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杏庭(外文拼音 Hsing-ting Yang ,1909年8月9日—1987年6月4日),筆名逸舟(日文拼音 Isshū Yō,外文拼音 Yizhou Yang)、行東。臺中梧棲人。東京文理科大學哲學科肄業,東洋文化研究所博士課程修畢。
......1934年3月辭小學教員,為隔月赴東京高等師範學校教育研究科進修,苦學英文、德文、法文,隔年4月由臺中大甲的上野齊醫師供給學費,入東京文理科大學。1938年學科畢業考試順利通過,於高師附中擔任公民科、修身科的實習教學,獲學生良好反應。期間亦結識文學家翁鬧,參與臺人在日文藝活動。1939年畢業,隔年受中國留學生王維哲資助赴南京謀職,3月獲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長顧澄聘為編審委員、隨任教育部委員,國立編譯館之編譯官等職,並於中央大學開授日文、德文等課程。1942年3月,任浙江省政府主席傅式說秘書,後於浙江大學復校時轉任校秘書兼心理學教授,兼任浙江省財政廳與糧食局秘書。1945年終戰時遭國民黨整肅,失業在家專心撰述《歷史週期法則論》。隔年赴任南京教育局督學。1947年二二八事變爆發,時任內政部委員。8月時奉內政部部長張厲生之命,返臺調查民情及省主席魏道明貪污情勢,行政院長張群據此飭令全國檢肅貪污。1948年舉家以難民返臺,隔年受財政廳長嚴家淦推薦任臺灣銀行特約研究員,而教育部部長杭立武則聘其為特約編審,為部內講授臺語課程。1950至1952年間準備留美未果,1953年赴日著手其著《歷史週期法則論》日譯,卻遭法院判決「非法居留」,後自費出版其譯著於1954年東京文理科大學,拜小竹文夫門下,專攻中國哲學及史學。同時參加「亞細亞懇談會」結識廖文毅,涉入在日臺獨活動。1955年任「臺灣臨時議會」中央委員兼宣傳部長,曾代筆廖文毅《臺灣民本主義》。1958年任名古屋南山大學法國紀念建築研究所(フランスのモニュメント)之教授。期間與指導教授小竹文夫日趨齬齟。1961年3月雖《歷史週期法則論》終出版,然博士學位因舊學制廢止等緣故落空,也正式與小竹文夫交惡。
1968年,其自傳《受難者》完稿,1970年則陸續出版《太平洋戰爭前夜》、《臺灣與蔣介石─以二二八民變為中心》,1979年出版譯書《印緬隨軍記》。1981年夏,隨世界臺灣同鄉會遊歐。1983年出版《蔣介石評傳》。1984年美《臺灣公論報》「臺灣文化專刊」始載其自述〈不堪回首話生平〉,同年結識時任筑波大學張良澤教授。1987年病逝於東京都立松澤病院,由張良澤教授整理遺稿,於1990年出版《受難者》由張良澤整理,於真理大學臺灣文學資料館成立「楊逸舟文庫」。
理論與主張[編輯]
楊杏庭早年論著文化教育學理論,曾於《臺灣文藝》發表〈無限否定與創造性〉(〈無限否定と創造性〉),探討柏格森、海德格、謝斯托夫如何就論生之正反兩面的意義,從生的盲目性與暗黑性開出創造性,以亞里斯多德對生的實在基礎(Hypokeimenon)為起點,從生之實在與科學實在的差異,討論到謝斯托夫寫作中呈現的以虛無主義,與「無限否定」的意義互相對照,進而論證虛無主義與生命的否定面向之不同,再以黑格爾的辯證法,從生之否定面向的積極意義進一步去討論生之積極意義,並從在時間架構下的「生」,帶出海德格對時間的論述及其見解,將之與佛學中的諦觀與生命觀做比較。其思想頗受歐陸哲學及佛學之影響。其著述《文化教育學概論》概介德國思想之教養論,主張教育文化改革對國家民族建設之重要性 。晚年除譯述政論外,代表著作《歷史週期法則論》則為其思想體系定於一尊[2][3]。
著作列表[編輯]
著書[編輯]
- 1941《文化教育學概論》。南京:國立編譯館發行[擔任汪經衛政府教育部專員時期著作]。
- 1947《臺灣之今昔》(二二八後)。南京:內政部刊印[擔任國民政府內政部委員時期著作]。
- 1950《臺灣青年白皮書》,出版不詳。
- 1961《歴史週期法則論》。東京:弘文堂 。
- 1961《落第博士的控訴:訴小竹文夫教授之收賄罪與十大失職之罪》(《落第博士の訴え:小竹文夫教授の収賄罪と十大失職罪を訴える》)。自行刊印。
- 1970《太平洋戰爭前夕:開戰前的舞台內側》(《太平洋戦爭前夜:開戦までの舞臺裏》)。東京:桃源社。
- 1970《臺灣與蔣介石:以二二八民變為中心》(《臺灣と蔣介石:二二八民変を中心に》)。東京:三一書房[中譯1991《二二八民變 : 臺灣與蔣介石》(張良澤譯)。臺北:前衛]。
- 1979《霸權之路》(《覇権への道》)。東京:共榮書房。
- 1983《蔣介石評傳》。東京:共榮書房。
- 1990《受難者》(遺稿,張良澤譯)。臺北:前衛。
篇章論文[編輯]
- 1933〈對臺灣文藝界的期望〉,《福爾摩沙》,創刊號[1933年7月]。
- 1933〈實際化さるべき公民教養〉,《臺灣教育》,卷373,頁94-98 [1933年8月1日]。
- 1935〈無限否定と創造性〉,《臺灣文藝》,卷2號6 [1935年6日]。
- 1942〈文化形態論〉,《潮聲》,卷1期2,頁 45-56。
- 1946〈革新教育的管見〉,《教育通訊》,卷1期6,頁11-14。
- 1947〈日本過去在臺灣實施的教育政策〉,《教育通訊(漢口)》(復刊),卷3期8,頁9-11。
- 1951〈臺省中小學訓育的實際問題〉,《教育通訊》(復刊臺版),卷2期4。
- 1956〈歴史周期法則成立可能の試論〉,《歷史教育》,卷4期3,頁9-16。
- 1957〈臺灣の歴史教育〉,《歷史教育》,卷5期9 。
- 1958〈歴史周期法則について再論す〉,《歷史教育》,卷6期7。
- 1959〈臺灣の民族運動─霧社蕃の反亂〉,《歴史教育》,卷7期2,頁16-24。
- 1962〈蔣政権大陸に敗れ去るの日〉,《中央公論》,卷77期5。
- 1962〈易學の科學的根拠を探る〉,《中央公論》,卷77期13。
- 1967〈臺灣からみた文化大革命〉,《自由》,卷9期6,頁104-111。
- 1972〈米中接近と臺灣人の立場〉,《自由》,卷14期8,頁190-197。
翻譯及其他[編輯]
- 1957《臺灣民本主義》。東京:臺灣民報社 [廖文毅著、楊逸舟代筆]。
- 1979《選挙暴動 : 臺灣中壢事件の內幕》。東京:新泉社 [林正杰、張富中原著《選舉暴動─臺灣中壢事件的內幕》、楊逸舟譯]。
- 1980《ビルマ戦線従軍記 : 中國人記者の見た北緬戦線の証言》。東京:共榮書房 [張仁仲原著《印緬隨軍記》,附〈美麗島事件與蔣政權的拷問十八法〉艾琳達 Linda Arrigo 原著,楊逸舟譯]。
- 1984〈不堪回首話生平〉,《臺灣公論報》「臺灣文化專刊」連載。
- 1985〈億夭折的俊才翁鬧〉,《臺灣文藝》,期95 [收《翁鬧作品選集》,頁79-82。彰化:彰化縣立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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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
張錯/聯合報
於是我們明白,原來囚禁不只是犯人,血肉相連的親屬也相對被「囚禁」……
認識黃美之是多年前高信疆介紹的,信疆在北美的事務可分兩個階段,第一個是在台北《中國時報》工作時,出來念書及聯絡作家,第二是為香港《明報》奔走於美加東岸。他有遠見慧眼,能識英雄重英雄,是個帶動台灣文化的一代風流人物。記得有次他來洛杉磯,每天忙個不了,包括想造訪那時還在世的張愛玲,但百忙之中,仍說必須抽空一見黃美之女士,那時我尚未知黃美之就是黃正,以及她三姊黃玨因孫立人案而被連累冤獄十年的事。
後來黃美之以冤獄賠償十萬美元在洛杉磯成立「德維文學協會」,找了周策縱、黃伯飛兩位老前輩擔任顧問,我忝任文學指導,才開始印證對照自己的聽聞,但從未直接詢及她的往事,只別人提起時洗耳恭聽,早年星雲大師駐錫洛城「西來寺」,我常隨黃大姊(「德維」有兩大,稱黃為大姊,稱我為老大,老大本有黑道角頭之意,但《艋舺》風雲一時後也就不太在意了)入寺進謁大師或共進午餐,大師垂詢簡潔,常觸到要點,讓我撥雲見日。
但是對黃大姊事蹟感觸深刻,卻是2010年解讀她一個短篇〈烽火儷人〉後,第一個印象就是:大姊終於說話了。
那時黃美之已經八十歲,一隻眼睛也因開刀失去了,仍獨具隻眼,孜孜不倦寫出多年祕辛密情,讓我捧書研讀,掩卷嘆息。我沒有私下與她說,只在聚會中客氣地講大姊還是太保守了,許多事情點到即止,應該提起勇氣再寫續篇。
後來她的《馬丁尼酒與烈火》是紀念先夫韋禮士的一生情緣,韋禮士向她求婚時這麼說,「我沒有什麼給妳,只有幾杯馬丁尼以及一個壁爐」(a couple of martinis and a fireplace),酒與火,也就引申熱情與溫暖之意。成親後隨著韋禮士外交身分浪跡天涯,與小女兒麗莎一家三口樂也融融,最後定居南加州洛城的巴薩迪那。
女兒長大後,舉行婚禮那天卻不幸是韋禮士逝世的當天,黃美之強忍喪夫之痛瞞著女兒參與婚禮,那種悲欣交集的心情自是如弘一法師的另一種感受。婚禮完後才告知女兒她父親的去世,黃大姊一生的戲劇、或是戲劇的一生真是沒完沒了。
她的書寫裡處處顯露真性情和三姊黃玨的患難真情,一對在獄中生死與共的姊妹花,也曾被諷稱為落難的「亂世佳人」,終於守得雲開見月,能出黑牢、重見天日,各自有了歸宿,但是曾幾何時,寫有《現代花木蘭──孫立人建立的女青年大隊》的黃玨又因病去世,她正是當年女青年大隊的軍官組長。姊妹兩人,儀態萬千,今日回眸,不勝唏噓。
2010年7月台北《文訊》有一篇〈羅家倫與孫立人的一段往事〉。作者許國衡那時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在屏東陸軍訓練司令部招待所見到羅家倫大使,還特別提及有天孫立人的隨從參謀陳良壎少校用美軍吉普車載了兩位年輕女士來,「管理員告訴我她們是兩姊妹,叫黃正和黃玨,黃正是『司令官』祕書室的,黃玨要去女青年大隊。後來幾天再見到她們,兩人都穿了軍官制服,由陳參謀送她們去鳳山了。到後來所謂的『孫立人案』發生,那位陳參謀和黃氏姊妹都牽連下獄,真可說是人生無常,不可思議。」
人生固然無常,然而黃氏姊妹無端鋃鐺入獄,被保安司令部「莫須有」判了「洩漏軍事機密」幽囚十載也真是不可思議。孫立人案撲朔迷離,歷史自有公論,黃美之出獄後一直著墨十年冤獄的經過,甚少突出她與將軍的關係。到了後來才在短篇故事〈烽火儷人〉敘及蕭湘、蕭鴻兩姊妹,長官、岑參謀,甚至蕭湘的姊夫余志維醫師。余醫師在故事裡不但幫助獄中生病的蕭鴻,還在外面陪伴著她們的母親蕭老太太四處奔走、求人釋放這對姊妹花,受盡白眼,而且更以堅貞的愛情等待蕭鴻出獄後,和她完婚!
於是我們明白,原來囚禁不只是犯人,血肉相連的親屬也相對被「囚禁」,椎心瀝血莫過於囚犯的父母,每天思念子女,無能為力,那種挫折與沮喪,無法言喻。黃玨(或蕭鴻)因為體弱肺病被隔離住院,這座桃園南崁感訓所本來就是一座不見天日,呼天不應、喊地不聞的黑牢,所方規定被押的人不能與外界接觸,包括父母兄弟、親戚朋友。黃玨因病情暫時搬出住在醫院裡,她的母親竟然想盡千方百計喬裝教會人士,手拿一本《聖經》混入醫院找到女兒,母女相擁哭泣(不敢大聲痛哭),那真是天下悲慘世界,兩個無助的人,誰也幫不了誰,唯有哭泣。女兒看到媽,本應小鳥歸巢,而今卻看到母親烏髮全白,人也老了,真是心如刀割。母親見到女兒也本應母雞護雛,伸展羽翼,如今摟著竟是瘦骨嶙峭的女兒,一籌莫展。堅強的老太太還安慰女兒安心養病,要心存盼望,就會平安度過難關,災難總會過去。
離去時母親一步一回顧,百般無奈、千般不捨,人間悲劇莫過於此!時間是什麼?生命是什麼?生命就是一段時間(life is a passage of time),沒有生命,就沒有時間,然而生命中最殘酷的處罰就是硬生生奪走生命的一段時間,譬如囚禁。
因此黃美之敘述有兩個層面,一個是虛構故事層面,虛實情節起伏,真相永久依稀。第二個是現實層面,那是許許多多禁錮回憶,政府播遷來台,牢獄臥虎藏龍,除了同在桃園龍潭感訓所被囚而照顧開悟她們的情報局老前輩鄒大姊,還有新一軍軍長李鴻將軍、師長陳鳴人,團長級幹部六、七人。黃美之提到,「每次走他們門前過時,幾位老人總是很慈祥的安慰我們,有時還給我們糖,逗我們笑。」
資料顯示,這「幾位老人」抗戰出生入死,滇緬戰役中,屢創日寇,戰功彪炳,李鴻、陳鳴人均獲盟軍統帥小羅斯福頒發的銀星勳章。1937年李鴻參與松滬會戰,會戰後,孫立人升任第二支隊少將司令,李鴻調升第一營少校營長。在蘇州河沿岸與日軍戰鬥,孫立人帶領敢死隊進攻日軍,遭日軍砲彈碎片擊中負傷,李鴻命令機槍連連長及他人背負孫立人脫離火線,自己以機槍斷後,掩護部隊撤退。此後,孫立人與李鴻成生死之交,卻因身為孫立人下屬,牽連入孫立人兵變案,遭台灣軍情單位誣陷為匪諜。1958年李鴻、陳鳴人、彭克立、曾長雲四人被移押至桃園龍潭臥龍山莊囚禁(即黃氏姊妹監禁之地)。1968年國防部正式寄送起訴書給李鴻以匪諜罪起訴,後宣判李鴻等人無期徒刑,1975年蔣介石過世,李鴻被釋放,但此後虎落平陽,居住於屏東,1988年病逝台灣。陳鳴人更有「攔路虎」之稱,在印緬戰區與日軍作戰,越戰越勇,屢戰屢勝,尤其在打通中印公路中有不朽功勳。
李鴻、陳鳴人等人囚禁均達廿年之久,也就是說這些人壯年陷身大陸,得蒙老長官孫立人傳書歸隊,千里來投,怎知在白色恐怖下成為「匪諜」身禁囹圄,將軍易老,功名成灰。在保密局看守所,李鴻、陳鳴人受刑最重,坐老虎凳、鞭打、刺手、槌腿,每次受刑時間很長,兩人最後一次受刑時間長的達十二小時之久,但李鴻等人至死均不認罪。
李鴻死後舉喪宜蘭,舊日征服同袍雲集弔祭,據云許多老人相擁而泣,不能自已,其壯烈悲憤不遜白先勇筆下的〈國葬〉。孫立人當時年老體衰,未能赴喪,僅由長子代表,並頒題輓幛「精忠報國」,譽為今之武穆,惜為奸豎所害。輓聯更是一字一淚,真是英雄有淚盡傾彈,斑斑如血杜鵑啼:
六十年親似弟兄,喜訓善戰。本望長才大展,精練雄師。奈豎子預定陰謀,削我股肱,構陷詔獄!
常勝軍縱橫南北,能守能攻。那期上將平庸,犧牲勁旅。願總統未遭蒙蔽,還君清白,洗盡沉冤!
黃美之於2011年底在紐約女兒處不慎摔了一跤,送往醫院,手術後手、腳皆須上石膏,休養數月始行返洛。德維諸君為她洗塵於御珍樓,笑謂不小心跌了一跤,把青春歲月都跌碎了。餐後我挽著她的手慢步踱向停車場,曲終人散,老驥伏櫪,壯心未已,月色瀉滿一地,她的臉龐有點蒼白、步履有點蹣跚,我的心有點黯然,但隨即釋然,今夕何夕,能與此婦人、精忠報國的壯士們分享悲歌傳奇。回家後有感寫了三句詩,怎知又得簡捷、陳銘華、曉亞分別接龍回應,連句成了〈回眸〉詩一首。後來黃大姊又找到在台北的林兮、楊飛天譜成歌曲,非始料所及。現將〈回眸〉附錄於下:
跌了一跤,把青春歲月跌碎了
星星偶然回眸,瞥見遍地烽火
被白色禁錮的身影,浸著些許憂愁。
遙想金陵風流,艋舺韻事
都成了隔世的將軍令
攙著大姊的手,慢慢走。
月色下把遺忘的芳華拾回來
拼湊成一生蠟染的花布
攙著大姊的手,慢慢走。
看到黃大姊的遭遇,此詩不須太多解釋。遍地烽火除了引申烽火儷人外,應還暗示亂世,白色禁錮當是白色恐怖下的十年冤獄。至於金陵風流當是指姊妹倆就讀於南京金陵女子大學,艋舺不一定萬華,屏東也可以,將軍令固與將軍有關,但亦讓人想起鄭愁予傳世名詩〈殘堡〉內的句子,詩人行囊沒劍,只好「趁月色,我傳下悲戚的將軍令」。黃美之後來隨美國夫婿在馬來西亞居住過一段時期,也曾學習蠟染花布(bat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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