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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女人 都是女兒——金艾霞/張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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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們總是想叫我做什麼就叫我做什麼,有沒有想過我也會累?」
【關於演員——張艾嘉】
張艾嘉為金馬獎入圍最多次女演員的紀錄保持人,高達11次提名,並有三次以《我的爺爺》、《最愛》、《燈火闌珊》榮獲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曾擔任第六屆臺北金馬影展執行委員會主席(2014年-2018年),兩次榮獲香港金像獎最佳女主角,並以導演身份三度獲得金馬獎提名,2018年成為亞洲電影大獎最佳女主角和終身成就獎得主,2021年榮獲第22屆國家文藝獎,2024年以《女兒的女兒》再度獲得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提名。
對我說髒話
上午已經寫好這篇了,不管等等結果怎樣,她就是我的影后。
電影的女兒
攝影王漢順
某年,她在李宗盛演唱會開場獻聲:「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首李宗盛。」在影迷們心中,誰的心中哪裡又沒有一個張艾嘉呢?那也許是《金玉良緣紅樓夢》多愁善感的林黛玉、《最佳拍檔》強悍的差婆、《海上花》紅顏難免多情的交際花、《海南雞飯》為同志兒子操碎了心的媽媽、《華麗上班族》又唱又演的幹練女上司.....
從台灣中影、到香港嘉禾、邵氏,華語影史上大片廠時期她有份參與,承先啟後的香港新浪潮、台灣新電影,她是關鍵人物,早年李行、李翰祥、胡金銓、晚近徐克、楊德昌、李安、田壯壯、賈樟柯、畢贛、林書宇........兩岸三地重要的電影導演皆與她皆有合作,半部華語電影史簡直都寫在她身上了。她不單演戲,還導演、編劇,當製片,金馬一甲子,不單單是演員獎項提名十一次最多,也入圍導演、編劇,是入圍多種獎項的電影人,說她是電影的女兒也未嘗不可。
一九七三年的《飛虎小霸王》到這一次的《女兒的女兒》,她演了超過一百部電影,從天涯歌女、絕望的家庭主婦、華麗上班族、到餐廳老闆娘.....她演繹了一百種精彩人生,但銀幕上沒有一個角色比銀幕下的張艾嘉更光芒萬丈。
她在二十四歲的日記寫道:「電影史上幾乎每個女明星都逃不開被安排好的命運,青春色相是最重要的條件,紅的時候就要狠賺一筆錢,當妳逐漸發胖,眼角有第一條皺紋,便要趕快開始物色好丈夫,接著就是收山,嫁人、生小孩,從此之後,電影這一行就與妳再無關係,婚後平安愉快是大幸,結婚後不愉快導致離婚,、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如因婚姻不美滿而自殺,那真正不幸,誰會因為女明星的自殺而感到驚奇呢?」
她也跟她的女明星同行們都不一樣,她想唱歌就去唱歌,想拍電影就去拍電影,想談戀愛就去談戀愛,想當導演就當導演,想結婚就結婚,從小妹到張姐,這個叫張艾嘉的女人從來沒有被她的時代侷限住。
1953年,她出生嘉義,其父張文莊是空軍軍官,三十一歲時駕駛軍機不幸撞山罹難,母親改嫁,她被與爺爺奶奶扶養長大,十二歲隨母親去香港、美國定居。十六歲回台,念美國學校、聖心女中。念中學時,她便在電台當DJ、在電視台唱歌,十八歲在茶樓跟朋友吃飯,被電影公司相中找出拍《飛虎小霸王》,隨後簽約香港嘉禾,因為電影公司有禁愛令,她覺得沒意思,一年後就解約了。
戀愛動物談了幾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這一段情感破碎了,就在再來一段,結婚,離婚,再婚。戀愛中的女人經過風吹雨打,傷心流淚,黯然心碎,全是愛的代價。
然而她生命中沒有一個戀人愛得比電影還要深情,年輕的時候她去錄音室看男友幫香港電影配音,從早看到晚,突然明白何謂電影語言,什麼是好看的對白,什麼是迷人的說話口氣,她開了竅,「演戲不只是學習,更是『悟』」,她跟不同的導演合作,期待火花,即便是拿獎專業戶了,去年還跟焦元溥跨界合作孟德爾頌《仲夏夜之夢》,找了聲音教練,一個人挑戰十四個角色。
這些藝術的交流與撞擊,那火花已經是愛,「我跟電影的關係,應該就是談戀愛吧。就是我要不停地愛他,他一直都在,在我心目中,就是一個最好的戀愛對象,雖然他會有千變萬化,那我也跟著變,他是我最好的夥伴,真的就像是一個伴侶,我希望我先生不要聽到這一段,聽到了也不要生氣,但你要知道其實一個好的婚姻,或者好的關係,就是當雙方都在同一個步調上,我們倆就互相地,一直地、一直地在一起,一直地、一直地走下去。」
因為愛,坐在我面前的女人眼中閃爍著光芒,沒有年紀, 說:「你跟電影真的是地久天長了,我看網路上的資料,看妳的工作排程,都已經到2030,還有一個《林徽因》要演.......」「我沒有要拍林徽因,那真的是沒有的事,不知道網上會有這樣的消息,好多人都來問我林徽因、林徽因,那真的是沒有的事!」她突然驚呼起來,但隨即又低下聲音,近乎喃喃自語,口氣又有些遲疑:「但你知道喔,那天我就坐在那邊,看YouTube上講林徽因,看著看著,心裡講她是不是一直在呼喚我呢.......」
第 22 屆國家文藝獎得主・#電影工作者張艾嘉
張艾嘉,1953年生,台灣著名女性電影工作者。
創作成就面向多重,從演員、編劇、導演到監製,更致力於影視人才傳承及產業環境提升,曾任台北電影節及台北金馬影展執行委員會主席。
曾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和編劇獎、金馬獎,2018年更以自編自導自演的《相愛相親》成為亞洲電影大獎最佳女主角和終身成就獎得主。
張艾嘉,一位全方位電影工作者,在華語電影史的幕前幕後都扮演過關鍵角色,過去五十年來不論從事演員、製片、編劇和導演工作,都有過重要貢獻,長期更活用人際網資源,積極參與公益事務,改善邊緣弱勢族群處境,公認是社會楷模。
十七歲出道的張艾嘉,1970年代起即追隨李翰祥、胡金銓、李行、白景瑞等知名大導演足跡,認知電影藝術的理論與實務,亦曾在劉家昌和丁善壐等商業導演調教下,精進表演藝術,23歲即以《碧雲天》拿下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五年後再以《我的爺爺》一片獲頒金馬獎最佳女主角。
因為張艾嘉,台灣電影多了既溫柔又堅韌、既叛逆又體貼的女性形象,有了能以台灣精神傲視華語電影圈的高度,有了因為國際經驗注入而有的廣度。她的熱情與志業,在關鍵時刻引領潮流,她的專業與敬業,在決定時刻帶動產業升級,國家文藝獎肯定這樣的靈魂,這樣的奉獻,名副其實。
—— 節錄自電影類評審委員藍祖蔚所撰寫之研究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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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張艾嘉榮獲二十二屆國家文藝獎.
張艾嘉16歲還在念書時,即在空軍廣播電台主持熱門音樂節目,後經長輩引介接觸電視圈,17歲時進入中視《每日一星》擔任「每日一星小姐」;而在1972年,她高中畢業,踏入電影圈,拍了首部電影。在短短的三年內,張艾嘉因緣際會,接觸了影視聽三領域──電影、電視、廣播,她也在此基石上發展,逐漸成為一個全能的藝能人,甚至被兩岸三地媒體譽為「從不演爛片的華語電影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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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艾嘉的演藝事業跨足領域相當廣,從幕前的演員、歌手,到幕後的編導、製片,並且在電影推廣、向下紮根工作以及公益事業皆表現的有聲有色。她出道4年,就憑藉著李行導演的《碧雲天》獲得金馬將最佳女配角,而在電影方面不論是幕前幕後,她曾經獲得金馬獎10次提名、3次獲獎,並獲得香港金像獎11次提名、2次獲獎,更在2018年更成為亞洲電影大獎最佳女主角和終身成就獎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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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70年代,張艾嘉與李行、白景瑞、李翰祥與胡金銓等一代傳奇大導皆有合作機會,在這些電影中,她的演技越磨越光。同時她也在香港電影圈展露頭角,亮麗的外型、自信的演技,也讓她成為當時「電影明星」的代名詞。她並不因此自滿,反而更深入到電影、電視製作部分,在1980-90年代間,張艾嘉嘗試各類幕前、幕後的工作,也推波助瀾了台灣新電影,像是《海灘的一天》、《飲食男女》、《推手》等電影,她都參與其中。除了鼎力相助同輩影人外,她也不吝提攜後進,像是李心潔、劉若英、畢國智、林書宇的許多代表作,都能看到張艾嘉的身影或力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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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於美國學校的張艾嘉,除了參與兩岸三地的華語演出外,自1980年代,她也以英語演出、參與數部電影,包括Soursweet (1988)、The Red Violin (1998)、 American Fusion (2005)等片。除了著眼在自身事業外,張艾嘉也在電影產業的擴大、推廣,展現無私奉獻的精神,她曾在2011-2014年接任台北電影節主席以及2013-2017年的金馬獎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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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88年,張艾嘉創立果實文教基金會、投身公益,並藉此機構鼓勵有志從事藝術創作的年輕人,而在2009年,果實基金會將藝術養成工作向下紮根,開辦了一系列給高中生的藝術營隊,讓更多對於藝術有興趣的年輕學子藉由戲劇、肢體、聲音、視覺等跨領域藝術的學習,啟發學生對未來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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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愛就是一個無私和無畏,我不害怕給,也不害怕你不回給我,我 ok 的。」——張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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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張艾嘉於李行電影《碧雲天》劇照,本片也是她首次獲得金馬獎的作品。
【張艾嘉保持活力祕訣「不要太把年齡當回事」】
「到了某個時候,你會很想往內心走,不大在意外界的東西,」張艾嘉坦言,幾年前自己突然覺得年紀愈來愈大,很多要做的事卻沒有完成,她建議,「靜下來,擁有真正的圓融自在。」
張艾嘉:回到最單純的少女心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8rIZ2QoaO8
【金馬獎最佳導演、女主角入圍】人生是不等待的,我喜歡往前走
談起創作,張艾嘉想的永遠都是還可以再挑戰什麼。
「成果已經是成果了,我更希望在過程中,還能像年輕人一樣去吸收。」
「成果已經是成果了,我更希望在過程中,還能像年輕人一樣去吸收。」
《相愛相親》台灣|2017
2017金馬獎入圍:最佳劇情片、最佳導演(張艾嘉)、最佳男主角(田壯壯)、女主角(張艾嘉)、女配角(吳彥姝)、原著劇本(張艾嘉、游曉穎)、原創電影歌曲
張艾嘉,從影40年,身分包括演員、歌手、監製、編劇、導演等。主演電影超過一百部,是金馬獎與香港電影金像獎的雙料影后。執導、編劇及監製電影超過20部,代表作有《最愛》、《少女小漁》、《心動》、《一個好爸爸》等。
電影記者會上,張艾嘉一身丹寧連身衣裙,個子嬌小,臉也小。攝影記者一陣閃燈,文字記者依序提問,不論是聊起最新作品《相愛相親》裡的故事角色,或更多時候話題延伸到她與家人的相處,那些遊走私領域的問題,張艾嘉沒太多迴避,一一從容回答。即使偶有聽來輕描淡寫將之帶過的應對,語畢依然給了一個笑容,把眼睛彎成一輪月牙。
聯訪結束時,工作人員說起不好意思,本想讓張艾嘉與大家合照留念,但時間已經不夠了。張艾嘉聽見,咻一下的跑進記者群裡,像個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說,來拍照吧!
大夥一湧而上。
張艾嘉有著與身俱來的號召力,像磁鐵般輕巧地把人給吸引靠攏,姿態又不似磁鐵冰冷。如同她在保守的80年代,匯聚了一批包括楊德昌、柯一正在內的獨立新導演,製作「十一個女人」電視劇,幾個年輕人憑著熱情聚在一起,開創著從沒做過的新鮮事。
今年,張艾嘉交出電影作品《相愛相親》,匯集了中港台優秀的工作者,包括攝影師李屏賓、錄音師湯湘竹、配樂黃韻玲,以及從1999年《心動》就負責電影美術的老搭檔文念中,其中有一位場記,是她參與馬來西亞導演陳勝吉的處女作《分貝人生》演出時發掘到的,她稱讚著說:「這個女孩子我覺得她好得不得了,我就把她帶來了,她現在也是劉若英的場記。我覺得這就是我們需要的,誰好,我們就一起合作,就是需要進步。」張艾嘉自信的慧眼與溫暖的號召力,依然流露。
每個時代的介入者
記者會的隔日,電影公司繼續為張艾嘉排滿了專訪行程。這天,她換上俐落的白衫褲裝,剛結束上個訪問,偷了時間補妝、與工作人員聊上幾句,再穩妥地坐回電影宣傳背板前,左右兩盞攝影燈直瞪瞪照著她的臉,下個訪問又將開始。
一整天不間斷地工作下來,相較昨天的一臉精神,此刻坐在面前的張艾嘉依舊專業,卻也見得出些許疲憊,但當她談起骨子裡「喜歡往前走」的特質時,光就從眼裡灑了出來。
《相愛相親》導演張艾嘉在記者會上與媒體分享創作想法。(攝影/蔡耀徵)
「人生是不等待的,所以我喜歡往前走。我從來不看我以前的電影、我也從來不聽我以前的唱片,我很少回顧,因為我覺得我來不及,我好奇的東西太多了!」
張艾嘉確實是充滿好奇的,19歲時,因一個沒嘗試過的角色邀約,決定跑去香港發展,成為嘉禾公司簽下的女演員,與李小龍成了同門師兄妹,「當初去香港的時候,我就像個外人一樣,我對香港沒太多期望,可是它給我的創作空間卻是相當大的,那時沒人認得我,我也沒有太多要求與包袱。」
雖然早在張艾嘉20多歲時,就已下定決心要把電影當成一輩子的事業,但從她70年代踏入演藝圈以來,演戲、唱歌、主持、製片、寫書、寫劇本、執導演筒,無一不試。對此,中國作家許知遠形容得頗為透徹,他說張艾嘉是「每個時代的介入者」。
「但是,我的好奇心大概是太多了,有的事情也不一定做得很好,知道自己做不好的時候,我就趕快把它放下來,去找自己更適合做的事情。就像我剪片子一樣,我還蠻狠的,有時候拍得過長,不合適的我就『卡!』剪掉。」說到這,她笑了出來。
看她談自己的果決性格,讓人想起1985年她與李宗盛合演《最想念的季節》裡的劉香妹──這個張艾嘉認為最貼近自身的角色:劉香妹是個生性自由的萬人迷,總灑脫地走在前面,讓憨直的畢寶亮追著跑,即使穿高跟鞋的腳常不留神地拐到了,她也是那種隨時可以重新站直、當沒事發生繼續往前走的女子。
在那個時代,張艾嘉雖非偶像路線,卻也因此沒了偶像包袱,才由得止不住的好奇心,帶著她的腳步不停向前。
家人的衝突與和解
在《相愛相親》裡,張艾嘉飾演年屆退休的中學教師,這個為人母也為人子女的夾縫角色,上有要完成過世母親遺願的焦慮,下有成天吵架鬥嘴的女兒,而身邊木訥寡言的老伴,也暗藏結縭多年的降溫危機。
劇本原型來自共同編劇游曉穎的家庭故事,最初劇本出現在張艾嘉的辦公桌時,她一眼看中字裡行間的簡單與留白,「我很喜歡這個故事,因為很簡單,也很久沒有看到家庭的故事了。而這中間也還有很多空間,可以讓我去填寫環境與時代的改變、人與人因為這些改變而產生的變化。」
止不住的好奇心,帶著張艾嘉的腳步在演藝圈裡不停向前。(攝影/蔡耀徵)
「家」有成千萬種寫法,張艾嘉著眼於家人之間的衝突與和解,並將場景放在河南鄭州市。這座列名中國八大古都之一的城市,現實處境裡也面臨了大規模「拆舊村、蓋新樓」的更迭,世代矛盾與新舊交替,在螢幕裡外都輪番上演。
「我們常常對自己最親的人是最苛刻、最理所當然的,所以有時候講的話也是最難聽的,或是忘記要對他們照顧。」電影裡,一家三代吵吵鬧鬧,引爆點從一樁替已逝老父的遷墳事件展開,各人懷著不同的心思,隔閡與衝突也隨之發生。
「其實很多誤會跟不開心都來自於缺乏溝通,一旦有事情爆發了,有的時候反而是好事。開始時是誤解,可是當大家都能夠走到一個點,願意把自己心裡的話說出來之後,這三代之間其實是沒有代溝的,因為大家心中都有自己的困擾、自己的徬徨。」張艾嘉說。
她進一步以自己和兒子Oscar的相處為例,自認年輕時是個叛逆少女,如今為人母,更時常提醒自己去理解與尊重孩子:「我一直很希望我是他的朋友,可是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要變成他的朋友、什麼時候又應該是他的母親。其實我的孩子也不太知道⋯⋯可是我們在每一次衝突之後,我們坐下來談為什麼我們會吵架,這是我覺得我比較開心的一點。有的人吵完架之後心裡就把這份不開心壓積在心裡,或著是不願意去談。」
「Love Education」是電影的英文片名,著實呼應了「愛」這個永遠學不完的課題。對此張艾嘉十分有感悟,突然一口氣說完一場人生:「你從懵懵懂懂莫名其妙的付出、接受、學習相處、犯很多錯誤、你變成母親、你又再付出、變成長輩、夾在中間,這些東西真的是⋯⋯」她終於喘了口氣,接著繼續說,「真的是,學不完。直到我們最後到老,你還要學習怎麼變老,學習終於要走到最後一段路了,可以怎麼樣快樂地變老。」張艾嘉語畢,突然嘴一撇,給了一個可愛的哭臉,接著又豁達大笑起來。
為夢想離開 為愛留下
若將張艾嘉過往參與劇本的角色攤開,細數她對人物的描繪,可發現其中的趣味:《少女小漁》裡的小漁為了取得綠卡,從中國遠赴美國紐約;《心動》裡的浩君放棄大學聯考後,跑去日本定居;《20 30 40》裡的小潔,從馬來西亞獨自來到台灣尋找明星夢;《念念》裡的雪貞帶著女兒離開綠島,回台北展開新生活;而在《相愛相親》裡,薇薇愛上在酒吧駐唱的阿達,讓這個原本打算去北京追尋搖滾夢的男人,就這樣停留下來。
這些人物有著相同的特質:他們為了夢想離開,也為了愛而留下。
放回張艾嘉自身的經驗,異地遷移是她生命裡熟悉不過的事,年輕時曾被父母送到紐約短暫就學,又跑到香港發展演藝事業,38歲結婚後定居香港,一留就快要30年。至於愛情,則是她血液裡拿不走的能力,她曾不止一次在媒體訪談裡提起,年輕時的自己實在太熱衷談戀愛了。關於她的情史如何豐富,這些年來能寫能問的,娛樂媒體都已幫她逐一記下,剩下沒說沒寫的,或許早都揉進她每次創作的細節裡。
離開與留下,考驗的是下決定的勇氣。她電影裡的女性角色,大多十足自覺又具行動力,然而去看張艾嘉如何寫猶豫不決的男性角色,更能從反面窺視她對勇氣的看法。張艾嘉這麼形容電影裡的阿達:「阿達那個角色,他就是因為沒有勇氣去走,當他碰到安全的環境的時候,他沒有往前、原地踏步。如果原地踏步你是心甘情願的,那也是你的選擇。」
身為導演與編劇的她,沒打算讓阿達停在原地:未能實現夢想又無計可施的阿達,有天突然逼著自己躺進姥姥為將來預先準備的棺材裡,一個30多歲的大男人,就在那裡躺出了眼淚。「我寫那場阿達睡到棺材裡的戲,因為那是面臨把自己放在與死亡最靠近的物體裡,讓他感受躺在裡面是怎麼一回事。而那剎那給了他一種勇氣,好!有什麼還比這個更難的!只不過去北京而已,又不是生死別離。」張艾嘉很清楚,人有時不願意往前,缺的只是推上一把的刺激。
然而專注於前行,很多東西勢必得拋向身後,問她取捨困難嗎?「當然,電影是我生活的一部份,當年很可能面臨如果做了這個事,你的電影生涯就要停止了,比如結婚生子,那你要選擇什麼?」她這個問句,如今來看都已有了篤定的答案,結婚生子後的這些年,她仍盡可能保持穩定產量繼續交出作品,「它沒有停止,只是慢了下來。慢下來也是很好的,經歷了這些生命的過程,做了媽媽,做了太太,經營了婚姻,這讓我的生命更豐富。而我則想辦法去調整,看是不是還可以延續我自己的創作,也很幸運的是,我有繼續。」張艾嘉說。
「我才不過64!」
悠遊在不同身份裡,張艾嘉覺得自如,嘗試許多想做的事之後,保留到現在還持續進行的,大多離不開電影這件事了。談起創作,她腦中想的永遠都是還可以挑戰什麼樣的未知,「我最享受的是過程,因為在過程中我覺得我在進步。成果已經是成果了,我更希望在過程中,還能像年輕人一樣去吸收。」
張艾嘉憑藉《相愛相親》以導演、編劇與女主角同時入圍金馬,上回同時以這三個身份入圍,是1986年讓她拿下「最佳女主角」的電影《最愛》,那也是她從影以來,入圍多次但少數獲獎的作品之一。今年入圍7項,她笑說每次被記者問起自己最想拿下哪個獎項時,她總覺得尷尬,回答「沒想過」會被解讀為矯情、若說「想得某某獎」又會被批評過度自信,尤其在身兼金馬獎主席之後,曾還想請工作人員乾脆別拿電影去報獎了。說到此,她俏皮擺出一臉無私公正,自嘲說:「不過還好,我入圍很多次,之前我是主席的時候,也沒有拿獎,還蠻公正的,對吧!」
近日她在中國訪談節目《十三邀》裡,談及將以金馬主席身份,設計一份贈禮送給所有入圍影人。在包裹贈禮的帆布袋上,她落筆這樣一句:「我才不過64,跑起來,路仍長。」64歲的張艾嘉,仍以源源不絕的好奇心,透過溫暖的創作持續介入這個時代。
張艾嘉的心狠手辣 ——《相愛相親》化繁為簡更催淚
http://news.ltn.com.tw/news/culture/paper/11510702017-11-12
專訪◎記者藍祖蔚
整理◎記者楊媛婷
攝影◎記者廖振輝
「女人老了,東西很容易就這麼往下掉。」邊拍照邊調整披肩的張艾嘉正值花甲年華,一語雙關的自我調侃,展現她纖細的女性幽默。
她自導自演的最新作品《相愛相親》,從三代女人愛情觀的同與異出發,宛轉寫出女人永遠渴望愛情的少女心,舉重若輕的細膩與自信,堪稱是她從影四十多年的巔峰之作。
問:《相愛相親》整部電影展現妳身為導演與演員的「純熟」與「自在」,尤其是老夫老妻最後同車出遊的那場戲,妳避開了傳統的正面拍法,觀眾只能看到你倆背影,從對話與肢體動作窺探著老夫老妻的愛情拔河,很少演員敢用背影演戲,更少導演敢讓背影來說故事,這個美學選擇怎麼產生的?
答:很多的戲劇情感都是東一點西一點逐步累積出來的。這場車上戲非常重要,所以排在最後一天才拍攝,因為大家都已經體會到前面累積的角色心情,所以最後才會有大爆炸的過癮感覺。
但是車上戲最難拍,能夠用到的鏡位大家都已用過,我和攝影師李屏賓開了好幾次會後,我認為要在那個小空間中展現夫妻感情親密,就不應受到任何干擾,也不要有「隔」,攝影機若擺在車窗前面,中間就隔了一層玻璃;攝影機若擺在車邊,同樣有隔,若是搖下車窗,就會有外界的聲音和人群干擾,最後只剩下一個選擇:攝影機架在車後座,所以就要考驗演員有沒有辦法靠背影和聲音來演戲。我要求李屏賓要一鏡到底,如此才能精準反映這對夫妻新「愁」舊「恨」的微妙情緒。
其實這場戲之所以動人,並非看演員「怎麼去演」,而是觀眾看著前面的劇情,知道他們之間積累的心結或心情,一次爆發時就有了一氣呵成的能量。
人生也是這樣的,我們會關切某些作家的作品,他的新文章不一定特別好,但是因為讀者跟久了,情感就不同了,很多人來看張艾嘉的電影,也不只是看著今天的我,想看的是張艾嘉一路累積過來的歷程。
以「無」呈現情緒爆發,點燃早已鋪陳的糾結,留下最簡單的真實
問:這場戲不僅展現的是「累積後的情緒爆發」,細細品味後才知道每句話都在呼應著前面的劇情,對女人的糾結矛盾著力甚深,卻出落得極其自然,也就是手痕消失了,餘韻依舊在,演員自在,導演更有自信,妳是怎麼演進的?
答:這跟心境有關。當初看到故事時,我就偏愛這個平凡的中產家庭小故事,在平凡的外殼下,就有很多空間可以將我經歷過或者理解的小細節添加入內。
我現在的生活與做事方式就是簡單直接,過程依舊很複雜,但我的處理方式就是簡單直接。《相》的英文片名是「Love Education」,指的就是「愛的教育」,人生有了歷練之後,才知道「愛」其實很簡單,「愛」不是實體的有形物,而是抽象的無形物,愛可以說是一種本能,既然是與生俱來,本質就是簡單的。生活也該是簡單的,寫劇本時,我就決定重新消化所有複雜的事物,再用最簡單的方式呈現,我也跟李屏賓表示要回到當初拍電影的初衷,所以影片中的光線都是最自然的,甚至為了捕捉最真實的情感,拍攝時還在攝影軌道上用zoom,所有的走位也重視情感的流動,流動可以緩慢,但不能停滯,所以最後才能營造出溫暖的氛圍。
我到這把年紀才很明白,很多時候不是先設定要拍什麼樣的戲,而是在拍戲現場會有一種氛圍,慢慢跟著所有人走,掌握到這種氛圍,戲感就出來了。
問:年輕拍戲,一定用力,手痕處處,《相愛相親》的「著力手痕」幾近消失,該有的批判一點沒少,也不再是直接指著罵的怒氣騰騰,《相》卻是將手拿開,譬如面對只求收視率的嗜血媒體,妳也只用曲筆呈現,這是少見的「以退為進」的電影美學,為什麼?
答:我是站在一個同情的位置上看待這些人事物,老實說,很多人為了混口飯吃,心中常有無奈,像是在電視台上班的女兒薇薇,卻把爺奶的家事糾紛變成一場實境對質秀,製作人見到有機可乘,不惜利用探親之便製造雙方現場衝突,越是混亂,收視率就越高,這場戲可以將鏡頭停在紛亂現場,但我選擇回到副控室,主導亂局的這位製作人面無表情,但你也看到她為了生活必須踐踏人性的無奈。
有人說我在醜化媒體,其實沒有,我沒有想要指著誰罵,也不需要這麼做,因為每個人都活在體制下,受其制約與牽引。這幾十年來的媒體變化非常大,以前藝人與媒體互惠互利,如今彼此仇恨,讓我很想回到過去的時空。
信手拈來的戲感,秉持「少就是多」的驚鴻一瞥,蓄積最後的爆炸力
問:三十五年前,妳和李立群在張毅執導的《光陰的故事:報上名來》中扮演夫妻,穿內褲在室內跑來跑去,非常寫實;《相》中和田壯壯的夫妻情則明顯低調許多,例如妳要退休了,田壯壯寫了祝福卡片卻藏在衣櫃中,結果被妳翻了出來,但是卡片上寫些什麼?觀眾想看卻看不到,這種吊足觀眾胃口的「心狠手辣」,發揮了「少就是多」的美學震撼,若非藝高人膽大,否則還不敢這麼玩?
答:你看見了我在剪接時的堅持。確實,「少就是多」,我的美術指導努力要重建姥姥家的時代背景,準備了很多道具與陳設,我到了現場一看,又花了兩三天時間不斷地將多餘的道具丟掉,因為「多了」,就沒了重點,「少了」則讓人看得更明白。我就是不要讓觀眾看到卡片裡面寫什麼,一開始剪接師想多保留一些卡片的特寫,我堅持要剪短,只能驚鴻一瞥,助理一度也擔心我是否會用旁白方式念出卡片文字?但我清楚,一切講得太白,意境就全毀了,一定得心狠手辣地製造某種懸念,留到最後夫妻車內攤牌戲時,前面蓄積的能量才會一次爆發。
問:妳的心狠手辣,還包括了把姥姥想了一輩子的男人的照片,被雨淋濕後,衛生紙輕輕一擦,記憶中的容顏,就這樣毀了。
答:這是我原本就寫在劇本中的橋段。姥姥對男人的記憶,一直是半世紀前的青春模樣,記憶早已模糊不清,所以她到小老婆家中看見丈夫的老年照片時,才會嘟囔著說不像啊,好不容易才弄到一張合照,還沒看清楚卻就毀了,內含的意境就更寬廣了。但我更心狠手辣的是,姥姥要孫女薇薇朗誦丈夫給她的情書,其實那些都是平淡至極的日常對話,她卻視若珍寶,還被孫女嫌怨這哪是情書?真相許是酸澀的,但唯有如此才能動人。
問:全片採取了兩種不同的敘述風格,片頭出現的貞節牌坊是直線敘事,要帶出三代女人的情愛觀;片尾時,為了究竟要不要遷墳打了快兩小時仗的兩位女士,卻各自選了原本最排斥的決定,形成了兩線交錯的敘事對撞,妳怎麼解釋「貞節牌坊」這個符號?
答:電影要談的問題是:究竟什麼是一輩子?我認為一輩子有兩種解釋方式,一種是時間數字來算,從生到死是一輩子,強調的是在等待裡做的犧牲;但我認為一輩子是個諾言,所以貞節牌坊並非是犧牲,而是個諾言,因為很多事情其實是心甘情願,但我不希望大家將片中的貞節牌坊看得這麼嚴肅,所以最後才安排孩子在牌坊嬉戲的鏡頭,牌坊是個實體物,重點是在它後面所代表的意義。
年過花甲得了自在,同樣的事物也能多義解讀,給人生開放式結局
問:電影的結局一如妳主演的《海灘的一天》,都採開放形式,不再告訴大家結果會如何,而是讓大家自行想像,拼湊出更多的可能性,要有多大的自信,才敢採取這種開放式的結局?
答:一開始,我們想過很多終場方式,但我最後還是寫了這種開放式結局,我這一生經常遇到很多困難關卡,直到我做完這些困難的事情後,才明白「困難結束時,是另一個機會的開始」,也就是得跟失究竟要怎麼分?過去我對無常也很害怕,但現在知道世界就是無常與正常平行而走,將無常當成正常,其實這就是世界的日常,我也一直抱著感恩的心情在走。
問:妳的電影向來都有豐富的音樂元素,甚至是「無片不歌」,音樂也是妳的信仰之一,談談妳對電影音樂的執著與感受?
答:我早年就認識許多優秀的音樂人,楊德昌導演對音樂的用法,更讓我獲益良多。我的心得是音樂不能多,音樂可以幫助電影釋放某些情緒,甚至可以在電影中扮演一個角色。
負責配樂的黃韻玲是我多年合作夥伴,我對她的要求就是即使面臨生離死別,音樂也要避免悲傷,不要那種情緒對位的音樂處理,而是要提供更寬闊的情緒出口,我認為這是黃韻玲最好的一次音樂表現;負責音效的杜篤之,選擇音樂進場的時機與大小聲也拿捏得非常精準,讓配樂出現得恰如其分。
其實這兩年我並不希望每部戲都一定得有主題曲,除非是宣傳需要才配合,《念念》就是如此。但在《相》中,田壯壯與我在車中對手戲時的歌曲《花房姑娘》乃至主題曲《陌上花開》等,則是隨著戲中情感的累積與轉變,這兩首歌曲都是自然而然就存在的,也能呼應年代與劇中人物情感的累積與轉變。
問:妳的自在與從容在《相》中表現無遺,談談自己的轉變?
答:過六十歲後,我的心態真的變得很自在。以前我很討厭自己某些部分的不自在,以前會急著想證明某些事物,但又不想表現出自己有多急,到六十歲後,這些事情也都不再是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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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介紹《相愛相親》時
我用了張艾嘉過去兩部作品的音樂
我用了張艾嘉過去兩部作品的音樂
首先是《20.30.40》
因為同樣是黃韻玲的配樂
《相愛相親》其實是
《20.30.40》的放大版
這會兒成了《30.60.90》
因為同樣是黃韻玲的配樂
《相愛相親》其實是
《20.30.40》的放大版
這會兒成了《30.60.90》
其次是《最愛》的那首同名主題曲
紅顏若是只為一段情
就讓一生只為這段情
一生只愛一個人
一世只懷一種愁
《相愛相親》三個世代的女人
不也都在心中唱著這款小曲嗎
紅顏若是只為一段情
就讓一生只為這段情
一生只愛一個人
一世只懷一種愁
《相愛相親》三個世代的女人
不也都在心中唱著這款小曲嗎
有些導演一輩子都纏繞著相同的主題
只要說得更好
沒有不好
只要說得更好
沒有不好
所以《相愛相親》的主題曲
就這樣款款唱著=:
陌上花開 不忍不開
等浪蝶歸來
天涯有約 落葉有情
捨不得腐壞
不敢期待 只有等待
哪怕你青絲
像陌路人花白
就這樣款款唱著=:
陌上花開 不忍不開
等浪蝶歸來
天涯有約 落葉有情
捨不得腐壞
不敢期待 只有等待
哪怕你青絲
像陌路人花白
11月15日2200
FM101.7教育電台藍色電影院
從歷史的脈絡
從女人的脈絡
解析張艾嘉的《相愛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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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張艾嘉的《相愛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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