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琴峰【請協助轉貼】
昨天，作家陳思宏 Kevin Chen 在臉書上轉貼了我在聯合副刊發表的散文〈轉生者的告白〉（連結見留言區），並寫了一些自己的感想。
文章發出之後不乏許多正面肯定與留言，但陳思宏的臉書與私訊卻也立刻遭到一大群煽動仇恨的反跨人士前來謾罵侮辱，逼得他必須把文章鎖起來。
我先前就已經明確地指出：在台灣煽動反跨仇恨情緒並且策動網路霸凌的仇恨份子，是組織性地在行動的。他們有大量的匿名帳號可以策動網軍攻擊，有國際之間的人脈網絡可以利用，也知道使用什麼樣的社群平台或資訊技術可以隱藏他們的真實身分，讓他們能「安全地」加害他人而不受懲罰。說不定他們也接受歐美極右派組織的資金援助，就像反同婚運動時那樣，有大量資本與人力來煽動仇恨。
這些霸凌者與仇恨份子總愛打著「言論自由」的旗號來為自己的加害行為進行辯護，但他們實際上所做的，卻是透過大量的網路霸凌與集體攻擊、侮辱、謾罵、中傷，來讓被霸凌者的身心承受嚴重傷害而備感恐懼，然後噤聲，同時也對旁觀者產生寒蟬效果：「你們看好了，要是你敢發表我們不同意的言論，你就是下一個霸凌對象！」
霸凌者與仇恨份子透過集體網路霸凌，來讓他人感到恐懼而不敢發言，這種行徑本質上就跟恐怖主義沒有兩樣。可以說，這些仇恨份子就是恐怖主義者。且說不定其中有一部份，也有中國或其他極權國家所發動的認知作戰摻和在內，目的在分化台灣社會、製造社會對立。
任何一個明理的人，任何一個支持平等與人權的人，在面對如此大規模、有組織性的仇恨霸凌時，到底應該採取什麼態度，是應該替霸凌者說話，還是該與被霸凌者站在一起，這也不用我多強調了。
我在去年11月20日「跨性別追悼日」發表了「被迫出櫃聲明」（連結見留言區），裡面揭發了長年對我進行持續性網路霸凌與性騷擾的加害者的姓名（江祥綾）。
我知道現在還是有一些人，對於我揭露加害者真實身分的行為不以為然，不理解我為什麼必須這麼做。我也知道有些人還認為我是知名人物，受到網路霸凌與性騷擾也應該隱忍，公然提告的行為「太強勢」等等。
每次聽到這種聲音，我都會想起美國知名演員Laverne Cox在川普當選美國總統後說的一段話。Laverne Cox以Netflix影集《Orange Is the New Black》走紅，是第一位登上時代雜誌封面的跨性別女性，是極為知名的名流。但是在全力打壓跨性別權益川普當選後，她在一場IG直播中如此說道：
「我是一個名人，擁有許多特權（privilege），但即使如此，我仍感到害怕。正因為我是名人，我覺得我有可能被當作攻擊的目標。」
跟Laverne Cox相比，我當然是沒沒無聞，但在日本與台灣的某些圈子中，我還勉強算得上是半個知名人物。正因如此，我才會感到恐懼：像我這種剛好只有一點點知名度，卻又沒有任何實質權力的人，當世界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情的時候，是最容易受到生命威脅的。
是的，沒錯，我感到恐懼。
回顧歷史，我們距離白色恐怖、距離納粹大屠殺，也都不過幾十年的時間。近幾年許多戰爭開打，沒實際打起來的國家也都受到認知作戰影響，世界何時會走上回頭路，像納粹大屠殺那樣的慘劇是否會再次發生，任誰都無法預料。
納粹大屠殺中被殺害的不只是猶太人，也包括同性戀、跨性別等性少數者。但納粹怎麼知道誰是性少數呢？他們仰賴的，是來自鄰居、親戚等人的密告。
我常常想，那些遭到密告而被送進集中營殺害的性少數者，他們是否直到死前，都不知道誰是密告者？那些對性少數者進行密告、間接殺害了他們的密告者，在戰爭結束之後是否仍像沒事一般，繼續過著他們的日常生活？
那那些慘遭殺害的性少數者，他們的正義由誰主持？一切難道都只能推給「歷史悲劇」四個字？
強迫出櫃（outing）就是這麼可怕的一件事。這不是鬧著玩的，是會出人命的。
我真真實實、確確切切地感到恐懼。
在有網路的現代，加害者甚至也用不著密告了，直接弄個匿名帳號，上網發文就行。只要這樣做，強迫出櫃的加害者不用承擔任何風險，被迫出櫃的受害者則必須承受心理創傷、恥辱，甚至是生命危險。
江祥綾這些仇恨份子所做的，就是這樣卑鄙的行為。他們把我推到了一個極為危險的處境，然後還妄想自己能受到匿名帳號的保護。
所以我才必須對他們進行實名告發，不是為了報復或什麼。要是哪一天，世界真變成了八十幾年前那個可怕的樣子，我因為自己的性少數身分而遭遇不測，那麼至少大眾會記得，至少歷史會記得，是哪些人殘酷地幫了劊子手一把。
（其實也不用真的等到納粹大屠殺發生，只要社會與政局發生了一點點小變化，性少數者的權益與生存絕對是優先被犧牲的，我的工作與生活隨時都可能遭受巨大影響。）
我今後，也會持續揭發加害者的真實身分，除非他們為自己的加害行為認錯並道歉。
我並不要求所有人都能理解。如果我的恐懼、我的掙扎、我的創傷與我的悲嘆，或者我的人生是多麼接近死亡，這些事都是那麼輕易就能被理解的，那我們也不需要文學、不需要小說了。
所有的理解都是誤解，自以為理解反而是最危險的。但至少大家可以試著思考與想像：思考人類的歷史悲劇帶給了我們什麼教訓，想像若是你的隱私或醫療資訊被一群人放到網路上轉貼恥笑，你又會作何感受。
說到底，至少我和江祥綾這些人不同，我不搞用匿名帳號中傷、性騷擾別人這種骯髒事。我在這裡寫下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會由我負全責。
我希望你和我站在一起，我們一起點亮希望的燈，驅趕仇恨份子所創造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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