神父後來也跟我熟識了。他後來跟一家書店有財務糾紛,但對方有黑道勢力,他盼我幫忙討債。那時我正被警備總部二十四小時派人跟踪軟禁,我想黑道最怕警總,我大可藉力使力、以毒攻毒,就答應了。討債之日,對方果然有流氓現身,儼然武士刀出鞘模樣,我手一招,跟踪在我背後的警總人員宣鳳林等立刻上前,亮出身分,大喝:“你們有話跟李先生好好說,我們是'保護'李先生的,你們亂來,就抓去管訓!”嚇得流氓鼠竄而去,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與徐熙光音訊不通二十多年後,章孝慈請我去東吳,消息傳出,台中靜宜大學也聞風而至,以聘書相招,聘書署名:“校長徐熙光”。我為之一笑,謝絕了他。後來陸嘯釗告訴我:徐熙光實在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做“善霸”,一生恩怨分明,有恩必報、有仇必報,絕不“算了”。我常說有仇不報的人就是忘恩負義的人,因為這種人是非不分明。我一生中,對三個忘恩負義的人,都予以教訓,三人都被我“寫書伺候”以代“大刑伺候”過。他們是柏楊、林正傑、彭明敏。我有恩於柏楊,他受難時大力救他,我自己後來坐牢的原因之一,就是官方恨我義助柏楊。他出獄後疑神疑鬼,懷疑我與他前妻有染,因此對我不由分說,徑行恩將仇報。高信疆透露此事給我,我對柏楊大為光火。我憤憤對信疆說:“柏楊也許可以懷疑我李敖的道德標準,但不可以懷疑我李敖的審美標準。——柏楊的前妻很多人覺得很漂亮,但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我又憤憤說:“美女是最後知道自己老去的人;明星是最後知道自己過氣的人;王八是最後知道自己老婆偷漢的人;……”信疆一再勸慰我,我餘怒未息,寫了一本《醜陋的中國人研究》拆穿柏楊。至於林正傑,黨外時代我有恩於他,我幫他第一本黨外周刊——《前進》打天下,幾十萬稿費,一文不要,他因此有錢買了房子。後來他為了政治目的,竟勾結起連聯考程度都不足的手下國民黨情治人員聯手造謠,誹謗起“李大哥”來,被我一面寫書予以拆穿真相,才是我工作的主力。我不但自己拆穿,還鼓舞並協助“同好”一起拆穿,一面告到法院判刑。十年以後,他為林洋港助選,還請我吃了一頓飯,對過去的冒犯,他自知理虧,面有慚色。至於彭明敏,我在台灣人受欺壓時代,曾為他仗義。因他坐牢,他自述那段與我罕為人知的患難交情后,曾經寫道:“我受難期間,他(李敖)對我那份厚情和義俠,永銘於心,至今仍時時回念感謝。”但是,二十多年後,在“台灣人出頭天”後,他卻出書刪去了李敖,把“厚情和義俠”的外省人出了局。對如此忘恩負義之人,我寫了一本《你不知道的彭明敏》拆穿他。或間如果時光倒流,我是不是還會幫助這三個人,我的答復是還會,因為當年對他們的義助,是基於打擊國民黨政府的不義,是基於同情與人權,而不是冀望有什麼報答。但按人間常理,助與被助之間,施者固然一無所求,受者卻當感恩懷德。若受者不但不感恩懷德,反倒恩將仇報,這就未免太逸出人間常理了。古代“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介之推是高人,他不介意。但是介之推若在“祿亦弗及”之外,居然還被他幫過忙的人倒打一耙,這恐怕縱是介之推,也要咽不下這口氣,要寫一本書拆穿拆穿了。其實,對忘恩負義的朋友施以教訓,對我只是小焉者也。我真正的主力,主要全鎖定在敵人頭上,在我不勝枚舉的著作中,從《孫中山研究》到《蔣介石研究》、從《拆穿蔣介石》到《清算蔣介石》、從《國民黨研究》到《民進黨研究》、從《蔣經國研究》到《論定蔣經國》、從《共產黨李登輝》到《李登輝的真面目》。 ……這方面的拆穿真相,才是我工作的主力。我不但自己拆穿,還鼓舞並協助“同好”一起拆穿,李世傑之於《調查局研究》、《軍法看守所九年》。曾心儀之於《孫立人研究》、《孫案研究》、大風(潘君密)之於《新官場現形記》、沈醉之於《軍統內幕》、程思遠之於《政海秘辛》、唐德剛之於《李宗仁回憶錄》、王小痴之於《三毛三部作》、司馬既於劉心皇之於《蔣介石國大現形記》、萬亞剛之於《國共鬥爭的見聞》、宋希濂之於《鷹犬將軍》、汪榮祖之於《章太炎研究》、謝聰敏之於《談景美軍法看守所》、谷正文之幹《安全局機密文件》。 ……種種努力,真可謂“無隱之不搜、無微之不續”,蔣家天下碰到我這種死對頭,可真生無寧日、也死無寧日了。口誅筆伐之外,打官司也是我特有的癖好之一。被我告過的人,官職從“總統”到“五院院長”、官衙從台北市到台中、高雄市,全都無所遁形,國民黨中常委、國民黨立委、國民黨大特務、國民黨市議員、國民黨教授等等,無一不告。我如此惹起官司,事緣三十三年前我被國民黨大員胡秋原告到國民黨法院,從此便一路“過堂”、“聽審”、“驚奇'、“拍案”,高潮迭起,幾無寧年。個人也由“被告”而“原告”、由“小民”而“刁民”、由“自衛”而“衛人”,由“衛人”而好管閒事、為弱者打抱不平。於是跟國民黨司法黑暗的前衛人士起了衝突,不論是法官污吏、不論是禁子牢頭、不論是司法長官法務部長,一干人等,都在我“點名批判'之列。三十三年間,為真理、為正義、為自己、為別人,我打了太多太多的官司,與法官一千人等衝突幾十場,出庭幾百次,下筆幾十萬言,好訟之性,自少到老;是非之爭,老而彌堅。堅挺之餘,特在六十一歲大壽前夕,多場官司纏身之日,編出一本《你不知道的司法黑暗》,聊以為快意恩仇。這本書,共“點名批判”法官等司法人員四百五十人,像放榜一樣,真是洋洋大觀。我堅決相信:只有“點名批判”、“公佈姓名”的辦法,才能使法官知所警惕、無所遁形,進而形成外壓力,促成司法的改革。否則法官失職,人不知鬼不覺,判決下來,只知道是“地院判決”、“高院判決'、“最高判決”,人們只能歸罪法院,而不能揪出法官,這樣認店不認和尚,絕非良策。須知法院是空的,法官是實的。只有緊迫盯人,才能找出病原所在。——壞事畢竟是人幹出來的,不把人鎖定,譴責房子又有個屁用喲!同樣的手法,我也用“點名批判”、“公佈姓名”法對付台灣有頭有臉的各界人物。我寫“八十五位混人花名錄”,把要以“中華民國”之名重返聯合國的八十五個“立法委員”名字一榜及第,統統公佈;我寫“斥一百六十二位教授”,把支持並推薦民進黨尤清當台北縣縣長的一百六十二個“中央研究院”與台灣大學教授名字一榜及第,統統公佈。……這種下筆氣勢,可謂古今所無。關於我好訟性格,有一段有趣的記錄。 1987年5月7日我有日記如下:“今天上午在地院十七庭開控司馬文武等八人庭。司馬文武說李敖寫文章也有罵人的話,推事黃德賢說:'那是另一回事,別人可以告他,與本案無關啊。'司馬文武說:'可是,沒有人敢告他。'”——為什麼沒有人敢告我?因為告了會進一步惹得滿頭包。本來只被李敖罵一次的,因為興訟,反倒挨更多次罵了。跟李敖糾纏,是得不償失的。至於好訟是勝是敗,我倒一直是以“成固欣然、敗亦可喜”的心態打官司的,我反正站在正義的一邊,法官苟有異數,同我一邊,是為“欣然”;法官同流合污,不同我一邊,但他們的判決書可以被我遺臭萬年,留為歷史活證,這也不錯,是謂“可喜”。打官司對我是“正義的娛樂”,既是“娛樂”,就要高高興興去面對,不能慪氣啊!  有一次,黃冶告訴我,閻愈政說過一句名言:“李敖是全台灣最快樂的人。因為他獨來獨往,高興罵誰就罵誰,就能罵誰、就敢罵誰、就毫不顧忌任何人地罵誰。他沒有老闆、沒有上司、沒有朋友,又一筆在手六親不認,多痛快啊!李敖是全台灣最快樂的人。”我聽了,哈哈大笑,我說:“真是如此。斯大林說經過精密作業後把敵人一下子打倒,是人生至樂,我看我在爭是非與真理的過程上,也有這種心境。打倒敵人是人生快事之一,你的敵人顛倒是非、歪曲真理,你把他拆穿,把他搞得灰頭土臉,小李飛刀,千刀萬里追,多開心呀!”有人問我:“你有這麼多敵人,並且每天寫文章結新怨,每月按幾何級數增加敵人,到底有苦惱沒有?”我說:“苦惱倒沒有,困惑倒有一項,就是不知誰來殺我也。我跟胡茵夢離婚後,有人匿名打電話來,說: '李敖,你這不要臉的愛情騙子,我要殺你全家!'我說:'我全家只有我一個人。'他說:'那就殺你一個人。'我說:'好呀,你就去排隊吧!'”“管子”說:“一年之計,莫如樹穀;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我年紀愈大,愈覺得這段話中最後一個字出了毛病。我覺得“終身之計”,實在不是樹“人”,而該是樹“敵”,該是樹立一大票敵人跟在你屁股後面。你要使自己像一顆彗星,掃把後面是尾隨的一大片雜碎,那片雜碎無他,彗星之敵也。在以不得罪人為得計的“中國鄉愿”人士看來,我這種怪想法,實在不通,實在跟自己過不去,其實不然。事實上,樹敵有樹敵的快樂,其樂有時在交友之樂之上。並且交友之苦的流弊,也可以完全避免。我這樣想:像我這樣以明辨是非、追求真理為職志的人,廣事交遊恐怕是一種禍害。一來我沒有太多餘力同朋友攪和,二來在許多情況,朋友反倒是明辨是非、追求真理的妨礙。當我堅持是非與真理的時候,往往跟朋友發生衝突,或者破壞了朋友的公共關係、人際關係,這樣一來,反倒令人不安。如果不是朋友,就可以沒有這種心理負擔;如果四面皆敵,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干特干,這樣多好!就在這種心境下,我慢慢變得以交友為苦,以樹敵為樂。不無遺憾的是,縱使我以樹敵為樂,無奈這個島上連敵人都不夠看。我佩服的法國英雄戴高樂做總統時,一天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刺客伏擊。刺客們一陣亂槍,朝戴高樂的座車射去,戴高樂頭都不低,理都不理他們。結果行刺者一哄而散,逃之夭夭。戴高樂只講評了一句話:“這些傢伙的槍法真差勁!”如此而已。三十多年來,我備受國民黨和比國民黨還國民黨的小人們誣謗,對所有攻擊我的人,我的講評,也是如此。 “這些傢伙的槍法真差勁!”攻擊我的敵人,實在不夠料!基本上,他們是國民黨教化下的一群雜碎,嚴格地說:他們做為李敖的敵人,是不夠格的,如今我六十二歲了,我可以論定:我一生中,實在沒碰到夠格的敵人,雖然我也花不少時間排除這些雜碎,但在心情上,是遊戲性的、逗樂性的、惡作劇性的,基本上,我根本沒把他們看在眼裡。江述凡跟人家常說:“李敖為人,極守行規,他的行規是基度山式的,一切恩怨,照方吃草藥,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李敖不問親疏,不論黑道白道。他不相信狗咬人,人不能咬狗,他雖是人,也會咬回來。這就是李敖的可愛處。”——所謂咬回來,就是我遊戲性、逗樂性、惡作劇性那一面。述幾這段話,是知我者言。魏廷昱告訴江蓋世說:“批評李敖的人,沒人比得上李敖的人品。李敖比他們至少高十倍!”也是知我者言。1983年2月,我收到讀者張大為的信,他說他看到Tom Wilson的漫畫專集,看到漫畫一個人拿著乒乓球拍打球,可是球打過去,對面並沒有人,這人自忖道:“對別人可能是'乒乓',但對我只是'乒'而已。”張大為說他看了這幅漫畫,“第一個印象就是:李敖!”最後署名是:“您的讀者'Pong '張大為敬上”。我在足足一年後回信給他說:十年前,我被李翰祥國聯公司的劉經理誣告“詐賭”,說我跟蔣光超串通做假牌,法院傳蔣光超去,蔣光超說大家玩牌是實,何來“詐賭”?並且當天晚上才與李敖相識,兩人原系素昧平生,又怎能串通?法官大人發現整李敖就要整到蔣光超,乃不了了之。法官順便問我會不會做假牌,我說假牌實不會做,但真牌打得極好。 ——我憑真牌就可以贏別人,誰還要做假牌?如今我在這個島上,憑真牌就可以贏盡死友死敵死百姓,可以“Ping”盡芸芸眾生而成one-man show,誰還要做假牌?因此,我是第一真人,無須做假,也不屑做假,處處以真面目示人,這是我最值得自豪的。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中說辛棄疾,說:“稼軒是極有性情人,學稼軒者,胸中須先具一段真氣奇氣,否則雖紙上奔騰,其中俄空焉。”一般人只知道李敖有才,卻不知道李敖是“極有性情人”,我打遍天下的一“ping”,其實非我之才,而是我之真。大為老弟,以為然否?除了我對“人”的有“Ping”無“Pong”之感外,我對“地”也有“不夠看”之感。 1984年9月5日,羅小如從美國來,問我今後的方向,我說跟國民黨陷在一個島上,又有個屁方向!在這種局面下,我們做的一切努力,都會因國民黨在世界上無立足之地而連累得也無立足之地,——台灣變小了,你也跟著變小了。我們牢也沒少坐、刑也沒少受、罪也沒少遭,可是聲名成績卻不如蘇聯的人權鬥士,也不如韓國的、也不如菲律賓的、也不如大陸的,這都是因為同國民黨“與子偕小”的緣故。但是,“與子偕小”還是走運的呢,搞不好還要“與子偕亡”呢!我在《世界論壇報》寫專欄時候,段宏俊(現已絕交)打電話來,說有讀者抗議,埋怨李敖的文章談了許多小人物的小事。我告訴他:“你呀,要有見識一點!台灣哪有大事可談?台灣有的,都是屁事小事,不談這些,沒得可談了。”其實,我的文章,大小事皆談,就近取譬、隨緣論人、因材施教、雅俗共賞,並無所定型。縱所論者小,也是以小喻大,乍看起來,或是論斷一些雜碎小人物,其實文章深處,別有大義存焉。這些大義,都表現在我文章中的新意見上。英國哲學家洛克說得好:新意見常被懷疑且時遭反對者,無他焉,只因其不落俗套耳。所以,我人雖與台灣偕小,我的文章與思想卻離台自大,與小島根本二分。我一生飽蘊救世心懷,但救世方法上,卻往往出之以憤世罵世,這是才氣與性格使然。我有嚴肅的一面,但此面背後,底子卻是玩世,這是別人不太清楚的。正因為玩世,以致明明是嚴肅的主題卻往往被我“以玩笑出之”。所以如此,一來是輕快處世,二來是避免得胃潰瘍。被殺頭的古人金聖嘆曾有“不亦快哉”三十三則,我曾仿其例,一再寫“不亦快哉”,現在把1989年寫的一次抄在下面,以看我嚴肅中玩世之態:其一:得天下之蠢才而罵之,不亦快哉!其一:國民黨過去欺負你,現在把它欺負回來,不亦快哉!其一:老蔣生前他下我牢,老蔣死後我鞭他屍,寫《蔣介石研究》、《蔣介石研究續集》、《蔣介石研究三集》、《蔣介石研究四集》、《蔣介石研究五集》五書,並編《拆穿蔣介石》一厚冊,不亦快哉!其一:鞭屍之外,旁及其妻其子,無一倖免,—'一大書伺候,不亦快哉!其一:平生有恩必報,有仇必報,快意恩仇,不亦快哉!其一:仇家不分生死,不辨大小,不論首從,從國民黨的老蔣,到民進黨的小政客、小癟三,都聚而殲之,不亦快哉!其一:在廁所裡讀黨義,不亦快哉!其一:在監牢裡讀禁書,不亦快哉!其一:在浴盆裡泡熱水,不用手而用腳趾開水龍頭,不亦快哉!其一:在浴盆裡一動也不動,由美女一切代勞,自己像死豬一樣,不亦快哉!其一:在動物園,抱小老虎、小獅子照相,不亦快哉!其一:逗小狗玩,它咬你一口,你按住它,也咬它一口,不亦快哉!其一:破白蟻窩,見彼等奔相走告,不亦快哉!其一:以DDT噴馬蜂窩,見彼等欲振乏力,個個倒斃,不亦快哉!其一:以快速放領袖萬歲歌,以慢速放蔣經國演講電影(蔣經國演講本來就比別人慢五拍),看了笑不可仰,不亦快哉!其一:看自己出書、看朋友出獄、看高手出招、看敵人出醜,不亦快哉!其一:看醜女出嫁、看美女出家、看大鈔出籠、看老賊出殯,不亦快哉!其一:看傻瓜入彀、看笨蛋入伍、看阿婆入席、看流氓入夥,不亦快哉!其一:看淫書入迷、看債主入土、看醜八怪入選、看通緝犯入境,不亦快哉!其一:看新女性大腦每下愈況、臉蛋美下愈況,不亦快哉!其一:去拍賣蕭孟能家電話,蕭孟能說:我付錢一萬六千元買下這電話行不行,免得我改電話號碼,我說你付十六萬都要拆你這電話,非逼你改號碼不可。氣得他呼呼直喘,不亦快哉!其一:蕭孟能誣告我,被我反告。他怕坐牢,逃到美國去了。不亦快哉!其一:學邱創煥講台灣語,一邊學一邊笑,不亦快哉!其一:寫文章罵台灣人,不亦快哉!其一:寫文章替高山族仗義執言,不亦快哉!其一:送女兒念美國學校,不考三民主義,不亦快哉!其一:快行己意,有話直說,高興罵誰就罵誰,從蔣經國到他媽、從李登輝到楊麗花、從蝸牛族到女媧、從“忘了我是誰”到“教我如何不想他”,都在被罵之列,不亦快哉!其一:與牙醫為鄰,十多年拔牙不給錢,不亦快哉!牙醫張善惠和林麗蘋小兩口兒做我鄰居二十年,一直相處甚得,我笑說我不同你們吵架,就是要你們永遠做“李敖為人很好相處”的證人。不單牙醫夫婦如此,我還把許多好朋友“保存”下來,做我的證人。以姓名筆劃為序,眼前的夫妻檔就有丁穎和亞蔽、王惠群和朱先琳、王榮文和陳芳蓉、汪俊容和阮雅歌、周弘和“女強人”、周渝和林慧華。沈登恩和葉麗卿、林永豐和連鳳珠、孟絕子和歐陽杏如、施性忠和莊姬美、高信疆和柯元馨、徐汛和玉芝芝、孫英善和“小林”、黃勝常和高繼梅、黃奠華和李元枝、許以祺和梁緒華,陈兆基和應雅玲、陳良榘和葉於玫、陳彥增和郭文華。張坤山和陳秀梅、陸晉德和邱素蓮、鄧維楨和黃寶雲、賴阿勝和鄧玉娟、賴憲滄和張玲玲、簡志信和黃月桂、劉峰松和翁金珠、劉紹唐和王愛生、劉顯叔和陳烈、蔡仲伯和李金環、龍雲翔和李瓊媛、羅小如和'小馬”、蘇秋鎮和鄧香蘭。蕭啟慶和王國櫻等。至於其他熟知舊識,除書中已提到的外,台大老同學有李念萱、翁松燃、景新漢、馬宏祥、袁祝泰、龔忠武、胡之偉、陳又亮等。同學以外,王長安、王孟亮、王秋原、王維貞、王維綱、王樹權、尹章義、包奕洪。石文傑、石齊平、江述幾、池士勳、何偉康、何國慶、李昂、李寧、李安和、李志仁、李成林、李華俊、週才蔚。林秉欽、林清玄、武忠森、金惟純、馬家輝、胡兆揚、胡基峻、施寄青、宣中儀、洪金立、唐德剛、夏光天、梁銘遠、連家立、黃玉嬌、屠申虹、張明彰、張福淙、張錦郎、郭鑫生、曾心儀、曾祥鋒、趙文華、陳中雄、陳宏正、陳平景、陳芳明、陳曉林、莊申慶、湯麟武、潘君密、楊祖珺、應鳳鳳、戴天昭、魏光中、蘇墱基、蘇洪月嬌等,都可做我的證人。此外,在我眼中,王淑江、王淑英姊妹是天下最好的人,黃怡是最有觀察深度的人,陳文茜是最聰明慧黠的人,汪榮祖是最有正義感的文學家,陸善儀是最純正的“新女性”,週之鳴、鬱慕明是我化敵為友的朋友,而胡虛一、林永智、賴智信、羅賢義等他們都是義人。……老輩人物我對沈銘三先生(已故)、胡適先生(已故)等,感其鴻恩;對葉明勳先生、楊西崑先生等,懷其令德。我的新朋友中,谷正文老將軍心狠手辣,卻豪邁過人,最有特色;亞洲巨星王靖雯(王菲)從香港來台特別看看我,最不尋常。我為人外寬內深、既坦白又陰鷙、既熱情又冰冷、既與人相諧又喜歡惡作劇,我立身光明,待人真誠,雖有權謀,但用來自衛而非害人。我為人很夠朋友,也喜歡交朋友,可是我卻癒者愈抑制自己,不大交朋友。其中最大的原因有二:一是怕朋友是“匪諜”;二是怕自己的時間過於浪費在朋友身上。關於朋友是“匪諜”方面,我在台中一中,認識一位教英文的朱景昌老師,那時他四十出頭,河北饒陽人,英文造詣頗深。他很孤僻,曾公開宣布不交任何朋友,理由就是交到“匪諜”怎麼辦?此公理由頗為有趣,我戲而識之,每以此自勉。但是四十多年來,不幸還是交到“匪諜”,因而進出警備總部,幾無寧日。幸虧胡秋原公開指我為“匪諜”,我自己既是“匪諜”,則復何懼於“匪諜”耶?從此“匪諜”坦蕩盪,再也不怕“匪諜”矣!關於怕自己的時間過於浪費在朋友身上方面,這一怕,隨著年華老去、來日無多,更形嚴重。有些人整天遊手好閒、喜歡跟你聊天,我最怕交到這種朋友,因為實在沒工夫陪他神聊,但這種人往往又極熱情、極夠朋友,你不分些時間給他,他將大受打擊。所以一交上這種朋友,就不能等閒視之。這種朋友會出現在你面前,以憐憫姿態勸你少一點工作,多享受一點人生。當然我是不受勸的,我照樣過我的清教徒生活,不煙、不酒、不茶、不咖啡、不下棋、不打牌、不考究飲食、不去風月場所,什麼三溫暖、什麼啤酒屋、什麼電影院、什麼高爾夫球……統統與我無緣。這種朋友看我如此自找苦吃,也就懶得再勸我,只是間歇性地跟我吃碗牛肉麵、或買來便當到我書桌旁同吃、或同我快步散步一段路,就逃掉了。在這種極熱情、極夠朋友的人以外,有些朋友跟我頗多“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但“君子之交”還是要見面的。不過這種見面,十九都是到我家,而不是我去他家。我最不習慣去別人家作客,“君子之交”的朋友要看我,大都要來我家作客,不過,天知道那是什麼容!到我家作客的朋友,都知道我有一個奇怪的“待客之道”,就是絕不專心待客,而是要一邊做工一邊同客人談話。所謂做工,大都是整理資料:圈呀、剪呀、貼呀、分呀、捆呀、搬呀……兩手動個不停,也忙個不停。不過我這樣做,絲毫不影響我的注意力、反應和應對。我常常給客人“教育”與“洗腦”,提醒他們我有一心兩用甚至多用的本領。我告訴客人,17世紀大學者王船山可以一邊向學生講課,一邊跟太太吵架,而證國演助中的龐統龐士元,更是十項全能。 《陶庵夢憶》中的黃寓庸也有“耳聆客言,目睹來牘,手書回札,口囑奚奴”一身四用的本領。正因為我有這些一身三用、一身四用的本領,所以我待客時,就先聲明我要一邊做工一邊談話,一如蔣介石到印度拜訪甘地,甘地卻一邊紡紗一邊談話一樣。朋友們知道我這一奇怪的“待客之道”,也就不以為什,有的甚至跟我一起做起工來,像孟絕子、像陈兆基、像陳彥增……一到我家,就從客人降為苦工,不由分說,立被拉夫徵用。當然也有向我抗議的,老友駱明道就是一位。駱明道說:“李敖是一個苦人,有福不會享,整天做工。你跟他談話,他五分之四的時間都不抬頭看你,誰吃得消他啊!我才不要去他家呢!”所以,駱二哥只願同我通電話。但他不知道,通電話時我用下巴夾住聽筒,照樣做工不誤,駱二哥至今還蒙在鼓裡呢!我不但是個工作狂——裹脅朋友一起工作的工作狂,生活方面,也有狂在。我身懷大志、志不在溫飽,衣、食。住、行方面,後兩者比較考究:住大房子,原因之一是補償我多年蹲小牢房的局促;坐賓士車,原因之一是警告想收買我的人老子有錢。對吃,向不考究,並且喜歡奚落老是喜歡做美食、吃美食的傢伙。有一次,哥兒們鄧育昆請“敖哥”吃飯,他特地以松花江白魚餉客,下著之後,問我口味,我說:“我實在消受不起這種貴魚,我覺得它不如吳郭魚好吃。”育昆聞而大笑。我不好吃,並已飲食極有節制,已有超清教徒水準。我身高一米七三,一生體重沒超過六十八公斤,看起來比所有同年齡的人年輕,“善保千金軀”,有如此者。至於衣,我更不考究了。我以買百貨公司換季時廉價品為主,所以穿的都不考究,也不太合身,因為志在天下,沒有耐心去量來量去。多年前我同顏寧吃晚餐,飯後摟著她的腰在馬路上散步,她忽然笑著說:“李先生,你穿的褲子不是你自己的。”我問為什麼,她說不合身啊,我聞而大笑。我做“李敖笑傲江湖”節目,電視上永遠一襲紅夾克,近四百場下來從不改變,大丈夫不靠衣服顯,由此可見。不過我的紅夾克倒是名牌,因為只有那個牌子的式樣看來最保守,不怪形怪狀。我本有一件,後來在電視中看到郝柏村也穿了一件,我大為著急,因此把同樣的都買來了,現在一共四件,可穿一輩子,死後還可留給我兒子我兒子勘勘四歲半,女兒湛湛兩歲半,太太王小屯比我小近三十歲。小屯十九歲時候,我在台北仁愛路碰到她,先看到背影,她身高一米七○、下穿短褲、大腿極美。她既有一腿,我就有一手,就這樣認識了她。後來她念文化大學植物系、中興大學中文系,成績優異。她為人聰明、漂亮、善良,喜歡偷吃零食,還會寫詩呢。還有,她又脫俗純真、不喜奢華,因我反對戒指等俗套,我們結婚時沒有戒指,她也同意玩笑性的以“易開罐”上金屬環代替。和她認識八年後,在1992年3月8日結婚。我笑她“騙婚”,她笑說:“你那麼奸詐,誰騙得了你。”這次結婚,為了向戶籍機關陳報,買了市面上賣的“結婚證書”。陈兆基、陳良榘、陸嘯釗、陳彥增四老友見證完畢後,我題字其上,字曰:  證人從老,  證書從俗,  正朔從偽,  三三人人出爐。小屯若生古代,一定是三從型女人,因為她思想忠貞保守。鄭南榕的太太葉菊蘭、林世煜的太太胡慧玲,都戲呼她“王大牌”,因為她對不熟的人常常一言不發,看來架子很大。她的父母是最質樸的河北省人,節儉持家,不慕榮利,住在南港,都是非常好的人,但我和他們說話卻說不多,倒不是“李大牌”,而是丈母娘年紀比我還小,我不知道怎麼說。在合法婚姻以外,跟王尚勤有一私生女兒,是美國人,名叫Hedy Lee,小名小文,與我太太同歲,我有“坐牢家爸爸給女兒的八十封信”一書,就是寫給她的。 1964年她在美國出生的時候,陳鼓應跟人說:“李敖這個女兒在美國出生,就是美國人了,李敖的目的,是二十多年後,可以以'美國人的爸爸'身分去美國。”這話傳到我耳裡,我開玩笑說:“李敖這麼有遠見嗎?有本領把計劃定到二十年後嗎?二十年太長了吧?變化太多了吧?我靠小文去美國,還不如靠老蔣回大陸也!”如今,“歲月如矢,革命未成”,二三十年一晃就過去了,靠老蔣回大陸固是笑談,靠小文去美國卻逼人成真呢!如今許多家長大做“小留學生”之夢,他們的“大頭”,其實還不如李敖的“小頭”遠見呢!又何止他們,連我李敖自己,恐怕也都我“大頭”不如我“小頭”有遠見呢!鼓應老友,真深知我“小頭”者,在這一點上,他真是先知呢!不過,我靠女兒去美國,又何必呢?我三姊早就在不告知我前提下,替我申請成功移民名額,美國在台協會一再催我不要失掉機會,我理都不理。 ——我要以中國人身分死在台灣,此志不移了。在小文成長過程裡,我正坐牢,她被我媽媽溺愛、又加上在美國學校學到不少壞習慣,最喜奢華,所以不無“世紀末”的問題,近年在我金錢攻勢下, “折節讀書”得到哥倫比亞大學教育碩士。我媽媽生在1909年,今已“米壽”之年,眼看九十了。她本來跟我住,現住加拿大我弟弟家。我在1991年1月4日寫信給在昆明的大姊,有這樣的話:老太自昆明返台北,大有白居易“新豐折臂翁”詩中“從茲始免徵雲南”之慨!本來是“應做雲南望鄉鬼”的,如今重走台北敦化南路紅磚之上,意氣風發,不似八十老婦。兩個月前,我的四個朋友,都在一月之間,死了八十老娘,我笑謂老太:“別人的媽跟你同歲,都死了,你有何感想?”老太笑答曰:“我身體好得很呢!我跟你一起死!”  老太太的風趣,由此可見。在《李敖回憶錄》這最後一章,我故意寫得很隨性,信筆所之,像個老去人兒在話家常,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別有倚賣之趣。既然行雲流水般地寫這部回憶錄,我想隨性談談我“性之所至”的事。我小學四年級十歲以後,因為看到北新書局《健康的性生活》一書,就發現了手淫之樂。這個習慣,跟隨我五十多年,直到今天。 “手淫”兩字對我說來,其實不符實際,因為我不用手久矣。我精選美女圖片,虛擬實境,顧而樂之;窮極視想之欲,意而淫之。因為美女圖片愈選愈是極品、愈是上選,所以去實際上的女人愈遠,實際上的女人其實極少符合我那十分挑剔的審美標準,因為她們缺點太多。古人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是對的,因為馬路上顏如玉的畢竟太少了。而符合高標準的,多在書中。這也就是我愈老愈難被實際女人迷住的原因。 ——平面的美女,我可見得太多了;實際上的,反倒不夠看了。我偏好“意淫”如此,人或以幻相譏,但我看來,幻其實也未嘗不真,是真的另一面。相對的,真之為物,也並不與幻相對,它其實也未嘗不幻,是幻的另一面。 1982年1月25日,我出獄前十六天,獨坐牢徒四壁的囚室中,首寫《真與幻》一詩,表達此義:  人說幻是幻,  我說幻是真。  若幻原是假,  真應與幻分。  但真不分幻,  幻是真之根。  真裡失其幻,  豈能現肉身?  肉身士。不現,  何來兩相親?  真若不是幻,  也不成其真。  真幻原一體,  絮果即蘭因。這詩的立論是很明顯的,我認為真幻一體,但是幻是更根本的。這種根本,並不是笛卡兒“我思想,所以我存在”那種,而是真是存在的,但只有根之以幻才成;而幻的存在,也要附之以真才成。這種關係,有點玄妙,但在第一流的愛情裡,我們便可看到它的相成。沒有幻的愛情,其實是一種假的真,“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當你追求的純是真的一面,你將發現真只是缺憾、現實與索然,並且變化不居。逃離這種情境的方法只有“意淫”、“精神戀愛”。 “限時分手”,此外別無他途。古人說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於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但是我輩中人,鍾情之事,卻每入魔障、誤入歧途。魔障與歧途之尤者,就是把愛情攪成痛苦之事,這是最要不得的。其實,男歡女愛是人類最大的快樂,這種快樂,是純快樂,不該摻進別的,尤其不該摻進痛苦。在愛情上痛苦是一種眼光狹小的表示,一種心胸狹小的表示,一種發生了技術錯誤的表示。真正的第一流的人,是不為愛情痛苦的。有的人恐懼愛情帶給他的痛苦,因而逃避愛情,“且喜無情成解脫”。其實“無情”並不能真的“解脫,即使有所“解脫”,也不算本領,只能算是頭埋沙中的鴕鳥。真正此中高手,不是“無情”,而是非常“有情”、 “多情”的。只是高手在處理愛情態度上,非常灑脫,得固欣然,失亦可喜;來既歡迎,去也歡送,甚至灑脫得送玫瑰花以為歡送,這種與女人推移、而不滯於尤物的灑脫,才是唯一正確的態度。灑脫的一個重要關鍵是:高手處理愛情,並不以做到極致為極致。如果情況只適合“少食多餐”、“蜻蜒點水”、“似有若無”。“虎頭蛇尾”、“迷離惚恍”、“可望而不可即”……也就戛然而止。這種戛然而止的態度,也是一種極高明的愛情境界。1974年,我在牢中有一首詩——“只愛一點點”,最能表達出高手的基本態度:  不愛那麼多,  只愛一點點。  別人的愛情像海深,  我的愛情淺。  不愛那麼多,  只愛一點點。  別人的愛情像天長,  我的愛情短。  不愛那麼多,  只愛一點點。  別人眉來又眼去,  我只偷看你一眼。在這首詩中,我用類似“登徒子”的玩世態度,灑脫地處理了愛情的亂絲。我相信,愛情本是人生的一部分,它應該只佔一個比例而已,它不是全部,也不該日日夜夜時時刻刻扯到它。一旦扯到,除了快樂,沒有別的,也不該有別的。只在快樂上有遠近深淺,絕不在痛苦上有死去活來,這才是最該有的“智者之愛”。我認為,人生中糟糕的一件事,是把愛情的比例占得太多;更糟糕的是,其中又把哭哭啼啼難過痛苦的愛情佔了極大的百分比,這是絕對病態的。但是,眼之所見、耳之所聞、小說之所寫、電視之所播……氾濫所及,人人所受的“愛情教育”與“愛情宣傳”,卻全是比例極大、方向極錯的誤導,這豈不好笑?五十年來,我自己“性之所至”,雖經歷過不少“拜倫式的不快樂”,但我終能脫困而出,變成了大情聖。 1984年1月5日,我有《把她放在遙遠》一詩,頗能道出我的高明:  愛是一種方法,  方法就是暫停。  把她放在遙遠,  享受一片空靈。  愛是一種技巧,  技巧就是不濃。  把她放在遙遠,  製造一片朦朧。  愛是一種餘味,  餘味就是忘情。  把她放在遙遠,  絕不魂牽夢縈。  愛是一種無為,  無為就是永恆。  永恆不見落葉,  只見兩片浮萍。乍看起來,這種乍有還無式的玩世式愛情是不夠認真的。其實,如果真正認得愛情之真,就會徹悟;原來真正的情之至者,就在波瀾起落,了無鑿痕,含情而來,帶笑而去,人生至此,方足以語愛情。如今,我已老去,羅曼蒂克的生涯,對我應已遠離。如果時光倒流、青春可再,我想在“性之所至”方面,我會表現得更好一點。一生曾有過五次青樓情孽的紀錄,但肌膚之親以外,長入我夢的往往只是跟我有幾面之交的女孩子,《民生報》的徐開塵就是一例。我喜歡造型清秀不俗別具風華的女人,極少喜歡像電腦造出來的美女,凱瑟琳丹妮芙的前夫——導演羅傑華汀說他碰到拉蔻兒薇芝會陽痿,其言老到,足以風世矣。  今年2月14晚,在鄧維楨家吃飯。許信良問我:“你到底如何在台灣定位你自己?”我答道:“一個正確的人活在一個錯誤的地方。”陳文茜在旁聞而大笑,其實她不該大笑,而該苦笑。我的人生未嘗不是一場悲劇,可是我盡量把它演成喜劇,並且愈演愈變成獨幕劇與獨白戲。我的悲劇是總想用一己之力,追回那浪漫的、仗義的、狂飆的、快行己意的古典美德與古典世界,但我似乎不知道,這種美德世界,如果能追回的話,還得有賴於環境與同志的配合,而20世紀的今天台灣,卻顯然奇缺這種環境與這種同志。環境對於我,活像爬座雪山,愈爬溫度愈冷;同志對於我,活像三輪追汽車,愈追距離愈長。雖然如此,我自己卻奮然前進,繼續升高與加速,我不在乎做悲劇的角色,但又何必一悲到底?因此我努力把它演成喜劇。因為我自己要做有力量的好人——“善霸”,所以被我“整”的對象,不分中外、不分老少、不論省籍、不論生死,凡是被鎖定的,就難逃吾網恢恢。我最拿手的本領是口誅筆伐,不論動口動手,都出之以一針見血的犀利表達,造化之妙,臻於極境。但造化之中,卻充滿機智與喜感,例如我罵國民黨,用的是這樣表達:國民黨把“經濟問題,政治解決”(如包庇財閥是也);“政治問題,法律解決”(如以法律繩異己是也);“法律問題,經濟解決”(如法官收紅包是也)。國民黨總是不能格守本位。這樣用短短二十四個字,寫盡國民黨的形態,何等機智,何等喜感!  又如:國民黨對大陸力所未逮而淫之,正是“意淫大陸”;對台灣力所有而淫之,正是“手淫台灣”。一切政治上的波譎雲詭,一經此八字分析,立刻全無剩義、真相大白矣!這樣用短短八個字,寫盡國民黨的心態,又何等機智,何等喜感!從二十四個字寫形態,到八個字寫心態,一經落筆,立刻單刀直入,一目了然。這種本領,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除了罵國民黨以外,罵蔣家我更拿手。蔣孝武死後,報上說他生前如何與私生兄弟章孝嚴聯絡云云,我感而提筆,“特撰輓聯”,全聯是:先死後死、祖孫一脈、端賴介石開陰道;婚生私生、兄弟串連、全靠經國動雞巴。從中文技巧看,任何中國人都寫不出來,這種本領,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我十四歲來台灣,轉眼四十八年,拜蔣家王朝列管之賜,始終未能出境;近年蔣家王朝人亡政息,我也忽焉老矣,也懶得出境了,大概此生將老死於斯。當年傅斯年為台灣人題字,有道是“歸骨於田橫之島”,我住台灣四十八年,並未見到田橫式豪傑,台灣也自非田橫之島。但是,傅斯年的溢美,對我本人彷彿倒是寫真。只是今日田橫,也合該只做“個體戶”、“單幹戶”,自己去田去橫,沒人要跟你玩命。所以,今日田橫可以五百年內雄踞文壇,但是,要五百義人與你同生共死,則是生錯了時代,也弄錯了地方。我在台灣,本是時代與地方的交錯,既然陰錯陽差的浮海而至,也就隨緣入化的凌雲而活。對大陸,我並沒有鄉愁;對台灣,我也不曾寄旅。台灣只是我的工作所在,它是我的戰場,但卻不是我的敵人。台灣還不夠格是我的敵人,它太小了。雖然我也以東方朔“恐朱儒”的玩世與憤世,跟這個島周旋,跟這個島上的惡政與小人周旋。但是,基本上與心境上,我只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而已,我真正的心,在遙遠的所在,那種遙遠既是空間的,也是時間的。正因為有那種時空上的遙遠,我素來討厭中國人輕易鄉愁的情緒,我早就說鄉愁觀念的基本成因,一個是農業社會的安土重遷;一個是古代交通的不發達、通訊的不方便。這些因素,在我們現代化以後,都不存在了或減少了,所以鄉愁二字也就愈來愈沒意義。古人的詩裡有“卻恐他鄉勝故鄉”、“此心安處即為鄉”的境界;有“埋骨何須桑梓地,人間何處不青山”的境界,可見古人也不無提升起來的水準台灣是我成長之地,我對台灣當然有一種濃厚的感情,但在地緣上和政情上,我卻深知我是“真正大陸型的知識分子”,我不喜歡台灣。但是,大陸對我說來,也是“江湖寥落爾安歸”的局面,我喜歡多少大陸,也是可疑的。十五年前我就寫道:“不台灣出了個李敖,而是中國出了個李敖。李敖是真正大陸型的知識分子,雖然我像拿破崙一樣的在厄爾巴島上、在聖赫勒拿島上,但我總歸是大陸型的人。也許多年以後,我會歸骨於崑崙之西。……”十二年前,我引申此意,又寫道:“我是歸骨於崑崙之西,而不是東,我的真正大陸故鄉其實在崑崙之東。但崑崙之西是大陸的根、大陸的動脈,雖然那個根、那個動脈,已經一片浩瀚。荒涼與死寂。我最佩服唐三藏西天取經,他偷渡出關,直奔崑崙之西,面對一片浩瀚、荒涼與死寂,在這種氣氛裡孤軍奮鬥,真是中國第一豪傑。”生錯了時代、弄錯了地方,使我這西天取經的人物,淪落成東海佈道,並區布得天怒人怨。但是,我還是中國第一豪傑,我一點也不懷憂喪志。王安石的一首題作《夢》的詩,我最喜歡:“知世如夢無所求,無所求心普空寂。還似夢中隨夢境,成就河沙夢功德。”(譯成白話是: “人生如夢,有什麼好追求的呢?什麼都不追求,我心如止水。可是,就在一個夢到另一個夢裡,我為人間,留下數不清的功德。)台灣對我說來,是一個詩人康明斯嗜痴下的小寫字母,不論怎麼放大,限於格局,也是小寫;但在因寄所託之中,亦聊以放浪形骸,留下數不清的功德。這本《李敖回憶錄》,“詼達多端”、“朔皆敖弄”,縱平陽之虎,猶欺犬也。台灣何幸,有李敖俯仰於斯,且得其冷眼,以匹夫靈氣疝氣,鐘山川且澤及女子小人。噫!微斯人,島與誰歸?1997年3月31日,去國泰醫院給名醫黃清水開疝氣的清早,在台灣寫

(Franz Liszt 1811 – 1886) 〈李斯特〉




175)新潮文庫《100個偉大音樂家 》(1981)、Bryce Morrison《李斯特》(1995)中的李斯特 (Franz Liszt 1811 –  1886) ; 李斯特三首《佩脫拉克十四行詩 "Three sonnets of Petrarch"》。台北懷恩堂週五音樂會(林伶美,2022.9.23);【YouTube漢清講堂 227 】《喬治‧ 桑與福樓拜 》:Liszt於1837 兩次與Marie d'Agoult (達古爾造)訪喬治桑Sand的Nohant 居
https://www.facebook.com/hanching.chung/videos/637477831338759
https://hcmemory.blogspot.com/2022/09/100-1981bryce-morrison1995franz-liszt.html



Franz Liszt (German: [ˈlɪst]HungarianLiszt Ferencz, in modern usage Liszt Ferenc [ˈlist ˈfɛrɛnt͡s];[n 1] 22 October 1811 – 31 July 1886) was a Hungarian composer, virtuoso pianist, conductor, music teacher, arranger, and organist of the Romantic era. He is widely regarded to be one of the greatest pianists of all time.[1] He was also a writer, philanthropistHungarian nationalist, and Franciscan tertiary.

弗朗茲·李斯特(Franz Liszt)(德語:[ˈˈɪɪt];匈牙利語:李斯特·費倫茨(Liszt Ferencz),現代用法[李斯特·費倫茨(Liszt Ferenc),[list 1fɛrɛnt͡s]; [n 1] 1811年10月22日至1886年7月31日)是匈牙利作曲家,演奏家鋼琴家,指揮,音樂老師,編曲家 和浪漫主義時代的風琴師。 他被廣泛認為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鋼琴家之一。[1] 他還是作家,慈善家,匈牙利民族主義者和方濟會的第三會會友(:一般指認同某修會宗旨的週邊組織、贊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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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請參考 Robert Wernick〈琴聖李斯特〉讀者文摘 1987年11月號,頁65~69






Bryce Morrison《李斯特》  台北:智庫文化,1995 (應該好好解釋封面的"桌面")

Illustrated Lives Of The Great Composers: Franz Liszt (English)











Four_ages_Liszt.jpg ‎(650 × 272 pixels, file size: 175 KB, MIME type: image/jpeg)


On 13 January 1886, while Claude Debussy was staying at the Villa Medici in Rome, Liszt met him there with Paul Vidal and Victor Herbert. Liszt played Au bord d'une source from his Années de pèlerinage, as well as his arrangement of Schubert's Ave Maria for the musicians. Debussy in later years described Liszt's pedalling as "like a form of breathing." Debussy and Vidal performed their piano duet arrangement of Liszt's Faust Symphony; allegedly, Liszt fell asleep during this.[33]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ranz_Liszt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cyszPPlqic


YOUTUBE.COM
Franz Liszt - Années de pélerinage; Claudio Arrau
Franz Liszt - Années de pélerinage les jeuxd d´eaux á la villa d´Este Années de Pèlerinage (Años de Peregrinaje) (S.160, S.161, S.163) es un conjunto de tres...


Hanching Chung

On 13 January 1886, while Claude Debussy was staying at the Villa Medici in Rome, Liszt met him there with Paul Vidal and Victor Herbert. Liszt played Au bord d'une source from his Années de pèlerinage, as well as his arrangement of Schubert's Ave Ma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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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WIKIPEDIA.ORG
Franz Liszt - 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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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YouTUBE很容易找到這些 Franz Liszt 的好作品:其中:

Kempff plays Liszt - Deux légendes, S. 175; No. 2; St. François de Paule marchant sur les flot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hiiqfKqh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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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nt Francis of Paola, in an engraving by Marco Pitteri, after Federiko Benković
The Deux légendes (FrenchTwo legends) are a pair of pieces for solo piano, (S.175 in the catalogue compiled by Humphrey Searle) by Franz Liszt, written in 1863.
In 1863 Liszt made an orchestration of both legendes , S. 113 a/1 and S. 113 a/2.

No. 1: St. Francis of Assisi's sermon to the birds[edit]

St. François d'Assise: La prédication aux oiseaux, S.175/1 is based on a story of St Francis of Assisi. It is said that, one day, while Francis was travelling with some companions, they happened upon a place in the road where birds filled the trees on either side. Francis told his companions to "wait for me while I go to preach to my sisters the birds." The birds surrounded him, intrigued by the power of his voice, and not one of them flew away.[1] The key of the piece is A major, often associated by Liszt with religious sentiment.[2] The piece contains representations of birdsong, one of the few examples in Liszt's works of onomatopaeia.[3]

No. 2: St. Francis of Paola walking on the waves[edit]

St. François de Paule marchant sur les flots, S.175/2 is based on a legend of St. Francis of Paola, according to which he was refused passage by a boatman while trying to cross the Strait of Messina to Sicily. He reportedly laid his cloak on the water, tied one end to his staff as a sail, and sailed across the strait with his companions following in the boat.[4] The piece was inspired by a picture owned by Liszt of St. Francis of Paola (who was Liszt's name saint), drawn by Eduard von Steinle. Liszt described it in a letter of 31 May 1860 to Richard Wagner: "On his outspread cloak he strides firmly, steadfastly, over the tumultuous waves - his left hand holding burning coals, his right hand giving the sign of blessing, His gaze is directed upwards, where the word 'Charitas', surrounded by an aureole, lights his way!"[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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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W Culture


Franz Liszt died on 31 July 1886. He is considered the world's first pop star in the modern sense, complete with scandalous stories involving womanising, alcohol and hysterical fans. Liszt captivated audiences with his incredible skills on the piano and toured Vienna, Paris and Weimar, giving the city to its second golden era after Goethe.

2022年9月24日 星期六

曹銘宗 (近著)《艾爾摩沙的瑪利亞》《台灣史新聞(最新增訂版)》《吃的台灣史:荷蘭傳教士的麵包、清人的鮭魚罐頭、日治的牛肉吃法,尋找台灣的飲食文化史》



東海大學的人與書(133) : 2014年寫的
曹銘宗:一九五六年生,台灣基隆人。
學歷:東海大學歷史系,美國北德州立大學新聞碩士
經歷:曾任聯合報資深文化記者,
2002年至2005年吳舜文新聞獎文化專題報導獎。
著作:人物傳記有《影響世界的人─釋迦牟尼》、《工人博士:江燦騰的奮進人生》、《自學典範:台灣史研究先驅曹永和》、《菅芒花的春天:白冰冰的前半生》、《這款人物》、《小人物萬歲》。
其他文化相關著作有《台灣的飲食街道:基隆廟口文化》、《台灣文化容顏》、《祝你永保安康》、《集集火車快開了》、《台灣廣告發燒語》、《台灣國語》、《台灣歇後語》、《台灣地名謎猜》、《什錦台灣話》等。

2022年補充:曹銘宗 (近著)《艾爾摩沙的瑪利亞》《台灣史新聞(最新增訂版)》《吃的台灣史:荷蘭傳教士的麵包、清人的鮭魚罐頭、日治的牛肉吃法,尋找台灣的飲食文化史》
老故事吳鳴(彭明輝,歷史,1981級)書中有一行說明曹銘宗在大四時追求大二的學妹 







吃的台灣史:荷蘭傳教士的麵包、清人的鮭魚罐頭、日治的牛肉吃法,尋找台灣的飲食文化史



花飛、花枝、花蠘仔:台灣海產名小考


蚵仔煎的身世:台灣食物名小考




台灣史新聞(最新增訂版)




大灣大員福爾摩沙:從葡萄牙航海日誌、荷西地圖、清日文獻尋找台灣地名真相



吃的台灣史:荷蘭傳教士的麵包、清人的鮭魚罐頭、日治的牛肉吃法,尋找台灣的飲食文化史 (電子書)











Hanching Chung
2022.9.22







曹銘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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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構思、撰寫《艾爾摩沙的瑪利亞》至今十年來,我常聆聽各種版本的「聖母頌」(Ave Maria),較有名的是古典的Bach/Gounod、Schubert,以及1970年俄羅斯的Vavilov等。
我最近特別喜歡波蘭電影配樂作曲家Michał Lorenc的版本,因感覺壯烈而在心中迴響。我去查了資料,原來這是1995年波蘭電影Prowokator中的歌曲,演唱者是俄羅斯女高音Olga Szyrowa,由莫斯科交響樂團伴奏。
這部以耶穌為題材的電影,沒有在台灣上映,似乎也沒在美國上映。波蘭文Prowokator在Google翻譯是英文的Instigator,即教唆者、煽動者,一般是負面用詞。
為什麼會稱耶穌是煽動者?看來是故意以羅馬帝國的觀點,因為耶穌關懷社會公義,在羅馬人眼中就是煽動猶太人反抗。
*這個版本較短,有英文翻譯歌詞。
https://reurl.cc/3YA3xX
*這個版本較長
https://reurl.cc/4pDXjv
*歌曲影片取自1977年義英合作的電視影集Jesus of Nazare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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