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莹莹女士（蔡珠兒）

 早上讀過汪浩寫他過世的母親

辛辛苦苦成家……

下午，只能找到蔡珠兒寫她，味道很不同，但也很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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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上海人，個個摩登洋派，善算計，重體面，男人會做家事，女人嬌氣強勢，精刮厲害。

但我跟汪浩結婚後，發現並不是這樣，汪浩不會做家事，他的家人很樸實，不管男人女人，衣裝打扮都不講究，吃食和器用也隨便，粗略到近乎土氣。

（真是看不出，他老家在浦西的愚園路，外公陸振翔曾是瑞士洋行的總經理，1920年代就住小洋樓，家裡有鋼琴和汽車。）

但汪浩的家人都好相處，溫柔平和，有邊界感，尊重個人選擇，這是家族最美好的資產，也是婆婆陸莹莹給我的珍貴禮物。

汪浩是獨子，父親很早病逝，婆婆在廣州工作，只得把他送回上海，由外公外婆撫養。汪浩從小體弱多病，又是「黑戶口」，沒有上海配給的各種糧票，外公外婆要省下自己的食物養他。

還好他長大後爭氣，從北大到牛津，再到倫敦的金融城，讀書就業一帆風順，家族深深以他為榮，汪浩拿到學位的那天，小舅舅還說，「這可是草窩裡出了金鳳凰啊。」

我們結婚後，上海家人對我這個台灣媳婦也很愛護，每次回去，總不讓我碰家事，要我好好坐著喝茶。

但最大的包容是這件事。

結婚時我就決定，我不想生育，汪浩說服不成，也接受了。我們沒有跟家人明說（也不需要），他們過幾年也察覺了，然而婆婆和外公外婆，完全像沒事人一般，一句也沒提起過，從沒關切施壓，遑論責問怪罪。

無後為大，他們的金鳳凰就此絕代，斷子絕孫，在華人文化裡，這是罪大惡極的詛咒，萬劫不復的懲罰吧？

汪浩受家族尊重，他的態度當然保護了我，但長輩們，尤其是婆婆的立場很重要。我知道她一定不好受，但私下她從沒問我，更沒有勸說，只是毫無怨言，默默接受和包容。

當年結婚時，婆婆拿出一條金項鍊，黯然跟我說：

「很抱歉啊，文革抄過三次家，值錢的都沒了，我只能給妳這個。」

不，親愛的婆婆，妳給我尊重和自由，讓我能過想要的生活，這是最巨大，最珍貴的禮物。

悼念汪浩的媽媽，我的婆婆陸莹莹女士（1938-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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