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黎先生平安
今天,我只想起黎智英,因為這是他的78歲生日。一晃眼,他在獄中已過了5年,「肥佬黎」早就不肥了。近日看到他的女兒黎采及兒子黎崇恩接受法新社訪問,提到老父健康日差、待遇欠佳,令聞者心酸。
據兩人說,患有糖尿病的黎智英被單獨囚禁,牢房沒冷氣,盛夏時氣溫可飆升至攝氏44度。五年下來,黎消瘦了很多,身體虛弱,指甲呈紫、灰及綠色,然後脫落,牙齒亦漸漸腐爛。
女兒又說,父親是虔誠天主教徒,獄吏卻不允許他領聖餐,又做一些小動作,嘗試摧毀他的意志。例如獄吏得悉黎智英喜歡咖哩醬後,他「非但沒有得到更多咖哩醬,反而變成一點也沒有(instead of having extra curry sauce, he has no curry sauce at all)」。
訪問曝光後,特區政府照例反駁,聲稱「黎智英羈押期間得到適切待遇及醫療照顧」,並對法新社及其他一些媒體「予以強烈譴責」,形容他們「污衊香港法治的卑劣用心昭然若揭,違背新聞工作者專業操守」云云。
關於黎智英獄中狀況的報道及特區政府的反駁,我已經多次評論了,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個論點。例如政府僅空泛地聲稱有「良好的通風環境」,卻從未具體提及牢房有沒有能讓自然光及新鮮空氣進入的窗(這是聯合國《囚犯待遇最低限度標準規則(曼德拉規則)》第14條的要求)。
政府屢稱為黎智英提供「合適和及時的醫療支援」、「有益健康的食物」,那現在這個老人家的齒甲變色腐爛脫落,又是否屬實?至於「宗教服務」,政府說法也極空泛,只說「有安排專職教士按黎智英的意願提供宗教服務」。請問是否包括「領聖餐」呢?一年領多少次,又是否能讓公眾知道?
政府的反駁聲明,總怪責外媒「抹黑香港特區,令公眾誤信黎智英的羈押和醫療服務安排惡劣」,卻不願承認公眾的「誤信」,很大程度上是源於港府的「反駁」詞不達意、理曲氣弱,內容又空洞無物。你想證明外媒「抹黑」,很簡單,正面回應我上面幾個問題就是了。
對於普通人來說,監獄狀況從來是個黑洞。真正知情的只有政府。若政府發言人含糊其詞、答非所問,做不好解說工作,從而影響香港聲譽,那麼最該譴責的就是相關官員,而非無法fact-check獄中狀況的外媒。
我認識一位曾被囚於赤柱的朋友,他沒嚐過單獨囚禁,但已覺得赤柱狀況不人道,如囚室內沒風扇、一天頂多只能喝三個漱口杯份量的水等(這是他告訴我的親身經驗)。在這樣的環境,還要被各種「小動作」折磨,很難想像年邁體弱的黎智英還可以撐多久。
萬一他不幸死在監獄,無論港府如何聲色俱厲地反駁,全世界也勢必指責中共「不人道」、「反人權」、「虐待良心犯至死」,到時背負這些污名的,除了港府,還有習近平總書記。
希望港府能真正改善對黎智英及其他囚犯的待遇——就算不care獄中人的健康,也請勿給北京主子添煩添亂。謹祝黎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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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保羅學生之死
2月24日,香港傳統名校聖保羅書院約160名學生赴杭州交流考察,為期五天;到了28日,校方稱一名學生在交流期間「不幸身故」,有港媒(如星島日報)報道是「上吊自殺」,但校方和教育局均未透露死因。
據Facebook專頁KongHub和「教育刺針」所說,這個考察團是公社科必修課程活動,由教育局主辦,還有教育局官員帶隊,所有高中生都要強制參加。現在一個學生在途中「不幸身故」,事態很嚴重,惹來各方揣測,為什麼四五天過去了,依然沒有人正式交代死因呢?
然而只要細心想想,就知道那很可能是內容農場文。例如作者言之鑿鑿說「杭州警方初步通報稱“排除他殺,符合自殺特徵”」,但我查遍中国大陸媒體,根本沒有關於此事的新聞報道,「警方通報」在哪裏看到呢?警方會通報嗎?
文章又說:「死者為校內尖子生,性格開朗,赴杭前無異常表現。家屬稱其“對交流充滿期待”,質疑“毫無徵兆為何突然輕生”。」作者知道死者的性格和學業表現,甚至連家屬的話也能引用,看來消息靈通。但奇怪了,學生身亡日期這種基本資訊,作者反而表示「待核實」——連事發日期也核實不到,卻探聽到許多難以知曉的細節(如家屬說了什麼),合理嗎?
更荒謬的是,作者說香港立法會議員已「公開呼吁」,說要「成立聯合調查組,確保程序公正」,分明是編故事——事實上,沒有任何「立法會議員」要求成立調查組,只有一兩件「議員」表示此事罕見,形容為「個別事件」、「不會影響到其他內地考察」云云。
文章來自「港文HK Connect」,這是深圳一間教育諮詢公司,其簡介是:「十餘年香港及國際教育經驗,香港3-18歲升學、香港本碩博教育、HK身份福利資訊及辦理一站式平台」。這微信公眾號很可能為了刺激流量,於是假裝大爆內幕,炒作聖保羅學生身亡的故事。
看到有香港網民說「為什麼大陸人報道這麼詳細」,理由很簡單:因為那是小說,虛構的東西,你要多詳細就有多詳細。此事發生以來,連死因也眾說紛紜:有說「自殺」,有說「哮喘」,還有人在小紅書說跟「欺凌」有關。官方不解釋,自然會以訛傳訛,引發不必要的猜疑、恐慌及陰謀論。
我認為香港家長至少有權知道三件事:一、男生的真正死因(是否涉及欺凌?若然,是誰欺凌?);二、同行的教育局官員有什麼責任?(是否關注過學生的情緒問題?如何處理這類問題?)三、這種中国交流團是否強制?若是,為什麼要強制?
教育局不給公眾一個說法,大陸內容農場就會給你一百個說法。官員若有最低限度的責任感,就應該向香港的家長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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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表揚邵家臻(1969~2025) 對香港作出的貢獻,佢就真係幫香港講好故事了👍
Shiu Ka-chun, Advocate for Hong Kong Prisoners, Is Dead at 55
A social worker and teacher imprisoned for his activism, he later wrote about the toll of incarceration and worked to help others behind bars.

In 2019, Mr. Shiu was convicted of public nuisance charges for his role in Occupy Central and sentenced to eight months in prison.
2019年,邵家臻(1969~2025 Shiu Ka-chun,)因在佔中運動中所扮演的角色被判犯有公共滋擾罪,入獄八個月。
宣判前,他在法院外說道:“我想提醒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不要習慣黑暗,不要出於習慣為黑暗辯護,也不要嘲笑那些尋找光明的人。”
“I want to remind those who live in the dark to not get used to dark, not to defend darkness out of habit, and not to scoff at those who search for the light,” he said outside of the courthouse ahead of his sentencing.
仁者息焉
家母昨晨離世,各位朋友、讀者的慰問我都收到了,銘感於心。恕難逐一作覆,謹此一併致謝!
媽媽享壽七十七歲,因癌病過世。她性格像我的外公,喜歡跟朋友見面、到處品嚐美食,過無拘無束的生活。可惜大半年前突然驗出癌症,那時癌細胞已由肺擴散到脊椎,她再也無法走路了。對她這樣外向的人來說,打擊之大,可想而知。
冬至那夜,是我和她最後一次外出吃飯,特地選了一間港式茶餐廳,她喜歡那裏的絲襪奶茶,覺得喝到香港的味道。然後天氣轉冷,她的病情隨之急轉直下,到昨天早上一睡不起,終於在我們家中得到「解脫」。老子說:「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沒有病軀的束縛,她應該恢復自由了。
母親離去,我當然是極捨不得的,但對於像她這樣的癌末病人來說,或許死亡才是真正的休息、永恆的平安。想起《列子》寓言中的孔子,曾經跟子貢說過一段話:「人胥知生之樂,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憊,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惡,未知死之息也。晏子曰:『善哉,古之有死也!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
意思是:「大家都知道活着快樂,不知道活着痛苦;知道老年疲憊,不知道老年安逸;知道死亡的壞處,不知道死亡是休息。晏子說:『古人對死亡的看法真好!仁者在此安息,不仁者在此躺下。』」我特別欣賞晏子這句「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仁與不仁、賢與不肖,到頭來都會死,但意義是不同的——仁者功德圓滿,可以安息,不仁者則是被死神打趴(「伏」即背脊向天的俯臥),無法作惡。
家母留在我心底的回憶,多得說不清,如果只講一事,那就是三十多年前的一個故事。八十年代末,媽媽日夜打兩份工(那時家父已離世多年),每天清晨四五點才下班。有一晚,或者該說,是天未光的時候,她下班回家,在路上碰到一個青年男子。那時街上只有他們二人,那年輕人走過來,有禮地跟家母說:「我好唔開心,介唔介意同我傾一陣偈?」
家母見他舉止正常,一表斯文,動了惻隱之心,就爽快答應了。姓名也不必交換,青年就開始盡訴心中情,訴說生活的種種不如意事;家母也耐心聆聽,更想法子開解他,鼓勵他振作。在月落參橫的星空下,兩個陌生人就這樣站在街上談了大半個小時,然後便分道揚鑣,各自重投自己的生命漩渦。
當時年少的我,一開始覺得媽媽真傻,你回家就睡那兩三小時,馬上便要起床上班,何必為一個萍水相逢的「𡃁仔」,犧牲寶貴的休息時間呢?待我年紀大了,回首前塵,才懂欣賞她的善良。自己一身疲累,還願意花時間,安慰一個清晨四五點在街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我大概做不到。很多年後,我叫她再講一次這故事,以確認不是我自己的幻想。她若無其事講了,但她可能不知道,這是一件多麼令我佩服的事。
家母昨天大去,今早又得悉去年九月才見過一面的邵家臻先生病逝,彌感哀傷。「仁者息焉」,我深信,家母及邵先生都已得到永恆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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