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uno Latour, 75, Philosopher on the Social Basis of Scientific Facts, Dies
A leading thinker of the postwar era, he became an ally of the science establishment in the face of attacks by climate deniers and conspiracy theorists.

Dr. Latour was one of the leading philosophers of the postwar era and one of the few known outside the academic world, especially in Europe, where his name was frequently mentioned alongside those of Jürgen Habermas and Slavoj Zizek. He received the Holberg Prize in 2013 and the Kyoto Prize in 2021, each considered the equivalent of the Nobel Prize in the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His 50-year career spanned disparate disciplines like theology, sociology, art and anthropology, in turn influencing fields as far apart as business management and literary theory. But a single thread ran through all of his work: the notion that facts do not exist outside of society, but rather are generated and advanced within dense networks of people, ideas and objects.
拉圖博士是戰後時期最重要的哲學家之一,也是少數在學術界以外,尤其是在歐洲,為人所知的哲學家之一。在歐洲,他的名字經常與尤爾根·哈伯馬斯和斯拉沃熱·齊澤克的名字並列。他於2013年獲得霍爾堡獎,並於2021年獲得京都獎,這兩項獎項都被認為是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諾貝爾獎。
In his acceptance speech for the Kyoto Prize, he discussed the tight interplay between climate change, globalization and the coronavirus pandemic, and the way that the rapid pace of epidemiological research about Covid and vaccines played out messily in real time.他在京都獎獲獎感言中討論了氣候變遷、全球化和冠狀病毒大流行之間的緊密相互作用,以及有關新冠病毒和疫苗的流行病學研究的快速發展如何在現實中造成混亂。
他50年的職業生涯橫跨神學、社會學、藝術和人類學等不同學科,並影響了商業管理和文學理論等許多領域。但他的所有著作都貫穿著一個主線:事實並非存在於社會之外,而是在由人、思想和事物組成的密集網絡中產生和發展。
Scientific facts, they concluded, do not spring fully formed from the skulls of researchers. Rather, they said, they emerge out of the push-and-pull of lengthy laboratory debates and incomplete results, and become established — or don’t — amid particular social and political ecosystems.
他們總結道,科學事實並非完全誕生於研究者的腦海中。相反,它們源於漫長的實驗室爭論和不完整結果的反覆推敲,並在特定的社會和政治生態系統中得以確立——或者最終消亡。
拉圖博士在《微生物:戰爭與和平》(1984)中擴展了這一方法,該書於1993年以英文版《法國的巴斯德滅菌法》/《巴斯德的實驗室:細菌的戰爭與和平》出版,促成了一個名為「行動者網絡理論」的新興框架。在書中,他認為微生物學家路易·巴斯德之所以成功,並非因為他關於細菌和疾病的事實比他們所取代的那些更真實,而是因為他們被嵌入在更強大的網絡中。
Dr. Latour extended that approach in “Les Microbes: Guerre et Paix” (1984), published in English in 1993 as “The Pasteurization of France,” which contributed to an emerging framework called actor-network theory. In it he argued that the microbiologist Louis Pasteur was not successful because his facts about germs and disease were truer than those they superseded, but because they were embedded within stronger networks.
“I certainly was not anti-science, although I must admit it felt good to put scientists down a little. There was some juvenile enthusiasm in my style.”
Dr. Latour was a prime target during the so-called science wars of the 1990s, which pitted traditional, positivist thinkers against social constructionists like himself. Alan Sokal, a mathematician at New York University and a leading positivist, once invited those who, like Dr. Latour, believed that “the laws of physics are mere social conventions” to leap from Dr. Sokal’s 21st-floor apartment to test whether gravity was real or just a social construct.
Dr. Latour declined, but also insisted that Dr. Sokal and others were missing his point. In fact, he said, he was very much pro-science, and felt that he was doing it a favor by demystifying its means of intellectual production — the better to demonstrate to skeptics the extensive work that goes into it.
實證主義領導人物艾倫·索卡爾曾邀請那些像拉圖爾博士一樣認為「物理定律只是社會習俗」的人從索卡爾博士的21樓公寓跳下,以檢驗引力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僅僅是社會建構。
拉圖博士拒絕了,但也堅稱索卡爾博士和其他人沒有理解他的觀點。事實上,他說他非常支持科學,並認為透過揭開科學知識生產方式的神秘面紗,自己是在幫科學的忙——這樣可以更好地向懷疑論者展示科學背後所付出的大量工作。
「我認為我們之所以如此樂於提出所有這些批評,是因為我們非常確信科學的權威,」拉圖博士在 2018 年接受《紐約時報》雜誌採訪時說道。 “而且,由於我們身處一個共同的世界,科學的權威將會被共享。”
“I think we were so happy to develop all this critique because we were so sure of the authority of science,” Dr. Latour told Th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 in a profile of him in 2018. “And that the authority of science would be shared because there was a common world.”
他告訴《時報雜誌》:“事實只有在得到共同文化、值得信賴的機構、或多或少體面的公共生活、或多或少可靠的媒體的支持時,才能保持強大。”
#何處安居?:法國哲學大師布魯諾.拉圖最後十二堂課
哲學×人類學×社會學
我們不再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
法國出版後一個月銷量破萬冊!
化繁為簡的哲學大師訪談錄,追隨者書架上最後一本拉圖著作,
也是共存於蓋婭的我們認識拉圖的最佳導引。
不久前辭世的知名法國哲學家布魯諾.拉圖(Bruno Latour)在2021年接受新聞工作者尼可拉.圖翁(Nicolas Truong)專訪。法國出版社將這一系列專訪整理成文字出版,作為拉圖獻給世人的臨別贈禮。
本書收納12篇專訪,在書的前半部,拉圖解釋我們如何改變了地球,以及環境災難如何成為現代生活無可避免的一部分;後半部羅列拉圖一生職志的哲學思考,宗教之真理、科學之成就、政治之互動,如同進入一座「拉圖博物館」,通盤認識其思想,從頭到尾,一覽無遺。
自17世紀開始,世界被認為是由斷裂的兩種層次組成,一邊是客觀真實的、被科學所知的世界;另一邊由人們的主觀性構成,是人們對世界的想像、感受或印象。後者主觀且有趣,但不是世界的構成。這種「分岔的世界」被拉圖視為「現代化世界」的定義。
如今人們因為生態問題(氣候、病毒、細菌……)而迷失方向,無法對災難性的情況做出快速的反應,布魯諾.拉圖認為這是因為人們誤以為自己仍處於過去的世界──一個沒有能動性、可被計算控制的物理世界、一個可占有的科學世界、一個由生產系統提供的豐富而舒適的世界。事實上,我們正在離開這個科學所認識的物體世界,進入一個令人驚訝的「活生生」的世界。
以COVID-19為例,拉圖指出當人們聲稱偉大的經濟運動將繼續發展時,巨大的發展和進步的機器突然在幾週內停止。他重申並更加確定「現代化」是一個毀滅的陣線,如果我們使世界現代化,它就會變得不適合人類居住,因為現代化與人類作為生態主體的存在是自相矛盾的。
拉圖將「我們(與過去)不再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的認知,以及奠基於此認知之上的研究,與17世紀初伽利略的科學歷史時刻並置,認為第一次科學革命和現代世界的轉變是同樣巨大的工作,且同樣可以改變世界。
作者: 布魯諾.拉圖, 尼可拉.圖翁 Bruno Latour, Nicolas Truong
譯者: 江灝
出版社:臉譜
出版日期:2024/06/01
定價:320元(門市取書79折)
購書連結:https://tonsanbookstore.cyberbiz.co/products/9786263154957
#法國 #哲學 #Brunolatour #新書上架
。。。。2014
柄谷行人(からたに こうじん)
1941年生,日本兵庫縣人。東京大學經濟學部本科畢業,後獲東大英國文學專業碩士學位。為日本現代三大文藝批評家之一,代表當前日本後現代批評的最高水準。
他同時也是左翼批判理論家,更是革命行動實踐者;曾籌組NAM運動。重要作品為《日本現代文學的起源》、《世界史的結構》、《邁向世界共和國》『世界共和国へ――資本=ネーション=国家を超えて』。
著書[編集]
文学[編集]
- 『畏怖する人間』(トレヴィル、1972年 / 講談社[講談社文芸文庫]、1990年)
- 『意味という病』(河出書房新社、1975年 / 講談社[講談社文芸文庫]、1989年)
- 『マルクスその可能性の中心』(講談社、1978年 / 講談社学術文庫、1990年)
- 『隠喩としての建築』(冬樹社、1979年 / 講談社[講談社学術文庫]、1989年)
- 表題の理論的仕事の他に、 サイバネティックスや、中上健次らを論じる。
- 『日本近代文学の起源』(講談社、1980年 / 講談社文芸文庫、1988年 / 岩波現代文庫、2008年)
- 国木田独歩の作品を通じて、明治20年代におこった、言文一致運動を「風景の発見」として論じる。
- 『批評とポストモダン』(福武書店、1985年 / 福武文庫、1989年)
- 『終焉をめぐって』(福武書店、1990年 / 講談社[講談社学術文庫]、1995年)
- 『反文学論』(講談社[講談社学術文庫]、1991年 / 講談社文芸文庫、2012年)
- 1977年から78年にかけて『東京新聞』夕刊に連載された、唯一の文芸時評をまとめたもの。
- 『漱石論集成』(第三文明社、1992年 / 平凡社[平凡社ライブラリー]、2001年)
- 断続的に書き続けた夏目漱石に関する論考を一冊にまとめる。
- Origins of Modern Japanese Literature, trans. and ed. by Brett de Bary, Duke University Press, 1993 (英語)
- 『坂口安吾と中上健次』(太田出版、1996年 / 講談社文芸文庫、2006年)
- 『差異としての場所』(講談社[講談社学術文庫]、1996年)
- 『日本精神分析』(文藝春秋、2002年 / 講談社学術文庫、2007年)
- 『近代文学の終わり・柄谷行人の現在』(インスクリプト 2005年)
- 「近代文学の終わり」に関する講演のほか、二葉亭四迷の翻訳の問題について論じる。
- 表題の理論的仕事の他に、 サイバネティックスや、中上健次らを論じる。
- 国木田独歩の作品を通じて、明治20年代におこった、言文一致運動を「風景の発見」として論じる。
- 1977年から78年にかけて『東京新聞』夕刊に連載された、唯一の文芸時評をまとめたもの。
- 断続的に書き続けた夏目漱石に関する論考を一冊にまとめる。
- 『坂口安吾と中上健次』(太田出版、1996年 / 講談社文芸文庫、2006年)
- 「近代文学の終わり」に関する講演のほか、二葉亭四迷の翻訳の問題について論じる。
哲学[編集]
- 『ダイアローグ』Ⅰ〜Ⅳ(冬樹社、1979年 / 第三文明社、1987年 - 1991年)
- 『内省と遡行』(講談社、1985年 / 講談社学術文庫、1988年)
- 『探究I』(講談社、1986年 / 講談社学術文庫、1992年)
- 『探究II』(講談社、1989年 / 講談社学術文庫、1992年)
- 『言葉と悲劇』(講談社[講談社学術文庫]、1993年) 講演集。
- 『ヒューモアとしての唯物論』(筑摩書房、1993年 / 講談社[講談社学術文庫]、1999年)
- Origins of Modern Japanese Literature,Duke University Press, 1993 (英語)
- 『〈戦前〉の思考』(文藝春秋、1994年 / 講談社[講談社学術文庫]、2001年)
- Architecture as Metaphor, The MIT Press, 1995 (英語)
- 日本語版の『隠喩としての建築』『内省と遡行』『探究Ⅰ、Ⅱ』を一冊にまとめる。定本柄谷行人集の『隠喩としての建築』はこれの翻訳。
- 『倫理21』(平凡社、2000年 / 平凡社ライブラリー、2003年)
- 『トランスクリティーク――カントとマルクス』(批評空間、2001年)
- 『柄谷行人初期論文集』(批評空間、2002年インスクリプトから2005年に再版)
- 文芸批評家としてデビュー以前に、発表された論考を収める。
- Transcritique : On Kant and Marx, The MIT Press, 2003 (英語)
- 『世界共和国へ――資本=ネーション=国家を超えて』(岩波書店[岩波新書]、2006年)
- 『柄谷行人 政治を語る』聞き手 小嵐九八郎(図書新聞、2009年)
- 『世界史の構造』(岩波書店、2010年)
- 『「世界史の構造」を読む』(インスクリプト、2011年)
- History and Repetition,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1 (英語)
- 『政治と思想 1960 - 2011』(平凡社、2012年)
- 『哲学の起源』(岩波書店、2012年)
- The Structure of World History : From Modes of Production to Modes of Exchange,Duke University Press, 2014 (英語)
- 日本語版の『隠喩としての建築』『内省と遡行』『探究Ⅰ、Ⅱ』を一冊にまとめる。定本柄谷行人集の『隠喩としての建築』はこれの翻訳。
- 文芸批評家としてデビュー以前に、発表された論考を収める。
共著[編集]
- (中上健次)『小林秀雄をこえて』(河出書房新社、1979年)
- (笠井潔)『<現在>との対話(1)ポスト・モダニズム批判――拠点から虚点へ』(作品社、1985年)
- (蓮實重彦)『闘争のエチカ』(河出書房新社、1988年)
- (岩井克人)『終わりなき世界――90年代の論理』(太田出版、1990年)
- (小池清治・小森陽一・芳賀徹・亀井俊介)『漱石をよむ』(岩波書店、1994年)
- (絓秀実・福田和也・富岡幸一郎・大杉重男・清水良典)『皆殺し文芸批評――かくも厳かな文壇バトル・ロイヤル』(四谷ラウンド、1998年)
- (浅田彰・市田良彦・小倉利丸・崎山正毅)『マルクスの現在』(とっても便利出版部、1999年)
- (浅田彰・岡崎乾二郎・奥泉光・島田雅彦・絓秀実・渡部直己)『必読書150』(太田出版、2002年)
編著[編集]
- 『シンポジウム』(思潮社、1989年 / 太田出版、1994年)
- 『近代日本の批評』(福武書店、1990年 / 講談社[講談社文芸文庫]、1997年)
- 『可能なるコミュニズム』(太田出版、2000年)
共編著[編集]
選集[編集]
- 『定本柄谷行人集』(岩波書店、2004年)
- 「日本近代文学の起源」
- 「隠喩としての建築」
- 「トランスクリティーク――カントとマルクス」
- 「ネーションと美学」
- 「歴史と反復」
王丹:柄谷行人教給我們什麼
那麼,柄谷行人到底說了一些什麼呢?
首先,柄谷行人非常強調「行動」對於民主的 意義,他認為,民主不跟行動聯繫在一起,就是死的民主。而社會運動,就是行動的具體形式。所以柄谷行人很重視示威,遊行等公民行動對於民主制度的完善。這 跟漢娜鄂蘭的「集體行動的個人」的理念可謂不謀而合。過去,我們比較關注的是作為不同制度和程序組合而成的民主,但是制度本身一旦成形,比較容易凝固僵 化,逐漸腐朽。因此我們要尋找一種具有流動性的社會力量,這種力量,就是社會運動。
其次,對於作為資本主義代表的大財團,要怎麼對抗他 們?柄谷行人跟馬克思主義不同的是,前者從「生產」的過程看資本主義,而他則是從「流通」的過程看。因此他主張用消費來對抗大財團,因為資本主義離不開消 費。除了用區域性的生產合作,甚至是地方替代性貨幣之外,消費上的抵制也是很重要的方式。今天在台灣,我們也為某些媒體的惡質而氣憤,但是氣憤只是情緒性 發作而已,不是真正的行動。行動的方式,就是用拒買,拒絕收看等方式來抵制那些囂張的媒體大亨,那些信口開河,發表反人性言論的名嘴。對於只知道賺錢的人 來說,讓他們轉不到錢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打擊。
第三,如何看看待群眾運動?柄谷行人自己參加過1960年代日本的學生運動,,那場學運本 身也出現不少問題,最後導致日本中產階級逐漸放棄對學運的支持。但是柄谷行人自己從來沒有要去跟學運劃清界限,因為他認為本來就不應當神聖化群眾運動,設 定這樣的運動就什麼破綻和醜聞都沒有,重點不是運動本身的純潔和神聖,而是社會應不應當出現這樣的運動。我個人認為這樣的態度是很值得推薦的。另外,他也 提出延續學運的方式之一,就是要形成一個嚴謹的組織,這也是值得太陽花學運的幹部們參考的意見。
第四,柄谷行人特別談到社會運動中的暴 力的問題,我認為更值得剛剛經歷過太陽花學運的台灣人思考。他提出:「所有的市民革命都是暴力革命,因為革命所企圖對抗的,之前的體制本身,就是暴力的。 在暴力體制支配之下的國家,就算發生暴力革命,也無可厚非。」我的理解是,他並非主張暴力革命,但是他認為,對於群眾運動中出現的暴力行為,要具體分析。 例如他認為「對警察丟石頭不是暴力行為」,因為「那只是一種象徵性的行為」,「對政府並不構成威脅」。柄谷行人的意思是說,社會運動的一些方式固然會被認 為具有暴力性質,但是那跟暴力革命完全是兩回事,不應當把社會運動中的暴力行為跟武裝革命混為一談,並進而否定群眾運動。
柄谷行人的思想並不深奧,但是值得我們深思。
柄谷行人談反核反野田內閣運動早報記者石劍峰發表於2012-11-14 04:05學者趙京華認為,柄谷行人是一位有很多讀者的日本學人,他的新作《世界史的構造》出版後在日本一度成為暢銷書。■ 日本學者在滬講演“歷史與反复”■ 接受早報記者專訪
1941年出生的柄谷行人是日本當代最重要的思想者之一。近年來,柄谷行人在漢語讀書界已受到比較廣泛的關注,他的主要著作《日本現代文學的起源》、《馬克思,其可能性的中心》、《作為隱喻的建築》、《跨越性批判— —康德與馬克思》、《歷史與反复》和《世界史的構造》均已先後在國內出版。過去兩個月,柄谷行人一直在清華大學講學,上週(11月8日)他來到上海大學做了一場名為《歷史與反復》的主題講演,下午才從北京趕到上海大學的柄谷先生,演講從下午2時半一直持續到近6時。在滬短暫旅行期間,柄谷行人接受了早報記者專訪。“柄谷行人40餘年來的文藝批評和理論實踐,比較完整地反映了'後現代思想'發源於'68革命',經過上世紀70、80年代的迅猛發展而於1990年代逐步轉向新的'知識左翼'批判的演進過程。”柄谷行人作品的主要譯者、學者趙京華認為,柄谷行人是一位有很多讀者的日本學人,他的新作《世界史的構造》出版後在日本一度成為暢銷書。已經71歲的柄谷曾經是1960年代反對日美安保協定的活躍分子和學生領袖,而他至今依然活躍在社會抗議運動之中,尤其是從去年持續至今的反核運動,他是其中的重要領導者。今年6月16日,野田佳彥領導的內閣批准重啟大飯核電站3號和4號機組。數以萬計的示威者6月29日在日本首都東京市中心首相官邸前集會,抗議野田佳彥政府批准7月1日重啟大飯核電站。 7月16日,由作家大江健三郎和音樂家坂本龍一發起的反核集會示威活動“再見核電站10萬人集會”在東京代代木公園舉行。據集會主辦方公佈,共有17萬人頭頂烈日參加了此次集會活動,且參加者大大超過了預計人數。柄谷行人多次發布宣言和召開發布會,抗議政府重啟核電站。與柄谷行人的採訪從他參與的反核運動開始。在他看來,不能孤立地看待日本反核運動,事實上反核運動與之後的日本政府所謂的“國有化”釣魚島有直接關係,有政府轉移社會矛盾之嫌。而另外一方面,現在的東亞危機可以和120年前甲午戰爭之前的日清關係做比較。柄谷說,日本需要做選擇,也就是徹底執行和平憲法永遠放棄戰爭。
歷史與反復
“可以把今天的東亞局勢看作120年前的歷史重演或者說反复。”東方早報:去年5月號的《讀書》雜誌上曾刊登過你一篇反思地震的散文《地震與日本》,但這篇文章沒有提到更嚴重的核洩漏危機。我知道最近幾個月你一直和大江健三郎他們一起上街遊行抗議野田政府重啟核電站計劃,你能介紹下這次反核運動的情況嗎?柄谷行人:我寫那篇散文的時候是在地震發生後三天,當時地震對日本意味著什麼,地震的狀況到底如何,我自己都不清楚。一個月之後,東京就出現了大規模反核遊行,在日本已經有幾十年沒有發生過這麼大規模的示威遊行了。我早年也曾領導、參加過社會抗議運動,也就是1960年代組織、領導、參與了反對日美安保運動(注:即反安保條約運動。早在1951年簽訂的安全條約,為美日安保關係提供了初始基礎,1959年雙邊開始協商修改1951年的安全條約,1960年1月19日新的美日安保條約在華盛頓簽訂,2月5日此條約送交日本國會批准時,激起關於日美關係的激烈辯論,並在左派反對黨的竭力反對下引發暴力事件)。 1960年代的反對安保運動是日本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社會運動,但自從那以後,日本社會近50年再也沒出現過這樣的運動。時隔半個世紀後,我們再次走上街頭,從那開始一直堅持到現在,在這一年半中,我一直是參與者。這個運動的高潮在2012年6月,野田首相再次提出要重啟核電站。我們的運動方式是,每個週五去日本國會大廈前進行抗議,有幾次達到10萬人以上,最多的時候有20萬人。在那個時候,同時進行的還有反對美軍駐軍運動。但這次大規模的社會運動,不僅在日本之外很少被報導,就連日本國內也沒有媒體做太大報導。我不是這次運動的領導者,他們讓我去演講我也拒絕了,但大家都知道,我始終站在抗議的一方。在這個意義上,我也是這個運動的領導者之一。東方早報:反核運動對國際社會有什麼影響?柄谷行人:我認為就是在那種情況下,為了轉移人們的視線,野田政府才提出了“國有化釣魚島”議案。中國人可能會覺得,日本政府是突然提出這個議案,但其實並非如此。我認為,野田政府是要把國內視線轉移到外交上去,緩解政府的壓力。中國人也可能認為,日本老百姓都認同政府的行為,其實不是這樣。我們可以從日本國民對野田政府的支持率持續下降看出來,他們並不認同政府的行為。所以,如果我們不注意今年6月以來日本社會內部的語境,就無法理解日本政府為何會有那些奇怪舉動。最近有一個外務省出身的學者、原防衛大學教授孫崎享出版了《日本的國境問題》一書,他的觀點我是讚同的。他說,如果把釣魚島問題拿到國際法庭上討論,中國會勝利。當年鄧小平先生提出的“擱置爭議”的建議是很對的,如果大家甚麼都不去做,其實對日本反而有利。然而,日本政府卻強調釣魚島問題,這後面是有動機的,而這恐怕就是中國人民不了解的。重提領土問題,日本有兩個原因,一方面是國內社會問題,通過釣魚島轉移視線。第二個原因是背後美國因素,我們稍微向前追溯一下:當民主黨執政以後,鳩山首相曾經提出兩個議題,一個是建立東亞共同體,一個是解決沖繩美軍基地問題。結果是,鳩山首相不久就被革職。小澤一郎是鳩山首相的後盾,小澤一郎在那個時候也遭到日本檢察院的起訴,小澤這樣一個民主黨的核心人物遭到起訴,就意味著民主黨遭到毀滅性打擊。在這種情況下,代替鳩山出任首相的是菅直人,也就是在菅直人任首相期間發生了大地震和核洩漏。當時菅直人首相下了決心要徹底廢除核電站,結果,他也遭到了革職。在這之後,出任首相職位的是野田佳彥,他上台後首先做的事情卻是重啟核電站和重新維護美軍在日本沖繩的基地。目前,野田能做的也就是這兩件事。說穿了,野田代表的是美國意志,為了能反映美國意志,他不惜提出釣魚島問題,使東亞局勢走向戰爭邊緣。因為有了釣魚島問題,也才使得沖繩人感到,還是需要美軍基地。出於各種複雜原因,導致了目前的日中關係。但如果把這些背景梳理清楚了,你們也就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發生釣魚島問題。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做的反核運動對野田政權是有相當大打擊的。但還有一個情況,現在的日本大眾媒體是完全站在政府一邊的,他們很少對我們的遊行示威運動做報導,卻拼命報導反日行為,來煽動日本人。東方早報:是否可以這樣說,現在的反核運動和50年前的反安保運動是可以聯繫起來的,也就是共同反對背後的美國因素? 柄谷行人:我認為就是這樣的。安保條約就是日美聯合去掌控東亞局勢。我認為,反核反野田內閣是可以和1960年代的反安保運動聯繫起來的。東方早報:所以如何處理對美問題,始終是日本所要面臨的最重要難題? 柄谷行人:應該是這樣的。我在上海大學講演時的題目叫《歷史與反复》,我的一個基本觀點是,可以把今天的東亞局勢看作120年前的歷史重演或者說反复。就是說,現在日中緊張的狀態,是對120年前中日甲午戰爭前夜的一個反复。 120年前,在1890年代,那個時候日美其實已經聯手在了一起。我們說到美國,總覺得它非常遙遠,其實不然,早在1870年代,美國就已經消滅了夏威夷王國,越過太平洋,作為一個帝國現身東亞。我強調,我們不應該把目前的狀況跟60年前做比較,而應該以更長遠的視角——即120年前的狀態做比較。真正實施和平憲法“建未來世界體系,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放棄戰爭作為箴語真正去實施。”東方早報:如果把現在跟120年前中日甲午戰爭前夜相比較,是否也意味著,中日、東亞局勢可能還會持續動盪,甚至不排除會有更為激烈的衝突? 柄谷行人:是這樣子的。我認為,現在如何做一個根本性選擇,對日本非常重要,這也關係到未來。首先我們應該確認,日本跟美國不同,它終究是一個東亞國家。在甲午戰爭前,日本的一位思想家福澤諭吉就提出“脫亞入歐”觀點,並不是說他提出這個口號,日本就沿著這個口號走了,最終日本選擇了與列強為伍侵略亞洲的道路。因為這樣一個選擇,最後導致日本在二戰中的徹底戰敗。在“脫亞入歐”提出的同時,在日本還有另外一個觀點就是“亞洲主義”,強調日本應該走亞洲路線。在日本出現的亞洲主義者曾經支持過孫中山的革命,但亞洲主義思潮並沒有顛覆“脫亞入歐”路線,今天的日本需要重新作出選擇。現在的問題是,如果選擇“脫歐”或者“脫美”,日美關係就會出問題,鳩山一提出“東亞共同體”,就遭到美國反對,不久就被革職。我個人的想法是,日本不應該強調“脫亞”或“脫歐”,而是重新回到中日甲午戰爭之前的原點,重新做個選擇。比如說,日本在二戰後製定的憲法,其中第九條就說要放棄戰爭,日本的憲法也被看作和平憲法。從外界來看,日本有和平憲法,但其實從未真正實施,可也沒有被廢除。實際上,美國當初把這個憲法強加給日本人之後,不久就想廢除掉,但當時的日本人對美國的做法予以堅決的抵制。現在的日本右翼總說,和平憲法是美國強加的,但這些人恰恰是最親美的。日本的右翼政府始終沒能推翻和平憲法第九條,從這個意義上講,也可以說是日本人自己制定了憲法。當然還有一個問題,我們雖然可以認為這是日本人制定的憲法,但如何實施一直是個問題。但日本的自由主義者認為,這個憲法很好,防止了日本的軍事化,而我的想法是,如果完全徹底地實施這個憲法,結果會怎麼樣?我從理論上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就是這本剛剛在中國出版的《世界史的構造》。說實話,日本的憲法內容非常豐富,連德國的憲法都比不上它。我認為重建未來世界體系,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放棄戰爭作為箴語真正去實施。我認為,目前日本面臨的選擇不是“脫亞入歐”也不是“脫歐入亞”,而是回到120年前,去看看當時日本做出的選擇所造成的後果,同時以和平憲法為基礎,邁出放棄戰爭這一步。“今天的東亞狀況和世界狀況和120年前不同,起因於美國霸權的衰退,尤其是經濟霸權的衰退。” 東方早報:中國的選擇是什麼?柄谷行人:中國也可以邁出放棄戰爭這一步。日本和美國叫囂中國已經要過來了。中國當然沒有。現在日本人對當前局勢的判斷只留在表面,其實那些印象和本質是脫節的,其實那是一個妄想。冷戰時,歐美人說蘇聯就要攻過來了,其實是創造了一個恐懼環境,現在我們知道,當時蘇聯根本沒有這個想法。當時蘇聯也只有守勢根本沒有攻勢。我現在所講的放棄戰爭的想法,並非是空想,而是從現實出發得出的。日本倒向中國,可能會受到美國製裁,所以日本人覺得倒向美國就安全了。可是這樣子,日中關係會越發緊張,到目前為止,日美聯手可能更安全,結果是日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後導致日中美三方的關係緊張,甚至會有戰爭的危險。現在的狀況,不是說要重演120年前的歷史,而是歷史本身有一個結構性的反复規律。而且眼前的矛盾不能僅僅局限在領土之爭,而應該從更大的歷史中去看。如果不去思考歷史的結構性反复,可能遇到越來越多麻煩。東方早報:可是現在與120年前不同之處在哪裡?我想這個差異也就是現在能避免劇烈衝突的因素。柄谷行人:目前的狀況跟120年前有不一樣的地方。 120年前,正是英國霸權逐漸衰退而新的霸權尚未產生的時期,幾個試圖要爭奪霸權地位的國家開始相互爭奪,其中有德國、日本、美國等。今天的東亞狀況和世界狀況和120年前不同,起因於美國霸權的衰退——尤其是經濟霸權的衰退,隨著美國霸權的衰退,也出現了一些國家試圖爭奪未來霸權的位置,比如歐洲不再以法國或者德國為中心,而是以歐盟的形式出現帝國形態。中國、印度、俄羅斯、土耳其都在重建其曾經有過的輝煌,而中國在其中有著重要位置。現在的中國和甲午戰爭前後的大清國還是不同,後者在走向衰退,而現在的中國在上升。我說現在和120年前相似不是說又要發生戰爭,而是說社會和國家在結構上發生重大變化。這樣的相似性,在東亞表現得最為明顯。從東亞、中東、印巴顯現的危機狀況來看,難道和120年前不相似嗎?當舊的世界帝國分崩離析的時候,在那個地區就會出現歷史變動,所以應該把東亞、中東和印巴地區發生的變動局勢,放在一起看!東方早報:這意味著進入新的帝國時代了嗎? 柄谷行人:不是。回顧120年前的歷史情況,當時美國還沒有成為霸權國家,美國成為霸權國家是在二戰前後,要成為一個霸權國家一定要進行某種情況的戰爭。我認為,不會再出現像以往那樣的霸權國家了,但中國和印度經濟的繼續發展可能會導致資本主義體系的終結。我所說的資本主義嚴格上講是產業資本主義,產業資本主義體系賴以生存的條件是存在一個外部體系,外部可以不斷給產業資本主義提供資源和勞動力。目前,按照中國和印度的發展速度,人力和資源都可能面臨枯竭,產業資本主義存在的必要條件將不復存在,這也是資本主義的極限。最早提出資本主義終結的人是誰呢,就是經濟學家亞當·斯密(1723~1790)。資本主義就算終結也沒有關係,我們的生活在還存在。
柄谷行人談社會運動
專題 - 柄谷行人
柄谷行人是台學運思想推手
童清峰
2014年4月20日 第28卷 15期
日本思想家柄谷行人鼓吹行動改變世界,認為個人成立小型共同體可以對抗國家和財團。三一八學運總指揮林飛帆亦不時翻閱柄谷談政治的作品,為學運尋求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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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字花》
42期專題:柄谷行人:我不關心文學
啟首語
/毛淳宇
社運教父要改變日本
2014年4月20日 第28卷 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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