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23日 星期二

Elisso Virsaladze 談Robert Schumann

俄國鋼琴家薇莎拉茲(Elisso Virsaladze)。
(圖/聯經出版提供)
今 年過兩百歲生日的音樂大師不止蕭邦,還有德國大作曲家舒曼(Robert Schumann,1810-1856)。他們彼此熟識,互相題獻作品,而其不同創作風格,更可說是浪漫時代的一體兩面。在蕭邦年訪談系列中,作者特別訪 問當今樂壇最富盛名,即將來台演奏的舒曼權威薇莎拉茲(Elisso Virsaladze),請這位俄國鋼琴名家為我們從蕭邦談到舒曼。

焦:您是公認的舒曼權威,也深愛舒曼作品。今年是舒曼,同時也是蕭邦的二百歲生日年,可否請您談談他們?

薇:這兩位作曲家處於同一個時空,在那大環境下吸取類似的養分,作品中也曾出現類似的和聲或旋律,當然有其「相像」之處——不過這只是表象。若我們細看, 就會發現這二人不但個性和寫作筆法不同,甚至連創作觀點都相差甚大。舒曼在鋼琴組曲《狂歡節》中寫了一段「蕭邦」,把他寫進自己創造出的音樂化妝舞會。從 這一曲我們就可看出,雖然舒曼用音樂來描寫蕭邦形貌,但他的筆法仍是出於自己的想像,聽起來雖有蕭邦的感覺,其實仍不是蕭邦。同樣的,我們聽蕭邦題獻給舒 曼的《第二號敘事曲》,也可發現雖然那是蕭邦非常「文學化」的寫作,但和舒曼的文學化音樂筆法仍然相去甚遠。不過有一點我想無庸置疑,那就是這兩人都是絕 世大天才,以音樂照亮整個浪漫時代。

焦:您提到舒曼的文學性。這的確是他的特色,他也寫了非常多以文學作品為靈感的音樂創作。

薇:但舒曼的音樂創作仍然有其獨立性,並非文字的附屬,鋼琴組曲《兒時情景》就是一例。舒曼曾告訴妻子鋼琴家克拉拉:「我好像長了翅膀,振筆寫下三十首可 愛小曲,從中選了十三曲,附上《兒時情景》為題。沒有其他作品如這些音樂般,是真正從我內心流瀉出來。其中每一小曲的標題,其實都是事後追加,為了演奏或 了解之便而寫。」換言之,真正存在的是音樂,文字描述其實可有可無,甚至也可改變更動。

焦:今年世界各地都有許多舒曼音樂會。您長年演奏舒曼,並任教於莫斯科和慕尼黑音樂院多年,更擔任許多鋼琴大賽評審。我很好奇,就您的觀察,一般演奏家在演奏舒曼作品時,最常犯的錯誤是什麼?

薇:我覺得最嚴重的問題,是大家往往把舒曼詮釋得太過自我,說了太多自己的話。

焦:怎麼說呢?舒曼既是浪漫主義的代表人物,而浪漫主義又講求表現自我,演奏者盡情抒發又有何不妥?

薇:這正是問題。因為演奏者常常抒發了半天,其實只抒發了自己,卻沒有表現舒曼。不是對作曲家寫在樂譜上的指示視而不見,就是以偏概全。演奏舒曼的確需要 「浪漫」,也需要個人表現,但不是大家想的那樣毫無節制、縱容情感。換個角度看,正因舒曼作品性格鮮明,充滿浪漫時代精神,那音樂中作曲家的精神其實已經 夠強了。演奏者若不能純粹表現作品,反而一味添加大量個人情感,那等於是在巧克力上澆蜂蜜,結果就是甜到難以入口,讓人根本吃不出來那是什麼。很遺憾,目 前有太多舒曼演奏,詮釋正是這樣膩死人,失去樂曲該有的格調和品味。這樣的舒曼聽多了,其實只會讓人排斥這位作曲家,覺得他是一個瘋子。

焦:舒曼晚年精神病發,最後在療養院過世。我想如此遭遇,可能讓許多人把他的結局當成人生全部。

薇:然後大家就自動忘記,舒曼在絕大部分時間其實正常,而把他的作品都演奏得瘋狂、誇張、失控,彷彿他一出生就是個精神病患。其實,如果你去看舒曼在精神 病發期間的創作,那些作品也沒有世人想像的瘋狂,大家真的誇大了。舒曼作品有豐富的情境,不能一概而論。演奏者要了解音樂情境,以及聲音中的文化氛圍才 行。比方說,很多演奏者看到舒曼譜上寫「越來越快」,就一味猛衝,完全不管那音樂是否已經失去平衡,也不管前後樂段寫些什麼。我想,面對舒曼,最好的方式 仍然是回歸樂譜,從樂譜回歸本心。舒曼作品有很深的情感。那些情感不見得都顯而易見,但只要你願意認真讀譜、用心體會,你就必然感受得到,也能做出正確詮 釋。

焦:您這次來台,演奏曲目中除了《兒時情景》,還有膾炙人口的《幻想曲》。此曲技巧非常艱深,第二樂章結尾的跳躍根本是體操表演,可說是所有鋼琴家的噩夢。您如何看舒曼作品中的技巧要求?

薇:這第二樂章的確很難,但難的可不止第二樂章。像第三樂章雖是慢板,但要把那些聲音層次和多重旋律表現好,對我而言,困難度其實比第二樂章還高。蕭邦作 品中有很精采的對位旋律,舒曼也一樣。除了主旋律要掌握好,還必須兼顧其他一起進行的聲線,並且表現彼此之間的對應或對比。所以演奏舒曼和蕭邦的樂曲時, 我總是想像自己其實有四隻手,要同時開展樂曲中的多重線條。這才是最困難的演奏技巧!

●薇莎拉茲舒曼鋼琴獨奏會,11月30日晚上7:30在台北國家音樂廳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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