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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手合一的染織創作者
這篇短文是我為「染魂織夢纖維情～陳景林染織創作展」寫的評析，歡迎大家有空來看展。
染魂織夢纖維情～陳景林染織創作展
開幕：2025. 12. 13
地點：台北市南海路國立臺灣工藝研究發展中心～台北當代工藝分館4樓（建國中學正對面）
〈心手合一的染織創作者〉 吳鳴
「染魂織夢纖維情～陳景林染織創作展」，是陳景林投身染織工藝最完整的一次成果展，總計五十餘件作品，呈現作者投注染織工藝四十年之全貌。展覽作品分為三個主要面向：其一，纖維編織創作，上承其恩師婁經緯的浮雕編織，再經陳景林創造性的轉化；其二，藍染山水：更確切地說是天然染色山水，結合纖維藝術與各種天然染色技巧，開創藍染山水的新境界，為陳景林染織創作的最高成就；其三、產品服裝設計：就天然染色而言是成品，就商品而言則須後加工，展現陳景林染織工藝與生活藝術的結合。
陳景林與天染工坊的歷次展覽，因各有主題，無法全面呈現陳景林工藝與藝術創作的全面性，這次「染魂織夢纖維情～陳景林染織創作展」，因屬陳景林獲2024國家工藝成就獎之個人展，乃能將其歷年創作與結合生活藝術之服飾，做一次完整呈現。
陳景林的藝術養成上承包浩斯 (Bauhaus) 藝術教育理念，即工藝與藝術之結合。1919年3月20日，華特・葛羅培斯 (Walter Gropius) 起草的〈包浩斯宣言〉云：「建立一個新的設計師組織，在這個組織裡面絕對沒有那種足以使工藝技師與藝術家之間樹立起自大障壁的職業階級觀念。同時將我們創造出一棟將建築、雕刻、繪畫結合而成三位一體的新的未來殿堂，並用千百萬藝術工作者的雙手將之矗立在雲霄高處。」說明包浩斯藝術教育的崇高理想與目標，包含工藝與藝術之結合，破除各種藝術間之藩籬。二次世界大戰後，包浩斯的藝術教育理念移殖美國，再輾轉至臺灣，成為陳景林創作之藝術養成，結合工藝與藝術。
在學習與創作過程中，陳景林並無典範可遵循，除編織創作初期，取法婁經緯的編織畫之外，大部分時間陳景林係從做中學。即使早期的編織創作，亦多凸顯纖維之紋理，運用纖維材質與肌理之特色，而有別於婁經緯編織畫靠向彩色編織之壁掛創作。
陳景林的創作，奠基於美術科系出身的訓練，纖維編織之學習，田野調查之影響，天然染色之繼承與創新，昨日種種匯流為今日之養分，開創出染織之新視界。
一、從纖維編織開啟的旅程
陳景林大學時期除主修西畫外，亦留意當代藝術的發展與多媒材運用，受1960年代歐美新興之纖維藝術甚深，運用更多的工藝素材，從事不同之藝術創作，惟一時間尚未找到適合的切入口。
1984年陳景林大學剛畢業，因熱愛當代纖維藝術，四處尋找學習契機。1985年暑假，陳景林參加臺灣省手工業研究所暑期編織研習班，師承婁經緯教授，學習編織技藝，探索梭織、地毯、織錦畫等領域。婁經緯強調梭織是發展藝術的基礎，但當時尚處實驗階段，而他正嘗試將編織立體化，創作浮雕式編織。婁經緯的理念，引領陳景林走向纖維編織工藝，以及運用纖維特性創作的編織畫 (壁掛)。
1988年陳景林辭去南山商工美工科教職，1989年成立「纖維藝術工作坊」，從事纖維藝術的創作與推廣；2003年成立天染工坊，致力於推廣天然染色，創作藍染山水。
二、 田野調查與文獻探索並進
1985年陳景林拜婁經緯為師，學習纖維藝術與染織工藝，四年後陳景林和馬毓秀兩人開啟長達十年的染織工藝田野調查。
陳景林與馬毓秀1989到1999年，共計花費十年時間進行染織工藝考察，在中國西南少數民族區與東南地區進行十年田野調查，足跡踏遍雲、貴、兩廣、湖南、川西、海南等少數民族地區，考察民間的傳統染、織、繡與服飾工藝。總計拍攝數萬張幻燈片，以及相當數量的照片與錄影帶，撰寫完成10冊考察記錄，整理發表9篇論文，撰寫45篇民族工藝考察文章，發表於《芙蓉坊》雜誌。
三、 開拓天然染色之路
1998年因臺中縣立文化中心舉辦「亞太編織藝術節」，組團到日本沖繩縣考察染織工藝。考察結束後，陳景林與馬毓秀受臺中縣立文化中心委託，主持臺灣天然染色研究計畫，從「找尋臺灣的色彩」出發，進行兩期研究，題目訂為「臺灣常見的染料植物研試專案」，「研試」意指同時具有研究與試驗之意涵。
迄2001年，陳景林和馬毓秀執行兩期計畫，總計研試染料計151種，扣除25種發色效果不良者，保留126種染色效果良好的天然染料。陳景林與馬毓秀將研究成果，增補染纈技藝，耙梳工藝知識理路，相繼出版專著《大地之華～臺灣天然染色事典》(2002)、《大地之華～臺灣天然染色事典(續)》(2004)。經由書籍傳播，展覽與研習，戮力推動臺灣天然染色之教學，開啟臺灣天然染色的學習風氣。
四、 創作的三大面向
(一) 編織創作
伴隨學習纖維編織，研試天然染色，陳景林傳承婁經緯老師所建立之「編織畫」，加上本身對纖維材質的體悟，既有來自 Mary Allard 織毯技術和在地纖維研究的脈絡，尤有題材與表現上的創新。這段期間陳景林的作品表現包含幾個面向：技術承繼織毯與梭織技法，自創多種技法；材料以臺灣在地之天然植物纖維為主，如瓊麻、赭皮與絲瓜絡等。
1990年創作的〈攀援〉，是陳景林最早的纖維藝術作品，運用梭織、手織、纏繞等多種綴織技巧，以纖維肌理交織，營造宛如樹皮的質感，想像自己像在危崖上生長的小樹，必須費盡所有力氣，才能尋找到岩壁裂隙而獲得向上的支點。陳景林自認此作在技法上尚非成熟，但麻纖維經交編纏繞所產生的張力卻無比強大，給自己帶來很大的信心。
〈光之雕〉是陳景林由平面邁向立體圓雕作品的重里程碑，陳景林的作品從平面逐漸往立體發展，從淺浮雕到深浮雕，繼而朝立雕方向發展，捨棄使用編織機，開始思考立體圓雕作品的造形問題，〈光之雕〉即在此背景下創作產生。
陳景林取法建築師、雕塑家先做模型的方式，用圓管包覆牛皮紙，從紙上描繪構圖，再將構圖用纖維編織完成
陳景林的編織創作，多數維持材質原色 (間或亦有少數染色作品)，在創意上結合哲學思維與生命體悟。
(二) 藍染山水
藍染山水是陳景林獨創的作品形式，亦是陳景林藝術成就最高的創作，在前期編織創作中，我們尚可見到婁經緯影響之痕跡，藍染山水則是陳景林結合工藝與藝術的全新創作。在包浩斯的藝術理論中，結合工藝與藝術是基本論述，進階則是跨藝術之融合；其初結合建築、雕刻與繪畫，但並未侷限於此。何種工藝結合何種藝術，創造出何種作品，完全出於創作者的存乎一心，自出機杼。因陳景林對藍染情有獨鍾，遂造就其藍染山水之新視界。
在陳景林與馬毓秀帶領的天然染色研習中，復原三峽藍染，發展宜蘭染，推動新埔柿染，是其犖犖大者。1999年初，三角湧文化協進會決議規畫恢復藍染技藝，亟須找尋外援助力。此時陳景林與馬毓秀正執行臺中縣立文化中心「臺灣常見的植物染色研試專案」，在各地踏查採集，對臺北盆地周邊的藍草分布與棲地狀況多有心得。1999年4月，經臺灣工藝研究所馬芬妹老師介紹，認識三角湧文化協進會成員，應允輔導復原三峽藍染。陳景林與馬毓秀多次輔導採藍、製靛、發酵還原、染色、漂洗、複染、染纈技法教作等研習活動，睽違三峽半個多世紀的藍染工藝，在三角湧協進會成員們充滿期待下逐漸復興。時至今日，三峽藍染工藝依舊蓬勃，持續舉辦三峽藍染節，蔚為地方著名之文化創意產業。
2004年陳景林完成〈天然藍靛（Indigo）在纖維藝術上的創作研究〉（臺北：臺灣師範大學藝術研究所，碩士論文），此為陳景林創作藍染山水的關鍵。由於對藍染的契情，深入研究，加上其美術系背景，驅使陳景林以藍染為創作之念想，運用型染、蠟染、紮染等技法，創作首幅藍染山水作品〈莊嚴〉。
從〈莊嚴〉開啟的藍染山水系列作品，陳景林找到了形式與內容融合為一的創作新境。其藍染畫創作，內容可分為山水與非山水兩類，主題蘊含臺灣風景與時代關懷，工藝上運用絞染、蠟染、型染等技法。因作品尺寸巨大，均先完成構圖草稿再進行創作，其構圖與創作過程類似油畫，卻表現出傳統水墨之韻味。
2025年創作的〈臺灣母親河〉，是陳景林最巨幅之作品，八連屏，高294公分，寬920公分，以紥染工藝為主。陳景林將天然藍靛染著在棉布上，反覆縫線，反覆絞染數百回，每次下缸浸染，都是對「母親之河」的深情回顧，染出對臺灣大地的摯愛與崇敬。〈臺灣母親河〉以流經故鄉的濁水溪與兩岸風光為題材，以臺灣生產的天然藍靛為色素，用多次浸染法創作別開生面的藍染畫作，意義非凡。本作於2025年參加文化部籌辦「We TAIWAN 臺灣文化 in 大阪・關西世博」展，於大阪VS藝術中心展出。
編織系列創作以纖維本身的材質呈現其肌理，以哲學思考與生命體悟為主題，展現作者對生命的思考。藍染山水系列則包含抽象與寫實作品，抽象作品延續編織系列的哲學思維與生命體悟，山水作品以臺灣風景為主題，用染織結合的方式，呈現作者對福爾摩沙深沉的愛戀。
(三) 產品與服裝的生活藝術
天染工坊心心念念推動生活美學之應用，希望能透過三度空間，發展天然染色之進程。其一、依生命旅程發展，從嬰兒、童年、青少年、青年、壯年、中年到老年，均能充分應用；其二，四季迭替推移，一年中的春、夏、秋、冬各季，均有相應產品；其三，從空間發展，首先應用於服裝與佩飾，其次為居家空間，再開發學校教室與上班族辦公室之應用，擴及文具、玩具與家具。
如何將天然染色運用於生活，需要有更多的設計師與專業工廠合作，這部分的展覽作品，陳景林所提供者為天然染色，材質包括布料與皮革。後加工之產品包括服飾、皮革背包與鞋類。在產品設計方面，包含技術面上複染與段染的運用、基於天然染色色譜分析結果的色彩系列發展，使用天然纖維與再生纖維，以及複合材質的多元合作。
陳景林多次與服裝設計師合作參加服裝設計展，但天染工坊產品中仍以小件飾品為主，圍巾尤為大宗，蓋此為商業市場最易接受之產品。
創意在心中，技藝在手上，略可概括陳景林創作的基調。在工藝上，陳景林熟悉纖維材料，熟練各種染織技藝，深入天然染色與纖維素材，精研染纈工藝，故爾能將心中之念想，轉化為手上的創作，結合手上的工藝與藝術創意，從工藝到創作，巧妙相契。陳景林的創作，表達他對福爾摩沙的深情與愛戀。
陸游〈冬夜讀書示子聿〉曰：「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工夫老始成。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從心上化為在手上，是陳景林創作的最佳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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