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語言,都有能手,能用"好文筆"說好故事,成為通俗暢銷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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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ung Yao, Top Romance Novelist in Chinese-Speaking World, Dies at 86
Writing from Taiwan, she shaped her readers’ idea of romantic love with a raft of best sellers, many adapted for the screen. Newborns were named after her characters.
35m agoBy Li Yuan
CreditCNA/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Barbara Taylor Bradford, Whose Sagas Were Best Sellers, Dies at 91
Her own rags-to-riches story mirrored those of many of her resilient heroines, and her dozens of novels helped her amass a fortune of $300 million.
馮睎乾十三維度
張愛玲與宋淇談瓊瑤,也談亦舒
從上世紀六〇年代中期起,張愛玲就跟皇冠出版社長期合作,至今她的書也主要由皇冠出版。皇冠的創辦人,正是瓊瑤第二任丈夫平鑫濤。
這兩天,Facebook有網民和《星島頭條》都轉載微博「張迷客廳」帖文(《星島》誤寫成「張述客聽」,不可思議),摘錄張愛玲、宋淇談及瓊瑤的對話,很多人都讀得津津有味。(注1)這些對話來自2020年皇冠出版的《張愛玲往來書信集》,我看了摘錄,覺得不妨補充一下,讓大家更了解當年「祖師奶奶」是如何評價「言情女王」。
「張迷客廳」摘錄有兩則如下:
張愛玲:《半生緣》也無以為繼,我寫一部瓊瑤可以寫一百部。(1968.6.26)
張愛玲:我覺得瓊瑤的好處在深得上一代的英文暢銷小說的神髓,而合中國國情。我總是一面看一面不由自主自動的譯成英文:「我打賭你……謝上帝!」前兩年還有男子脫帽為禮,氣極了就shake〔搖動〕女孩子——紳士唯一可以對女人動武的方式。我倒覺得三毛寫的是她自己的,瓊瑤總像是改編——當然並不是。(1982.6.20)
張愛玲唯一的長篇通俗小說,是《半生緣》,所以她才拿這本書跟瓊瑤小說比較,自嘆不能像她那樣多產。這句話,我覺得既不是褒,也不是貶,只是客觀點出兩人差異——張愛玲志不在寫暢銷言情小說,當然無法像瓊瑤般流水作業,一條公式編出100個變奏來。
但後來張愛玲半開玩笑指,瓊瑤小說讀來像「改編」,卻有意無意吐露了自己寫通俗小說的「秘訣」——即改編外國小說。不久之前,我已撰文說過《半生緣》大量「抄考」J.P.Marquand 的H.M. Pulham, Esq.(注2),也難怪張愛玲看瓊瑤時會有「改編」的印象。不得不承認,這種向西方小說「致敬」的手法,在華文通俗小說界並非罕見,像金庸從大仲馬小說「偷橋」,也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二、亦舒狠批張愛玲
「張迷客廳」摘錄有一則如下:
宋淇:可見中國讀者的口味始終停留在melodrama〔通俗劇〕階段,不是生癌就是自殺就是出走,所以瓊瑤可以一冊冊的寫下去了。(1979.8.19)
為什麼宋淇會忽然批評「中國讀者的口味」呢?其實是因為亦舒。1979年8月19日的信,宋淇附上衣莎貝(亦舒另一個筆名)的短文影印本,該文題為「閱張愛玲新作有感」(此文收錄於亦舒《自白書》,香港:天地圖書,1981),亦舒說:
「今夜讀皇冠雜誌(東南亞版第十四卷第二期)中的《相見歡》,更覺愛玲女士不應復出。我有我的道理,一一細說。整篇小說約兩萬許字,都是中年婦女的對白,一點故事性都沒有,小說總得有個骨幹,不比散文,一開始瑣碎到底,很難讀完兩萬字,連我都說讀不下去,怕只有宋淇宋老先生還是欣賞的。」
最後亦舒又說:
「我始終不明白張愛玲何以會再動筆,心中極不是滋味,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究竟是為什麼?我只覺得這麼一來,彷彿她以前那些美麗的故事也都給對了白開水,已經失去味道,十分悲愴失措。世界原屬於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這是不變的定律。」
宋淇就是看了亦舒的文章,不服氣,才抱怨「讀者的口味始終停留在melodrama階段」。張愛玲如何反應呢?她在1979年9月4日的信中答:
「亦舒罵《相見歡》,其實水晶已經屢次來信批評《浮花浪蕊》《相〇〇》《表姨細姨及其他》,雖然措辭較客氣,也是恨不得我快點死掉,免得破壞image。這些人是我的一點老本,也是個包袱,只好揹着,不過這次帶累Stephen[即宋淇]。中國人對老的觀念太落後,尤其是想取而代之的後輩文人(......)中國人的小說觀,我覺得都壞在百廿回《紅樓夢》太普及,以致於經過五四迄今,中國人最理想的小說是傳奇化(續書的)的情節加上有真實感(原著的)的細節,大陸內外一致(官方的干擾不算)。」
張愛玲短篇小說〈相見歡〉初刊於1978年《皇冠》,以情節論的確沒什麼看頭,主要寫上海解放後兩個中年表姊妹荀太太和伍太太閒聊,把同一件舊事講完又講。讀者反應冷淡,七竅玲瓏的張愛玲怎會不明白原因?她在〈表姨細姨及其他〉已指出,是因為「『意在言外』『一說便俗』的傳統」失傳了,「我們不習慣看字裏行間的夾縫文章」。
不妨這樣說吧,張愛玲後期小說着重「意在言外」,巧手製作「夾縫文章」,跟瓊瑤阿姨唯恐畫公仔不畫出腸的風格,以及噴滿一紙的馬景濤式嘶吼對白,簡直南轅北轍。至於哪個更受當年讀者歡迎?亦舒已經告訴你了。可世界真是「屬於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嗎?也不見得。
三、瓊瑤暢銷,張愛玲長銷
「張迷客廳」摘錄有兩則如下:
張愛玲:大陸印瓊瑤金庸的書用光了紙,真發噱。「洛陽紙貴」變成紙盡。(1988.5.14)
張愛玲:瓊瑤的大陸銷路驚人也是意中事,因為大陸還停留在台灣的三四十年前,而且五〇年間就想看的欲望壓抑太久了,一旦爆發,即使已經是新的一兩代了。(1988.12.27)
以上兩句話都有下文,我覺得更耐人尋味。1988年5月14日那句,張愛玲在後面說:「我在大陸就聽見說『現在有個瓊瑤。』想了快四十年終於到手了,也真是個unifying的民族性。」
老實說,我不明白那句「現在有個瓊瑤」是什麼意思。張愛玲1952年離開中国大陸,之前瓊瑤只是個小女孩,張怎可能聽到「現在有個瓊瑤」這句話呢?儘管瓊瑤九歲(1947年)已投稿上海《大公報》,但當時她用的是原名「陳喆」,不是「瓊瑤」,張愛玲不大可能聽過這小女孩的名字。瓊瑤真正成名,大概是1963年發表《窗外》之後,張愛玲說自己在大陸聽見說「現在有個瓊瑤」,可能是記錯了?讀者如有頭緒,歡迎賜教。
至於1988年12月27日那句話,下文是這樣的:「從前桑弧就舉出那樣的天文數字作為今後的market potential,勸我留在大陸。(根據蘇聯小說銷路)結果實現這些數字的倒是台灣作品,不是大陸的,也真是歷史的反諷。」幸好張愛玲沒希罕那「market potential」而留下來,否則她很可能在文革橫死,之後還有沒有人記得她,也成疑問。
以上兩則,都說瓊瑤小說在大陸銷量驚人,誠非虛言。但有趣的是,2024年瓊瑤小說早已過時,而張愛玲卻後勁凌厲。
宋淇在1985年3月18日信中跟張愛玲說: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最近去問了一家書店,老闆是幾個大學生,各有專業,然後志同道合,業餘開了家新書店。我詳細問他書的銷路和各作者受歡迎的程度。據他的經驗,每過一陣,必有一本書特別暢銷,但如以平均銷路以張愛玲為最穩定,最可靠,每年必可實銷若干冊,不像別人那樣大起大落,瓊瑤的新作還有人買,可是極少人看了新作之後,再去買她以前的作品,所以幾冊出名的舊作只選了幾種,各置一冊,聊備一格。(⋯⋯)我想香港如此,台灣亦必如此,最近看到台灣一份統計,云你的《短篇小說集》多年來高踞暢銷書榜上。」
上文提及的書店,可能是1984年開業的旺角樂文書店。1988年9月10日,宋淇說:
「你的書不能說是暢銷,至少是長銷,而皇冠最喜歡這類書,每年重印三、四種,成本低,沒人注意,利潤厚。」
宋淇三四十年前所說的話,到今天依然出奇地有效。例如我家附近的書店,不見什麼宣傳的張愛玲新版《傳奇》,居然悄悄穩坐暢銷書榜第七位,細心一想,真是驚人的成就。《傳奇》是1944年在上海出版的,今年剛好80周年,請問還有哪本80年前出版的書,今時今日依然打入暢銷書榜呢?
張愛玲的後勁,在今天這個「brain rot」橫流的世代,似乎燃亮了讀書人和作家的希望。AI要模仿瓊瑤風格寫書,不費吹灰之力,但要寫出一段媲美張愛玲的句子,我至今仍未見到。張愛玲的文字,正是那種像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所說,你要「踮起腳尖閱讀(stand on tip-toe to read )」的文字,只有這種作品,才是治療brain rot的跨世代經典。但願終有一天,大眾也懂得欣賞〈相見歡〉、《小團圓》的「夾縫文章」。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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