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女兒揭露過往之後,瑪格麗特愛特伍說,孟若寫的一直是地下室裡的犯罪,被信任的人原來是狼人。至於孟若本身,屬於把事情藏起來的一代。
「時代」不能夠解釋所有的原因,但過去的時代,家庭中確實有許多藏在壁櫉裡的秘密。
譬如我父母,皆是那時代的成員。自己曾在那樣的家庭成長,初入文壇,我的一篇得奬散文就叫做「恐怖電影」。昔日的時代氛圍裡,小孩不重要,小孩受到傷害不重要,孩子破碎的心靈,在維繫大人形象或者維持大人關係考量下,皆可以是藏在壁櫥後面的骷顱。
當年,我一位長輩近親,強行猥褻他妻子的年輕姪女。事後聽到控訴,親戚們應對如常,一切一切,毫無異狀,婚姻也白頭到老。
直到多年後,那位姪女提起血淚過往,我才恍然如夢。艱難而禁忌重重的時代嗎?當年,為維繫大人們的祥和景象,角落裡秘藏著多少不堪?
另一方面~
「時代」的餘緒像八爪魚,有許多面向,譬如:
在今天,對「母職」應該如何,不少人還留著神聖化的想像,包括女人做了母親,就應該無條件放棄自我與犧牲自己,有時候,那是另一種「位殺」!替女性擔當的角色定標準,也替當事人預設各樣的失敗感。為什麼形同聖女的「母職」「母性」被高度頌揚?而母親一職,有沒有所謂的理想範本?有沒有統一界定的所謂成功與失敗?對撻伐孟若貪戀歡愉/屈從男人,若單從荒廢母職去說,不免泥沙俱下,摻有許多父權時代的殘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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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複雜難解,親疏關係中,有秤量有算計,我想,優先浮現的⋯卻應該是「等距」的不忍人之心。‘Live or die, but don't poison everything...’,這是女詩人Anne Sexton 的句子。面對別人的創痛,人與人之間的互感是等距關係。無論是不是母女,是否有親緣,這件事本應該感同身受。因為不忍,必須有所作為,而毎𠆤人的自律在於:盡量不要造成傷害,隨時反省自己是否無意中成為共犯,而且體認到我們擅會自我開脫,反省永遠可以深刻下去,一層又一層。
孟若,問題不僅在她身為母親,即使不是母親,她對另一個人身受的傷害怎麼如此無感?竟然說出「與我無關」,而聽任傷害繼續下去?
更詭異的在於,那個時代,知情者皆選擇不語,直到多年後,受害的女兒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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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宏大的事件藏於人心,最沉重的痛苦隱而不言。」這是孟若受贈諾貝爾獎時的頒獎詞。我們只能猜想,孟若餘生自咎,她身為作者,更洞悉每個選擇的起心動念、因此更難以寬諒她自己,她的痛苦,應該也比常人更固著更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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