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6日 星期四

張娟芬(房慧真) 及其北藝大被操弄的故事之自述





房慧真分享了 1 篇網誌
多年前我到《壹週刊》工作,第一個人物專訪,是張娟芬。
那次採訪過程,對雙方都有點勉強。
我笨拙地試圖將商業雜誌的人物「制服」硬套在娟芬身上;
以娟芬的聰明完全可以閃開這件「制服」,但她大概是不忍這個菜鳥記者的徬徨,在我改稿不順時,她又答應接受我第二次採訪。
        
如今留下來的印象,剩下一些生活上的瑣事
例如娟芬從來不買保養品、也不化妝
衣著是簡單樸素的T恤、牛仔褲,背一個活動送的布包
關於嗜好
書都去圖書館用借的,影片也是
假日爬爬郊山,都是不必花錢的
          
後來娟芬拿歐盟獎學金去讀碩士又讀了博士回來
我看過她以前的部落格
在上面寫了怎麼運用網路上的免費資源參加語言考試
沒去補習,連教材都可以去圖書館借回來自修
她將經驗分享出來,告訴家裡沒有資源的人,留學不是有錢人的專利
       
那次娟芬受訪,她講了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我的本質不適合工作。」她曾在還沒壞掉的《中國時報》當了3年半的記者、編輯,表現優異,離職時大主管都想留她,她就淡淡地說一句:「我的本質不適合工作。」
(我當時想,好,我要把這句話背下來,將來我的離職單上也要寫這句話。)
       
過著水清無魚,零物欲的生活,為自己爭取來最大的自由,不必在工作裡異化成自己都認不得的樣子。「自由」於娟芬並非好逸惡勞地放懶耍廢,離職之後,早在90年代,上個世紀末,她就寫出《姊妹鬩牆》、《愛的自由式》,後來這條路上並肩同行的同志多了,她轉而去寫更艱難的死刑議題。
       
從娟芬底下的「感言」裡,看到許多並不陌生的高教光怪陸離現象,其中最傻眼的大概就是,娟芬是北藝大拿來招生的看板人物,都可以從進入聘任程序的專任教師,降格成一年一聘還要兼打雜工的「客座」教師。
          
娟芬說:「要我走何其容易。不受尊重,我就走了。要請我來才是困難的。」
         
北藝大主事者真的不知道,娟芬抵押給你們一年的「自由」,何其珍貴。
北藝大畢業感言
去年,北藝大通識中心找我來客座一年,說要成立文學所,找我做非虛構寫作。把我列入師資名單,要我分擔對外招生與內部行政工作,要我發表文章時把職稱改為文學所以協助宣傳,印給我的名片也掛文學所。然後通識中心開個專任缺,我去應徵,面試後告訴我,系教評會通過了,會送到院。
文學所第一屆招生工作完成後,改口告訴我聘任程序不會繼續,因為人文學院院長宣稱與我不和,希望我延長客座;再改口說專任職缺不是通識中心的而是文學所的,所以程序中止,待文學所成立後決定;再改口說聘任程序繼續走,但人選需配合文學所的需要;再改口說我的聘任還沒出系教評會就已中止。
改口這麼多次、理由前後矛盾、程序還可以倒退嚕,聽起來很複雜不知道在演哪一齣,不過可以統稱「被做掉」。這種事情時有耳聞,不過拿別人來宣傳以後再做掉,則屬罕見,台灣第一。現在問我要不要延長客座,當然不要。要我走何其容易。不受尊重,我就走了。要請我來才是困難的。
過去一年,教書之外另做不少額外功德,不及備載,全數迴向給北藝大文學所,並祝福你那未知的去向。


一個關於操弄的故事
「我該怎麼描述整件事呢?」
「倒著說。」
——娥蘇拉‧勒瑰恩,《地海奇風》

倒著說,我是怎麼知道聘任案的最後結果的?
我在北藝大兼寫作中心主任,聘期一年。所以這學期結束就要換人了。助教通知,通識中心的C老師將接寫作中心主任一職,所以替我們約了時間交接。
我下了課便去,與C老師愉快地交換意見,很快就講完了,因為行政事務有聰明能幹的助教會處理。我準備離開,C老師留住我:「還有些事情要請教。」
C老師欲言又止,指著我身旁的空椅子說:「還有一位老師要來。」
我說:「是懷晨老師嗎?」他是通識中心主任,所以寫作中心也歸他管。
「不是,是H老師。」另一位通識中心的老師。
可是我們話題都聊完了,H老師還沒出現,C老師只好勉為其難地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桌前,我迅速一瞥,發現是關於我的聘任案。
我抬起頭來說:「這跟寫作中心一點關係都沒有。」
C老師承認:「跟寫作中心沒有關係。」
「這不是應該懷晨來告訴我的嗎,為什麼是你來告訴我?」
「我完全同意,可是我受託轉達……」
我把文件推回他面前,說:「我們沒辦法討論這件事,因為如果我有問題的話,你也沒辦法回答我,對吧?這不是你的事。所以我們在這裡討論沒有意義。」他也同意,他就是一個無辜的信差。所以我們閒話家常兩句,我又準備要走了,C老師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趕緊問我:「那懷晨老師問你是不是願意客座,因為要的話就要趕快送件了。」我搖頭重複我的立場:「這件事情是他應該來通知我的,我們現在沒辦法討論。」
走到山下,手機響了,H老師趕到寫作中心發現晚了一步,所以打電話來。H老師說他以私人立場想讓我知道一些事情,所以原本想趁我與C老師交接的機會來插花。我站在關渡國小旁的人行道上,感受到H老師的懇切與善意,蚊子則趁機一直咬我。
隔天,懷晨寄來的信是這樣寫的:「從C委員處得知您無意繼續擔任客座,甚為可惜。中心的兩位教評委員,本來想藉由交接的機會跟您懇談,並希望您接受客座。無論如何,謝謝您過去一年對北藝學子的付出。」
喔!所以,一切都是算計。助理出面來約交接,好讓我在無防備的狀況下被通知;C老師受託傳話,卻未被授權回應我可能的疑問,所以這是單向的宣布,並阻絕我的回應;我在未得到完整資訊的情況下沒有回答「要不要繼續客座」的問題,被扭曲成「你自己不要的喔」;然後故做雍容大度的說:好可惜啊你自己不要。
我不確定C老師與H老師知不知道,在這故事裡,他們被派了一個「通識中心教評委員」的角色上場。但當C老師說只是傳話、H老師說私人談話的時候,我都是相信的。一切都濃縮在這個結局裡:一個關於操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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