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1日 星期三

王水河楊索。【輓歌】瘂弦

廖振富

不論您是否聽過王水河的名字,台中市區到處都有王水河大師留下的招牌特殊字體,他是很值得認識的全方位生活藝術家。


根據媒體訪談報導:台中市各地從台中公園大門設計到宮原眼科招牌字體、以及台中寶覺寺的彌勒佛像、醒修宮的關公主尊,大甲鐵砧山的鄭成功像;王水河老師的作品跨越了新舊時空,在明日天地中也成為台中市民集體記憶的一部分。


本周六下午2點到4點,台中市立圖書館中區分館將邀請他的兒子王文芳,與孫女王允伶來暢談王水河的創作生涯,以及與台中的密切關聯。我受邀擔任主持人,負責提問串連,歡迎參加。


以下引述王文芳建築師對父親的描述。


王文芳對父親的招牌創作,知之甚詳。這些字體的創意展現在市區的每個角落商家,宮原眼科、信和電器的水河圓體;到玉女女裝社、真美相館的蕃薯體,再再顯現水河字體的獨特風格。


  「家父認為寫字是在空間裡頭安排造型,他寫的每一個字都有變化,會因應空間而調整字體。就算同一個字,寫的方式也不相同,常常會有變形,所以他的字型是活的。」王文芳清楚的解釋父親的寫字特色。


  一般的字型都是方的,水河體是長的。為了在招牌上面有限空間能把字寫完,而且保持一條線,就把寬度縮小,把字拉長。王水河寫字的原則就是「環境造就一切!」,每一個字都是有學問的,包括配色都得考量進去。現有新太陽堂的字體配色就是他獨具慧眼的安排。


 【輓歌】


我嗜詩的時期也是很瘋狂的,高中聯考前夕,南海路的美新處有一場現代詩朗誦會,我毅然決然赴會,那真是台灣詩歌的盛世,商禽、梅新、紀弦、瘂弦、洛夫、羅門、蓉子等都在場,此夜星雲終生繚繞,隔日在考場抱頭發抖,真的是「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當時住在永和文化路底的瘂弦攙著美麗的橋橋走過我們的街廓,再往後一點,商禽在中正橋頭開牛肉麵館,點點滴滴都是文藝少女的回憶。


瘂公地位崇隆,他主持聯副時,我沒投稿過;但看他與人間副刊高信疆先生你來我往誰為雄大戰三百回合,緊張刺激不遜副刊內容。


潮浪往矣,這是告別的年代。瘂公是有大智慧的人,退休後遠離台灣文壇,把晚歲留給自己,繁華落盡見真淳,然而,他的一席比過往更有份量與代表性。


明天(12/12週四)在紀州庵有一場瘂弦先生追思會與紀念展,這是華麗的送行。日前讀到詩人孫維民先生曾發表於《印刻》文章,深入神髓的如歌行板,在此轉貼,這是後輩的深深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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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關鍵字   /孫維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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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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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裡的確充滿瑣碎,卻都是些必須照料的瑣碎。你若忽視它們,很快地,它們便會叫你加倍償還。它們像蟲子或鳥類,剛開始時只有兩三隻,似乎不算威脅。等你察覺情況嚴重時,可能你已是一具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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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生存,因此,好好處理種種瑣碎吧。某些人過生日時,你要設宴,或者送禮;另一些人過生日時,你要FB留言,或者傳Line。介入理應介入的,迴避當然迴避的。靈巧像蛇之必要遠大於馴良如鴿之必要。裝扮忌諱突出,說話務必得體。「工作,散步,向壞人致敬,微笑和不朽」。跟隨眾人總不會錯,即使末日臨至,也不孤單。總之,必須認清這個事實:「你不是把手杖擊斷在時代的臉上/不是把曙光纏在頭上跳舞的人」,還有這個:「活著是一件事情真理是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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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世紀過去了,這個世界沒有改變太多。加農砲、霓虹燈、電桿木不再流行,現在是核武、LED和網際網路。但那又有什麼差別呢?夜裡,各種形狀的床始終陷落、流汗喘息。「一種桃色的肉之翻譯,一種用吻拼成的/可怖的言語」。第二天,太陽依然冷血,雨繼續落,我們走出汽車或電梯,依然「抬著一付穿褲子的臉」、「背負著各人的棺蓋」。我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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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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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臉真是奇怪的東西,變化萬千,不可信任,完全無法找到合適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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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米爾頓的史詩《失樂園》裡,撒旦及其黨羽戰敗,被逐入地獄。眾魔商量日後的對策,有人提議接續再戰,有人主張休養生息。最後,撒旦說,神創造了一個新世界和一種新生物,叫做人類。讓我去攻擊他們吧,若能傷害人類,也就等於傷害了神。「此一計畫勝過普通的復仇。我們去騷擾,祂就不高興;祂陷入混亂,我們就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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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撒旦獨自踏上征途,通過地獄的大門,以及地獄和天堂之間的深淵。為了確定目標的位置,他假冒善良的天使,向大天使尤銳爾問路,後者竟然受騙。後來尤銳爾發覺不對,通知巡守樂園的加百列時,撒旦已經數度變形,抵達夏娃的身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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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詩作者如此慨嘆:「人和天使都無法識破偽善」。即使目力靈敏如尤銳爾,也會被偽裝所欺,何況是墮落以後的人類。難怪世人發現偽裝是有用的,且最合乎經濟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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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此,如同瘂弦所說,人們「用墓草打著領結,把齒縫間的主禱文嚼爛」、「溫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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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 〉 

   艾略特曾說,唯有那些真正相信原罪的人,才能了解他在說些什麼。我讀瘂弦的詩也有這種感覺。不熟悉聖經的讀者,可能無法完全理解瘂弦詩中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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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瘂弦的詩裡經常說到天使,而且是以否定的方式述及。例如「在死的營營聲中/甚至──已無須天使」、「膽小的天使撲翅逡巡/但他們的嫩手終為電纜折斷」、 「一輛汽車馳過  一個賣鈴蘭的叫喊/並無天使」、「在根本沒有所謂天使的風中/海,藍給它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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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瘂弦否認天使的價值或存在。不過,我的讀法是這樣的:他念念不忘天使,正因為他仍然懷抱信仰,期盼天使以及天使所代表的公義善良。我始終認為,瘂弦是一位宗教詩人。他的詩讓我想起《詩篇》,那裏也有「絕望的絕望的絕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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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和華阿,求你不要在怒中責備我,也不要在烈怒中懲罰我。

   耶和華阿,求你可憐我,因為我軟弱。耶和華阿,求你醫治我,                               因為我的骨頭發戰。

   我心也大大的驚惶。耶和華阿,你要到幾時才救我呢。

   耶和華阿,求你轉回,搭救我,因你的慈愛拯救我。

   因為在死地無人記念你,在陰間有誰稱謝你。

   我因唉哼而困乏,我每夜流淚,把床榻漂起,把褥子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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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遭逢苦難的約伯。親眼見神之前,約伯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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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人為何存活,享大壽數,勢力強盛呢。他們眼見兒孫和他們一 同堅立。他們的家宅平安無懼,神的杖也不加在他們身上。他們的公牛孳生而不斷絕。母牛下犢而不掉胎。他們打發小孩子出去,多如羊群;他們的兒女踴躍跳舞。他們隨著琴鼓歌唱,又因簫聲歡喜。他們度日諸事亨通,轉眼下入陰間……

   大衛和約伯最後重拾信仰,瘂弦彷彿沒有,至少他的詩中並未透露。他停止在布雷克所謂「經驗之歌」的階段,但那也沒有什麼不好。忽然停止寫詩的瘂弦,或許發現了某些文字無能為力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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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刻134期,2014)


圖片來源:目宿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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