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魔
內容簡介
《著魔》是曾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被譽為“中歐四大小說家”之一的奧地利作家赫爾曼·布洛赫的長篇小說代表作。故事發生在“一戰”後十年,講述了一個流浪漢來到一個小山村後,用他致命的、有害的思想污染了整個村莊,導致全體村民陷入著魔狀態,繼而引發了一系列邪惡事件……
《著魔》對群眾的盲從心理進行了深刻尖銳的剖析,並對歐洲的文化弊端進行了省思,被認為是關於納粹崛起的最經典的作品之一,可與湯瑪斯·曼的《魔山》相媲美。迄今為止已經被翻譯為英語、法語、日語、匈牙利語、捷克語和波蘭語等多種語言,本次是初次翻譯為中文。
作者簡介
赫爾曼·布洛赫(Hermann Broch,1886—1951):奧地利小說家,與卡夫卡、穆齊爾、貢布羅維奇一起被昆德拉譽為“中歐四大小說家”。布洛赫生於維也納,父親是紡織廠老闆,母親是猶太富商的女兒,他在20歲時接管父親的紡織廠,後結識卡爾·克勞斯、湯瑪斯·曼、茨威格、羅伯特·穆齊爾、埃利亞斯·卡內蒂、愛因斯坦等人,40歲時進入維也納大學學習數學、心理學和哲學,45歲時出版首部長篇小說《夢遊人》,1938年流亡美國,晚年主要從事群眾心理學研究,1950年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次年心臟病發作,於美國康涅狄格州紐黑文去世。主要代表作有小說《無罪者》《著魔》《夢遊人》《維吉爾之死》《未知量》。
目 錄
前 言 001
第一章 005
第二章 015
第三章 028
第四章 043
第五章 060
第六章 088
第七章 120
第八章 141
第九章 162
第十章 194
第十一章 237
第十二章 267
第十三章 325
第十四章 373
後 記 413
譯後記 416
前 言
前 言
雪臥在遠處雲杉林的枝丫上,臥在我的花園中,坐在庫普隆岩壁間的縫隙裡。我向窗外眺望的時候,望得到花園與樹林,卻不見庫普隆的岩壁,我的房屋就建在它的斜坡上,可即便從背面的窗戶也看不到它,它雖為森林所覆蓋,卻處處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住在海岸的人,所有的想法中或許沒有一個無關於海,居於高山之濱的人也不外如此:滲入他感官的一切,每一種音色,每一抹色彩,每一聲鳥鳴以及每一束陽光,都是休憩之山沉默巨大品質的回聲,它的褶皺被光輝點燃,被色彩描畫,被聲音四下沖滌—人在那裡,獨自在他的靈魂中,亦無非是鳥鳴、色彩、日光與黑夜,他難道不也成了那恢宏沉默、經久不息的回聲?成了發出共鳴與迴響,沉默在其高處演奏的樂器?
我坐在這裡,一個日漸衰老的男人,一個老邁的鄉村醫生,想寫下一些我經歷過的事情,仿佛我能夠借此佔有知識與遺忘,我們的生活從它們中間穿梭而過,出現,複而陷沒,間或徹底消失,被時間吸納,消逝於虛無。這不也是多年前驅使我離開城市,進入此地一家平凡鄉村診所的寂靜中,教我離開令我醉心的科學領域,為了追求另一種理應比任何遺忘都強悍的知識的原因?作為一個被賜予極大幸福的人,我年復一年地踏在建設科學的無盡道路上,探求一種幾乎不再屬於我,而屬於人類的知識。我,勞作者鏈條中質樸的一環,和他們所有人一樣搬運著一顆又一顆小石頭,總是只能看見眼前最近的結果,卻又與他們一樣預感到建設的無限性,為這個無限的目標而欣喜。受其啟迪,我捨棄了它,似乎我參與的是建築巴別塔,我把目光從此等無限上移開,此等不屬於我,卻屬於人類的無限—此等抹滅昨日,只認可明日的無限。我退入一種渺小的工作中,它不再是辨認,而是生活與共生,或許還是向各處伸出援手,仿佛我能夠以此拯救我的昨日,因為我的明日於我而言越來越短。我想進入面前的無序?還是只想立刻遠離認知的系統性?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那麼多年,我對城市、對城市生活的厭惡,對有軌電車行駛以及許多被規範物中蘊含的這種守時的厭惡,對令文字多餘、令實驗室及診所的工作喑啞、令收容病患喑啞、幾近令保健護理—幾乎無法稱之為護理—及疾病防治的機制喑啞、令我與自己及我們彼此間用以交流的語言喑啞,令曾涵蓋一切事件目標的無限(現在依然如此,我如今自然早已不再追求任何目標)同樣暗啞的這種法制的厭惡,只留下了遙遠的記憶。在這種對城市秩序的厭惡中,可能包含了對喪失生命多樣性的恐懼,因為人類縱然多樣,一旦他走上一條軌道,確定完線路,他就無法再利用自己的多樣性;他堅守陣地,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迫使他離開。然而,即便事情或許就是這樣演進,我自然再也不敢如此聲稱,因為它遙遠得像一場早已消逝的夢,我用它換來了什麼?我逃離的城市難道不也與我當下活動的村莊一樣,身處自身的風景中?它的秩序難道不同樣是偉大人性的一部分?我尋求的是孤獨?我獨自穿過森林,獨自越過山嶺,儘管如此,田野的邊區、馬廄與農莊中的存在、與我腳下深山中的古老礦藏坑道相關的知識,還有動物與植物間所有這些人類的創造與本質,對我來說都比其本身更讓我深感安慰。誠然,儘管森林中的一聲炮響本就囊括在人類秩序及其存在中,沒有目的,可它依然讓我再次感覺自己是其中的一員。為何我不再覺得城市中的秩序是秩序,而只是人類對自身的煩倦,是一種惱人的無知,卻對這裡滿懷同情?我遠離認知,為探求一種應該比認知更加強悍的知識,強悍到足以用近乎歡愉的等待填滿這一授予人類、使他的腳在四處移動、使他的眼在八方停駐、屬於某種短暫塵世存在的時段,追尋一種使遺忘失效、充滿昨日與今日、充滿過去與未來的感受的知識:這曾是我的願望。這種願望是否已實現?當然,即便在遺忘中也不會丟失什麼,曾經存在的一切如今依然在我心中,一如既往。越接近港口,我們的船就越沉重,不再是一艘船,更像是載運的貨物,幾乎不再航行,只在傍晚寧靜的水平面上紋絲不動。它如此駛達,承載雖過重,卻沒有重量,沒有人能道出它是否會沉落,或在雲中蒸發,但我們不瞭解貨物,不瞭解港口,深不可測的是我們駛過的水域,深不可測的是高處拱起的天空,深不可測的是從我們身邊日益消失的、我們自己的知識。年復一年,自我逃到這裡,極度不耐煩地利用最後的時段,逃離學術生命中耐心的研究工作逐步帶來的認知,回歸自己的生活。不幸,卻又萬幸,因為我感到我的知識在增長,已逝的與將至的結合在一起,卻又如此難以理喻,只像一種預感,一種同一時刻的獲得與失去。因為我此刻想寫下它,遺忘中的難忘,因為我想記錄它,可見中的不可見,於是我懷著青年人全部的希望與老去者全部的無望來完成它,在為時太晚以前捕捉已發生之事的意義,捕捉仍將發生的事件。
而我寫下這些,因為外面正在下雪,也因為縱使下午尚早,天色卻已暗了。而實際上我只想書寫,仿佛不如此,我就會忘卻這裡並非一直落雪,而是發生了不少事情,花朵、果實、林中的松脂芬芳、庫普隆岩壁的石頭上滴滴答答的水、從遠處吹來又飄走的風、燃起又熄滅的光,還有日夜交替的天空。因為這一切都發生在我心臟跳動的時候,發生了風、太陽與雲,它們流經我的心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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