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5日 星期日

夏志清。文學的前途(1974)的“大衆文學” ,電影 終以盛德懷古員遠人 王洞 (Della 主趨勢Wang)遊台談先夫夏志清情史。姜允中





先前讀過夏志清情史,覺得是私事,所以沒錄。文中有幾處錯字,懶得再讀、更正。
夏志清在世的親人包括1969年與他結婚的妻子王洞(Della Wang);兩個女兒喬伊斯·麥克萊恩(Joyce McClain)和夏自珍(Natalie Hsia);兒子夏明;妹妹夏玉英;以及四個(外)孫子/孫女。



夏志清遺孀:遭人毀謗後,我必須說出這些夏志清情史

王洞

2015-08-30 07:33
夏志清夫婦

早在2014年9月,王德威告訴我,他明春休假,預備在台北“中央研究院”為夏志清舉辦一個紀念研討會,屆時會邀我出席。他建議在會前出版一部分志清與濟安的通信,並請蘇州大學的季進教授參與編註。由聯經出版社胡金倫總經理大力推動,獲得發行人林載爵先生的支持,在叢書主編沙淑芬女士精心策劃下,《書信集》第一卷在今年4月23日問世,正是我啟程飛台的日子。在濟安逝世五十年後,出版他與弟弟的通信,別具一番意義。更為研討會留下永恆的紀念,感謝德威設想周全。

25日凌晨五時抵台,德威前來接機,把我送到福華飯店,安頓妥當,才放心地回家休息。翌日中午王媽媽率領王府成員德威、德輝、寶瑜設宴款待。德威在哥大時,王媽媽曾來過紐約,德威沒有引見。原來志清“左擁右抱,毛手毛腳”的惡名在外,王媽媽拒絕會見志清。此說逗得眾人哈哈大笑。王媽媽姜允中女士,長志清四歲,我稱“允中大姐”,是了不起的女中豪傑。她十六歲參加道德重整會抗日。後輾轉來到台灣,重建萬國道德會,興辦幼兒園,熱心公益事業,嘗請益於博學多才的東北國大代表王鏡仁先生。日久生情,結為夫婦。德威何其有幸,繼承了父親的文采、母親的干才。我對允中大姐仰慕已久,看見她九八高齡,清健幽默,讓人如沐春風,一頓午飯吃下來,心曠神怡,一掃旅途勞頓。

回到旅館,稍事休息,金倫即來接我赴《聯合文學》雜誌前發行人張寶琴的晚宴。一見面,寶琴即抱住我,我不記得她怎麼說的,意思是最後勝利的是我,卻勾起了我痛苦的回憶。1979年秋《聯合報》副刊一編輯迎接評審委員夏志清,就與志清談起戀愛來。戀情長達七年之久。1986年志清向我發下了離婚書,但律師說,他理由不充分,除非我同意,因此不了了之。我感謝寶琴送這位編輯出國,她找到瞭如意郎君,這才放棄了志清。寶琴的父親張金鑑世伯,留學美國,是著名的“立法委員”。張世伯像胡適一樣偉大,不因自己是留學生,受了新思潮的衝擊而遺棄糟糠,張伯母惠而美。我在台北找工作時請張世伯寫推薦信,出國時也請他在保證書上蓋章。我去過寶琴家幾次,那時她還是初中生。看見寶琴,就想起張伯母,她像母親一樣美麗。如今我已是八十老嫗,歷盡滄桑,乍見故人,怎不落淚?

4月27日早上九點二十分,德威的弟弟德輝來接我,十點整準時到達,會場裡擠滿了人。我在台上,看見許多親朋好友遠道而來,十分感動。研討會由中國文哲研究所胡曉真所長開場,王汎森副院長致辭。2010年志清虛歲九十,德威趁王副院長來美之便,在希爾頓飯店舉辦了一個隆重的慶生會。王副院長代表中研院給志清頒發院士當選證書及院士徽章,席間曾說中學時看過《夏濟安日記》,深受感動。王副院長溫文儒雅,這是第二次見面,不感到生疏,我就幽他一默,請大家猜猜,《書信集》的《前言》裡,我提到那位讀過《夏濟安日記》的貴賓是誰。我五十年來第一次登台講話,不免緊張,說話不夠流利,竟忘了向研討會主辦人胡所長致謝。

接下來,討論夏氏兄弟與中國文學研究,第二場討論夏志清的文學觀。午餐後,新書發表會,我忙著謝聯經出版公司林載爵發行人、胡金倫總經理,竟忘了謝《書信集》的大功臣季進教授。第三場,主題是夏志清的小說史。張鳳女士提問,為何復旦大學出版的《小說史》刪減太多。復旦的《小說史》是陳子善教授經手的,我代替陳教授回答,夏志清的書,不刪減是出不來的,不被扭曲已經很好了。我趁機謝謝陳先生多年來為志清義務服務。第四場是當代小說家論夏志清,由王德威教授主持。朱天文談她父親西寧先生與志清的交往。1979年秋,西寧先生與志清一同擔任“聯合報小說獎”中篇小說評審委員,他們一致認為蔣曉雲的《姻緣路》應得首獎,其他評審委員都推薦鄉土文學的《榕》,於是,就顯得好像志清反對鄉土文學似的。爭辯激烈,志清堅持己見,顯得很“霸道”的樣子。以後《聯合報》再未請他做評審。我就趁天文提到鄉土文學,在台下舉手發言,說志清不反對鄉土文學,譬如他很喜歡黃春明、王禎和、七等生的作品。於是由黃春明扯到陳若曦,主動說明志清的第一次婚變, 澄清外界的謠傳。

原來九歌出版社2008年出版了《堅持·無悔——陳若曦七十自述》一書,我看到的是2011年出的增訂版。作者在第四十五節《中國男人的寶玉情結》裡,指名道姓地毀謗我、志清及其前妻。她寫道:

原配早不滿丈夫喜歡中國女生,等發現他和王洞談戀愛了,竟和人私奔並鐵了心離婚。之後夏順利娶了王洞,不幸生下的女兒有自閉症,為婚姻蒙上陰影。(見《堅持·無悔——陳若曦七十自述》增訂版,253-254頁)

話說夏公這回認真要求離婚,王洞光念及有病的女兒不肯答應,曾氣得拿刀割傷丈夫的手腕。他應邀來柏克萊演講,我去接機,見面談起就撩起袖子示傷痕。可見嚴重性。(254頁)

熱戀中的夏公,言行啟人疑竇,王洞為解謎團,用酒灌醉了丈夫,乘機偷了他日夜都係在腰間的辦公室抽屜鑰匙,連夜奔哥倫比亞大學去。打開抽屜,滿滿是夏公女性友人的信,最上面一封是剛寄來的信。披讀之下,竟是一首露骨的情詩。疾恨交加之下,她拿去拷貝了幾份,分寄台灣報館和文壇人士,也送了一份給叢蘇。(254頁)

許多文友看了,覺得她不應該這樣寫志清,她振振有詞地在《再版感言》裡寫道:

生平交友甚廣,聽聞他人隱私所在多有,但寫出來的必有關國族尊嚴或為友人抱不平如江南案。像夏志清教授、實為其妻創作的信,牽涉到文友黃春明,不得不如實報導;尊重出版社的建議,隱去其中一位人名。人情世故十分繁雜,但我相信真相比什麼都強。

我不認識黃春明,為什麼要說他壞話?我可能在給朋友的信裡提到過黃春明。原來當年志清去南加州演講,不飛洛杉磯,卻在舊金山下機。我問志清為什麼?回說要去看Lucy(陳若曦)。我不許他去,他只好爽約。Lucy回信說她不是一人去接機,是約了黃春明一起去的。她就依此編造故事,說我寫信毀謗黃春明。因此,研討會上我的話題由鄉土文學談起。我對Lucy誣衊我,耿耿於懷,我這次回台除了參加研討會,就是要找位律師,控告Lucy及其出版商。可惜日程安排很緊湊,沒有時間找律師。天文的演講給了我一個辯解的機會,我顧不得煞風景,在大家都稱頌志清的貢獻時,大講其婚外情。既然說了,我就如實報導。



我1967年來哥大工作,一過勞動節,就來東亞系報到。那時9月底才開學,系裡叫我暫時在我老闆丁愛博(Albert Dien)教授的研究室工作,就坐在志清書桌的對面。我的工作是編寫教材,供語言老師錄音。我去潘紉秋老師的辦公室借錄音機,潘老師便請我去中國城吃晚飯。第二天,大約十一點,夏志清教授進來了,問了我一些話,就要請我吃午飯。我心想哥大的老師真好客,昨天潘老師請吃晚飯,今天夏教授請吃午飯,卻之不恭,就跟夏教授沿著百老匯走到一百一十街二樓一家叫“新月”的飯館。坐定後,他便說:“我要跟太太離婚,我想跟你做個朋友。”我嚇了一跳,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不吭聲。他接著說:“叢蘇說Lucy想來看我,我因事忙,一直拖到除夕才請她們在飯館見面。飯後把太太、女兒打發回家,就帶她們去格林威治村狂歡。沒想到那麼貴,我的錢不夠,Lucy墊的,第二天我去還錢。她回學校後,我就跟太太說:'我愛Lucy,我們離婚吧!'我太太就大哭。沒想到Lucy不要嫁結過婚的人,她左派,有時會來找我借書,她婚後真回大陸報效祖國去了。後來Helen(於梨華)搬來紐約郊區,要我寫序,我又跟她談起戀愛了,我太太受不了,找了一個男朋友,我們就決定離婚。”我這一頓飯吃得心驚膽跳,也不知吃了些什麼。我回家後就告訴潘老師。潘老師就說男人都是壞東西,別理他。我問:“我不跟他做朋友的話,他會不會害我?”潘老師說他人很好,不會害人。翌日,潘老師告訴我夏教授真的要跟太太離婚。



我非常在乎自己的名譽。我不願替Lucy與Helen背黑鍋。《堅持·無悔》一書裡,至少有三節寫到夏志清,為什麼不說她與志清談戀愛,卻要說我跟志清不幸的婚姻?志清的前妻卡洛(Carol),兩次被丈夫背叛。一個三十歲的女人決定離婚再嫁,還需“私奔”嗎?她分明是給志清及其前妻抹黑。我一個身高不足五尺的矮小女人,怎麼有力氣捉住志清的手腕來割?她卻寫“見面談起就撩起袖子示傷痕”,我就拿出一張志清“手腕無痕”的照片示眾,揭穿其謊言。志清在家不喝酒,我怎麼能把他灌醉,偷他的鑰匙?志清不是齊白石(聽說齊是鑰匙不離身的),也不是工人,一般人回家都是把鑰匙掛起來或是放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志清用的是一個專放鑰匙的小皮夾,一回家就放在他書桌的抽​​屜裡。



因為時間有限,我不可能把她的“創作”一一列舉。我從來沒有想到志清會愛上小他三十歲、其貌不揚的女人。這編輯曾在我家住了兩個禮拜。她走後,某日姚一葦、林文月來訪哥大,志清請吃午飯,要我作陪。我來到系裡時,他們參觀哥大,尚未返系。系裡的秘書叫我在志清的辦公室等。我坐著無聊,無意打開抽屜,發現了許多情書。那位編輯寫的情詩,我竟看不懂,拿去請教叢蘇。除了我與志清外,叢蘇是唯一看過的人。Lucy跟她交情匪淺,是以得知。



志清是性情中人,文章真情流露。我是看了他寫的《陳若曦的小說》(《聯合報》1976年4月14日-16日),覺得他仍然愛著Lucy(《尹縣長》書裡的序是奉命改寫的)。他不顧我的泣求,繼續寫文章吹捧Lucy,還到台北會見Lucy的妹妹。我要照顧女兒自珍,不能出外工作,只好忍氣吞聲,過了十年非人的生活。他退休後,沒有女人再送上門來,我們最後近三十年的生活是平靜的。我從來不想過去,所以能盡心服侍他。若沒有主治醫生和我的堅持,他2009年大病後不會活著回來的。



我愛我的名節勝過一切,不為逝者諱。志清胸襟開闊,待人忠厚。他有文章傳世,世上有幾個文人沒有風流韻事?正因為他心軟,橫不下心與情人了斷。他太窮,付不出贍養費,也離不起婚。他是一個顧家的人,身後沒有留下多少遺產,但他留給我的退休金,使我生活無虞,這點我還是感念他的。



會後有晚宴,席開兩桌,招待演講的貴賓,除了駱以軍、高嘉謙太年輕,不認識外,其他的都是舊識,與新朋故友餐敘,很開心。




4月28日,聯合文學出版公司的李進文先生與他的助手來訪,商討出版《中國古典小說史論》事宜。事隔多年,何欣早已去世,譯稿也丟了,我去年找到兩份譯文,寄給聯合文學出版社,摯友劉紹銘教授慨允校正譯文,《中國古典小說》 的中文版即將面世。《中國現代小說史》的中譯本,也是在紹銘的推動下完成的。紹銘對志清的兩大英文巨著的傳播有很大的貢獻。



下午一點鐘,我穿上便裝,同季進乘捷運到胡曉真家做客。我們坐淡水線,經北投在紅樹林站下車。沿線看到的不再是茅屋草舍、碧綠的稻田,而盡是高樓大廈間隔著蔥鬱的樹林。從台北火車站出發,不到半小時就到了,曉真在車站迎接。緊趕慢趕,我們還是沒有躲過防空大演習,車輛停駛,行人止步。似乎沒有警察看見我們。我們沿著馬路,走到曉真公寓的大樓。曉真的夫婿是著名建築師,公寓設計得很現代化。臥室、浴室、衣櫥都包在一個圓圈裡,機關甚多。客廳和廚房都有落地玻璃窗,面對淡水河,俯視紅樹林,風景美麗,很是舒適。樓底有溫泉,我在溫泉里泡了二十分鐘,回想我1949年隨父母在北投洗過一次溫泉澡。春天到北投看杜鵑花,是何等大事!晚上曉真在昂貴的山海樓請吃有機台菜,有黃進興院士、李歐梵夫婦、季進和我,都不是外人。歐梵沒有聽到昨日的主動訴說,我重述一番,一解胸中鬱悶,很覺暢快。



4月29日,聯經出版公司叢書主編沙淑芬女士帶我坐出租車去故宮博物院,到了已是十點,里外擠滿了人。大家都去看翠玉白菜,要排一小時的隊,我們十一點就得返回,只好走馬觀花轉一圈。裡面的石階都很寬大,與我四十年前看到的不一樣。這次我只看到了一幅《清明上河圖》。記得我與志清1970年看到很多名畫和郎世寧的畫。我買了一把傘,一本書,一件T-shirt,打車回到福華。聊起來才知沙女士與我同一天生日,她是陽曆,我是陰曆,我中學讀二女中,她讀中山女中,二女中是中山女中的前身,所以我們是前後同學,十分投緣。林載爵先生請客,也見到了《聯合文學》雜誌總編輯王聰威先生。我幫志清編《張愛玲給我的信件》時,經常聯絡,見面倍感親切。



三點半,梅家玲教授接我去參觀台大。我們從後門進入,看見新建的工程大樓和醉月湖。我問白先勇在哪兒上課。正好經過博雅教學館,正是先勇該下課的時候,我們就停下來,等先勇下了課,給他一個“突襲”。先勇真是人氣旺,不管到哪兒講學,都是最大的禮堂或教室,座無虛席。我們照了幾張相,繼續前進,趕在五點前參觀校史館。校史館是從前的圖書館,文學院還是老樣子。我1954年考進台大經濟系,屬法學院。大一都在校本部上課,教室是水泥建的臨時教室,簡陋難看,也沒有“醉月湖”。哪像現在都是堅固美觀的大樓,椰林夾道,煞是美觀。六點鐘我們去銀翼餐廳,在二樓,沒有電梯卻有一個升降電椅,宛如《控方證人》(Witness for the Prosecution,1957)裡,演員勞頓上下樓梯所乘的電椅。生平第一次坐這種電椅,真好玩。



家玲和沈冬教授作東,宴請李歐梵、陳平原夫婦、季進、高嘉謙教授及我,請美食家詩人焦桐點菜,是很特別的江浙菜。焦桐、嘉謙、季進有事早退,剩下我們幾個瞎聊。平原夫婦要搬到家玲妹妹家住,等家玲妹妹來接,順便把書帶來要我簽名。沈冬是單名,我就稱她“冬冬小妹”,也稱家玲“玲玲小妹”,自署“洞洞大姐”。2006年德威趁在西安師大開會之便,邀我去玩。德威、平原和許倬雲夫婦,被請去參觀新發現的先秦遺址。車子坐不下,德威安排我和年輕的學者去看秦俑和華清池。我早在2004年夏氏兄弟研討會上見過梅家玲,新認識了胡曉真、沈冬及李孝悌,德威託他們照顧我。與年輕人在一起,無拘無束,玩得很開心。我和他們算“西安五友​​”,想不到九年後,他們各有非凡的成就。曉真升任文哲所所長,和德威共同為志清辦此研討會。孝悌在香港城市大學主持中國文化中心。25日,我初抵台北,即接受孝悌的宴請。我真為他們高興,也以擁有這四位傑出的年輕朋友而感到榮幸。

4月30日,季進一早接我一起去花蓮。德威早一天來東華大學講課,今天上完課,十二點半與東華大學劉秀美教授接我們遊玩。我們先去一家以羊奶咖啡著名的飯館吃午飯。秀美在花蓮長大,熟悉花蓮的景物,下午開車載我們去看梯田。可惜天公不作美,我們不能走到海邊回望層層高升的梯田,只好坐在咖啡館,眼觀海浪,耳聽濤聲,陰雨濛蒙,別有一番風味。回到花蓮市區,季進和德威興致勃勃,買了一些德輝愛吃的土產。在一家日本館子吃了飯,到旅館休息。吃飯、住宿、遊覽,德威一手包辦。



次日一早,秀美開車載我們去太魯閣、燕子口,一路大理石削壁,清澈溪流,很是好看,回程又下雨,我們趕回去看楊牧。夏盈盈早已訂好座,在餐館等我們。楊牧談起我們在紐約共度的歡樂時光,又讓我落淚。楊牧那時在麻省大學教書,常來紐約。他有位東海大學同學林衡哲,在紐約行醫,喜結交文人。楊牧一來,林醫生就請客,座上客有哥大音樂系周文中教授夫婦,洛克菲勒大學的王浩教授、陳幼石教授、於梨華、施叔青及其夫婿Robert,還有我和志清。飯後,除了周文中都到我家來聊天。後來楊牧去了西雅圖,施叔青回台灣,林衡哲結婚搬去加州,我們這一夥就散了。過了幾年,楊牧帶了新婚妻子夏盈盈來普林斯頓客座。志清因自珍多病,經常責怪我。我又因Lucy,與志清時常爭吵,搬進搬出,在外租屋另居。楊牧來了,我就回家,讓他們住我暫時棲身的蝸居。盈盈秀麗清俊,我們見面不多,每次見了都感到很親切。看見他們,使我想起我和志清也恩愛過、快樂過。往後發現他與Lucy舊情復燃,開始了我痛苦屈辱的生活。



下午秀美帶我們去看一個神社改建的天主堂,一個新發現的景點——高山上的一個廟。又下起雨來,我們只得在一家原住民開的貓尾巴咖啡店喝咖啡,倒也清靜。我們乘六點半的火車回台北。德威跟季進在松山站下車,秀美送我回旅館。想當年松山菸廠附近多麼荒涼。我常去松山菸廠看教我數學的魏美珍老師,她先生是廠長,得胰腺癌過世了。我是山西人,海外沒有親戚朋友,從來沒有想到留學,是魏老師鼓勵我出國,並藉錢給我。十多年來,我與她失去聯絡,不知她如今是否健在?我跟志清1970年去過太魯閣,我們是參加旅行團,乘公共汽車,走橫貫公路,山路曲折,非常驚險。只記得看到一所簡陋的國民小學,看了一場原住民跳舞。哪像現在,旅館飯店都很整潔美觀,全世界都像美國,舒服乾淨,但失去了地方風味。



5月2日,張淑香教授帶我乘捷運去榮總看望書法家董陽孜,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某方面很節省,從不打國外長途電話,這大概跟志清窮有關係。陽孜年節都會給我打電話,最近沒有她的消息,原來她去非洲旅行,回來感冒了,轉成肺炎,肺裡積水。我一聽她的病情跟志清於2009年的情況差不多,很是擔憂。幸好看到她手腳不腫。醫生說她的肺積水不多,已能自己呼吸,不久即可出院,很覺安慰。下午我去新店看何懷碩,他是志清的諍友,常為我打抱不平。我高中時家住新店國校路,原來是個土坡,最上面有個國民小學,沿路住的是省主席、大使、上海警察局長。我們住在底下,都是公教人員。懷碩的助理楊小姐開車繞了一圈沒有找到。過了吊橋左邊就是何懷碩公寓的大樓,建在碧潭邊上,河裡都是些小船,供遊客泛舟。當年都是些沙石,暑假我天天從這裡走進碧綠的溪水,學會了游泳,漸漸有了腰身。



白先勇在太平洋百貨公司對面的小巷子裡的一家叫“彼德兔”餐館請吃晚飯,只有歐梵夫婦、淑香跟我。德威沒來,他太忙了,曉真山海樓的好飯也沒吃。他做的事太多。我們幾個人瞎聊,說了許多真心話。我回到旅館,整理行李,明天下午要回家了。

5月3日早上,我還得去看志清的老友張和鈞先生,他年過九十,太太患老年癡呆症多年。沒想到我去到張府,張先生星期五也進了榮總,幸虧他的次女認識我。他太太看見我似乎想哭,好像認得我,只是說不出話來。兩夫婦在上海時於志清父親的銀行做事。張先生是一家保險公司的董事長,每年來紐約兩次,都會請我們去山王飯店吃飯。前兩年還精神飽滿,人老了說不行就不行了。志清去世後,我突然覺得自己老了,說不定哪一天就不行了,所以得趕緊整理志清的書信遺物。



淑芬陪我去信義路誠品書店五樓看陽孜女兒何思芃的畫展,她把首飾與工筆劃結合起來。她收集了1920到1950年代的首飾,款式都很新穎,我買了一個別針做紀念。來到三樓,找到了我們的《書信集》,照了幾張相,買了楊絳兩本新書。我請淑芬吃午飯,感謝她這幾日的辛勞,沒想到我們點的菜,都是慢工,等了半小時才有得吃。趕回旅館已是三點,金倫就要來了。家玲、曉真、曉虹都從花蓮打電話來跟我道別,真使我感動。金倫幫我收拾行李,回想我在紐約臨行時,關箱子,因力氣不足,整個箱子從小桌子上掉下來,弄得我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德威、德輝來送我,帶來一箱子鳳梨酥,要我分送哥大的朋友,廣結善緣,用心良苦,好讓我感動。我只能托運兩個箱子,手提兩個,虧得德輝是裝箱高手,硬把我的袋子和他的小箱子整合在一起。德威連赴宴的時間都沒有,卻要花這許多時間去桃園機場接我送我。我未到家,德威已來過電話,我午夜到家,再打來,知我平安到家,他才放心。



這次回到我闊別已久的第二故鄉,受到中研院、聯合報系熱誠的接待,當然是由於他們對志清的尊重。為尊者諱,作為志清的妻子,不該暴露他的情史。如果沒有遭人毀謗,我可以等幾年再寫。他和某編輯的戀情,台北、哥大無人不知。既然我見了張寶琴,忍不住流淚,我就把真實感受寫下來。我們婚後,志清堅持跟他舊情人繼續來往,他說“與女作家談戀愛是美麗的事情”。



記得我跟志清剛結婚時,拒絕跟Helen做朋友,我討厭破壞人家家庭的女人。志清的大女兒建一因父母離異,恨她入骨。每次她來,我就和建一逃出去。她千方百計要跟志清來往,我躲不過,只好接納她,她爽朗可親,後來我就很喜歡她。志清一直視她為紅顏知己,沒料到她2004年寫了本小說醜化志清。我知道志清言語上傷了她,但志清關心她,為她寫序,她被停職,志清收她做學生,可拿兩千元的津貼,還抱病參加她的退休典禮。既然志清是一個“毛手毛腳,說人壞話的人”,為什麼當志清有用時她黏著志清不放,等志清年老無用時,寫小說醜化他?我不知志清與小說家談戀愛,“美”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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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口述歷史》走南闖北 道德一生
轉載自【聯合新聞網
2005/11/05
記者:張殿
 
  「十年後再見!」民國三十七年,姜允中離開東北老家,一心到南方追隨民間教化團體萬國道德會,向著追趕馬車送行的母親、奶奶揮手相約。她再回去,由兒子、知名學者王德威陪同,已是一九九○年。
王德威之母 道德會大將
  生於民國五年的姜允中,一生全心投入道德會講道化性事業,這段經歷標示了她不平凡一生與堅韌毅力,王德威說:「我母親堅持要做的事,沒有不完成的。」
  數年前中研院近史所執行「烽火歲月的中國婦女口述歷史」計畫,為經歷二十世紀動亂的婦女留下文字記錄,訪談過程中,發現姜允中參與並見證了曾在中國東北紅極一時的道德會興衰。於是近史所副研究員羅久蓉在民國八十九年一月至七月,歷經二十次訪談完成《姜允中女士訪問紀錄》,本月底由麥田出版。
  道德會創於民國十年山東,主要宏揚孔孟學說倡議道德,人稱王善人的王樹桐入會後積極辦女義學,他相信「女子是世界的源頭,不讀書就是猿猴。」道德會加入了女義學觀念,在東北一帶影響非常大。
鐵娘子 熱愛社會事業
  「就為我們女子願意自立,不必受家庭的牽累,我當然非常憧憬,所以毅然加入道德會。」從小立志不婚的姜允中,十八歲加入道德會,接受嚴格的「講演」訓練後,成為遊行各地的講演團講員。在那個男尊女卑的年代,姜允中的一本正經不免常被調侃:「這位老小姐好厲害,怎麼不去嫁人?我給你介紹吧!」「允執厥中」的她一斧板頂回去:「你介紹不了,頭可斷,血可流,我一生熱愛社會事業!」
  這位熱愛社會事業的女子,民國三十八年渡海來台歸隊道德會,落腳重慶北路覺修宮,這時,原本在大陸有一百二十萬會友,在台復會後總數三千八百人。
展開婦幼事業 為興學成婚
  會友少了,時代變動,姜允中志業不改,眼見渡海軍眷有不識字及孩子綁著無法工作而苦惱者,姜允中遂拓展道德會會務,辦識字班、幼稚園、育兒院,開發「婦幼事業」。因為工作常與異性互動,閒言閒語來了,「無奈之下,不婚的意念開始搖動。」姜允中立意找一個「志同道合、能幫助我完成興學願望的人」。於是常在道德會幫忙的國大代表、東北老鄉、教育背景的王鏡仁出線了。她主動提議交往,條件是「我必須保持獨立自主的人格。」王鏡仁日記記載:「她是一個女人,所不同者,不但大義凜然,侃侃而談,一本正經,不稍諧詼,金石良言,聽之津津。」
不愛當太太 「太婆婆媽媽」
  王鏡仁在大陸有妻室及五名兒女,姜允中認為身處亂世,大家都做了不得已的決定,有朝一日回大陸,王鏡仁可以和原配破鏡重圓,她仍做自己的事業。民國四十二年兩人結婚,那年她已三十八歲。四十三年長子王德威出生,四十六年次子王德輝出世。王德威說:「我不相信世上有完美理想的家庭」,但父母「道義之交」,是「我們家庭和諧溫暖的動力」。中年得子的姜允中性格柔軟的一面有了著力;不變的是結了婚,但不喜歡被叫太太、大嫂、大嬸、大娘,「太婆婆媽媽了!」在幼稚園她是姜園長、創辦人;老鄉、前立法院長梁肅戎戲稱她「鐵娘子」;是東北慣稱的「姑娘」,老了就叫「老姑娘」;兒子則封她為王母娘娘「王母」。
為夫大陸子女 成立教育基金會
  一九八九年王鏡仁病危,辭世前姜允中允諾:「你放心吧!我一定代表你到大陸各家去看看。」一九九○年王德威陪著母親赴瀋陽省親:「所有親屬都要見到,一戶不能遺漏。」姜允中遠至長春、本溪一戶戶去瞭解丈夫在大陸的兒女們生活情況,六樓沒電梯的,都勸別上去了,她回以:「我答應過你們父親來看大家,怎麼能不上樓!」甚至去了老三王德雍在甘肅的工作單位:「你當了大型聯合企業的經理,這是王家的驕傲,我想去看看你們的公司。」延續道德會重視教育傳統,姜允中私人拿出三百萬台幣,成立王氏子孫基金會,作為大陸王家下一代子孫求學深造之用。
  一九九二年,大陸的大兒子王福林突然去世,姜允中再度赴遼寧本溪市慰問。一九九八年,大陸開始進行公房私有改革,但是得交一筆購房費。姜允中再度啟程大陸,幫助丈夫在大陸的兒女各家解決房款:「安居才能樂業。」人們都說那是個「大時代」,姜允中讓世人明白什麼叫大時代的兒女。
兒子看母親:道德實踐者
  誠如齊邦媛書序所言,這本口述歷史「沒有曲折委婉的心情描寫」、「沒有風花雪月的敘述」;也是王德威母子結緣身教言教「不爭、不貪、不怨人、找好處、認不是」的道德會最徹底的實踐者。羅久蓉則表示,二十次訪談中,姜允中不僅展現過人的毅力源於天性的特質,更讓世人看見「一心一意做自己認為份內該做的事」的見識與胸襟的女性原型。
  姜允中喜歡強調自己不是一般婦女,這次她不必以嚴格的講演訓練闡述她的心念,透過她的作為,人們知道:「她當然不是一般婦女。」
【2005/11/07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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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重聽台灣心風景自己的錄音時都不由得想這就是花時間準備閱讀和訪談的成果也是必須付出的代價介紹精彩的台灣作家作品讓更多聽眾朋友知道訪問漫畫家阮光民兄亦然他告訴我更多沒想過的事作為一個漫畫家助手時他要畫線條背景和溜狗如果不是以叫我第一名獲獎打開漫畫家之路他說他要回台中做扛棒[看板]他說櫻桃小丸子的故事比起井上雄彥更打動他更多精彩故事https://web01.rti.org.tw/radio/programMessageView/programId/1596/id/152389
歡迎有興趣的朋友繼續收聽台灣心風景
植有木瓜的小鎮蕭士塔高維契的《證言》有這樣一段小記述:
有一次,格拉祖諾夫(蕭士塔高維契就讀列寧格勒音樂院時期的院長)聽我和一個朋友視奏布拉姆斯第二號交響曲。我們彈得很糟,因為我們沒有聽過這首樂曲。格拉祖諾夫問我們過去聽過沒有,我老實回答說:「沒有,沒聽過。」他嘆了口氣說:「你們真幸運,年輕人。有那麼多美好的事物等著你們去發現。而我呢,什麼都已經涉獵了。不幸啊。」
聽古典音樂聽到現在,當然也是這樣,現在已經太少能遇到美好發現,於是格外珍惜。當然,詮釋表現也很重要。同樣是布拉姆斯,他的歌曲Sonntag,我以前印象不深,聽了Anne Sofie von Otter演唱,Bengt Forsberg演奏鋼琴的版本,立即變成最愛,一聽再聽。
也有一種情況,是目睹偉大作品整個演砸,寶變為石。普通無趣的演出還沒有這種效果,一定要糟到某一無可挽回的窘境,身體與記憶才會自我防禦,會自動召喚出心裡對這首曲子的美好印象,幫助自己度過那個難堪的當下,再告訴自己作品可以比演出偉大。
對於音樂表演,感想必然有主觀有客觀。我喜愛Anne Sofie von Otter演唱的Sonntag勝過別的名家,這是主觀,但音高、音準、強弱、和聲掌握(不少人唱歌沒唱在和聲裡)、旋律塑造、發音咬字等等,卻有客觀標準。一場荒腔走板的拙劣演出,相信仍能感動某些聽眾,但作為演奏別人創作的表演者,要有榮譽心與責任感,把上台演出當成嚴肅之事。
小事相加並非小事。如果某領域中的每個人,都把份內之事做好一些,整體必然截然不同,該領域也才可能讓人看得起。畢竟,客觀標準就在那裡。自欺欺人,騙不過一隻音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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