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4日 星期五

梅西百貨聯合創始人 Isidor Straus. Ida Straus,艾達·斯特勞斯,John Jacob Astor IV約翰·雅各布·阿斯特四世,田仲 一成(たなか いっせい、1932—2025),*日本的中國戲劇研 日本人為什麼喜歡魏德聖作品?(野島剛);《人類学者、台湾映画を観る 魏徳聖三部作 「海角七号」・「セデック・バレ」・「KANO」の考察》?對談( 魏德聖 vs 李登輝):KANO精神是台灣的驕傲


當泰坦尼克號沉沒時,船上一些最富有的人做出了最人性的選擇。 🚢💔💼 約翰·雅各布·阿斯特四世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他有足夠的錢建造 30 艘泰坦尼克號。但當面臨死亡時,他並沒有緊緊抓住自己的財富或特權。相反,他放棄了救生艇上的座位,以拯救兩個受驚的孩子。🛍️梅西百貨聯合創始人 Isidor Straus 表示:“我永遠不會在其他人之前進入救生艇。”他的妻子艾達·斯特勞斯不肯離開他。她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年輕的女僕艾倫·伯德 (Ellen Bird),自己則留在了丈夫身邊——選擇愛情而不是生命。這些行為與財富無關。它們關乎原則、犧牲和人類精神。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選擇了尊嚴而不是生存——證明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人性也能發出最耀眼的光芒。 ✨
When the Titanic sank, some of the richest people aboard made the most human choices. 🚢💔
💼 John Jacob Astor IV, one of the wealthiest men in the world, had enough money to build 30 Titanics. But when faced with death, he didn’t cling to his fortune or privilege. Instead, he gave up his seat on a lifeboat — to save two frightened children.
🛍️ Isidor Straus, co-owner of Macy’s, said:
“I will never enter a lifeboat before other men.”
His wife, Ida Straus, refused to leave his side. She gave her place to her young maid, Ellen Bird, and stayed with her husband — choosing love over life.
These acts weren’t about wealth.
They were about principle, sacrifice, and the human spirit.
In their final moments, they chose dignity over survival — proving that even in the darkest hour, humanity can shine brightest. ✨

邱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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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悼田仲一成教授
最近幾年沒見著田仲一成教授,心裡一直掛記著,沒想到突然接獲他於日前(3月30)過世的消息,雖知享其嵩壽,對他的離去,仍然十分不捨。
我與田仲教授(1932~2015)結識於1973年左右,那時我們都在進行地方戲曲田野調查與研究,我看到他編輯的《清代地方劇資料集》某一段資料,寫信到熊本大學向他請教,而後就經常通信,但一直到1982年春天才首次見面。
那是他第一次來台灣做田野,下榻台北火車站前懷寧街的一家小旅館,我陪他看了幾場野台戲,因為剛好碰到媽祖生,特別帶他來我家吃拜拜,在南方澳漁港的街上,還巧遇黃春明帶著幾個《看海的日子》劇組人員,就一併邀到我家當食客了。若干年後跟王童導演閒聊,才知道那次他也有份。
2008年我到東京早稻田大學做訪問學人,他寫信到我的宿舍,約好某日下午來早大帶我去他家,吃過晚餐後再送我回來,原以為他開車來,禮數才會如此週到,結果是坐了幾十分鐘的地鐵。
在文京區滿是藏書的家裡只有夫妻兩人,吃點心喝著抹茶,他回憶起當初我們認識的過程如數家珍,許多細節我都已經忘了,他說平常大部分時間就是做研究,感慨不知道還能有幾年壽命,怕許多寫作計畫沒法完成。
晚餐時間我們到附近一家天婦羅專賣店,坐在吧檯前,點了套餐和啤酒,這是他經常光顧的地方。他吃天婦羅的方法是把蘿蔔泥沾醬當飯吃,配天婦羅,一碗吃完再要一碗,就這樣大概吃了五碗,我也學他的吃法,發現這樣吃炸蝦味道特別鮮美。
餐後他說一定要送我回學校,我堅決不從,陪這位念舊的老人散步回家,再自己搭地鐵回早稻田。
田仲教授和施博爾(Kristofer M Schiper,1934~2021)龍彼得(Piet Van der Loon,1920~2002)都是我最早熟識的外國學者,時間皆在1970年代初。
施博爾與龍彼得是荷蘭人,一在巴黎大學與法國高等研究院,一在牛津大學,可能是做學問的態度與方法不同,他們很常嘲笑田仲,施龍研究觀點比較開放,田仲相對謹慎,但三人治學都很嚴謹。
田仲在東京大學退休後,曾在幾家私立大學任教,並擔任日本東洋文庫圖書部長。他的著作甚多,包括《中國祭祀演劇研究》(1981)、《中國鄉村祭祀研究》(1989)、《中國演劇史》(1998),皆為東京大學出版。
去年11月他還出版了《中國的秘密結社與演劇》,實在是一位皓首窮經、讓人欽佩的學者。
田仲教授仙逝,往昔崇敬的三大學者皆歸道山,想像三仙各居洞府,逍遙自在,人間的凡人不禁感嘆歲月何其匆匆,昔日青絲盡已慘白矣

田仲 一成田仲 一成、たなか いっせい、1932年11月5日—2025年3月30日),是日本的中國戲劇研究學者,現任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名譽教授、日本學士院會員、東洋文庫專任研究員。

生平

1932年出生於東京都。1955年畢業於東京大學法學部,1962年在東京大學研究生院人文科學研究系中國文學專業博士課程學分修滿後退學。後任北海道大學文學部助教。於1968年任熊本大學法文學部講師、副教授,1971年獲日本中國學會賞。1972年任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助教授、1981年升任教授,1983年以「中國祭祀戲劇研究」為論文獲得東京大學文學博士、1993年退休,獲得名譽教授的稱號、同年獲得恩賜賞、日本學士院賞、出任金澤大學文學部教授、。1998年轉任櫻花學園大學教授、兼任圖書館長,2000年退職、同年被選定為日本學士院會員。2001年東洋文庫常務理事兼圖書部長,2019年退任,成為專任研究員,2007年接受瑞寶重光章胸章。 (『日本紳士録(平成18年版)』『人事興信祿(平成21年版)』)

田仲一成從祭祀的角度對中國戲劇進行研究,受到很高評價。高島俊男辭去岡山大學職位,來到東大圖書館尋找水滸傳相關的資料,但沒有找到。失望之中,在上廁所時,田仲走過走廊,雖然彼此好久沒有見過,但他一看就認同我,立刻帶我到書庫裡一起去找該書。其眼力可見。(高島『水滸傳的世界』後記)。

著作

  • 中國祭祀戲劇研究 東京大學出版會 1981
  • 中國的宗族與戲劇 華南宗族社會中的祭祀組織、禮儀以及戲劇的相關結構 東京大學出版社 1985
  • 中國郷村祭祀研究 地方劇環境 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 1989
  • 中國巫系戲劇研究 東京大學出版會 1993
  • 中國戲劇史 東京大學出版會 1998
  • 明清代戱曲 江南宗族社會的表象 創文社 2000
  • 中國地方戱曲研究 元明南戲向東南沿海地區的傳播 汲古書院 2006

外部連結




林皎碧

聽一位研究台灣電影的日本學者轉述,魏德聖導演曾笑著說自己也不清楚「海角七號」為何那麼賣座?
不知道魏導演是否讀過沼崎一郎教授所寫的這本論文《人類学者、台湾映画を観る 魏徳聖三部作 「海角七号」・「セデック・バレ」・「KANO」の考察》?
魏導演這三部電影,我只看過「海角七號」,只記得有趣當中帶著淡淡的哀愁,觀賞完後就結束,不曾深思這部電影的意義。
再讀一次沼崎教授的論文依然感動,感動的原因有二;一是人的感情超越國籍,也超越政治,不是有權者叫人恨就都來恨,假如情感可以被挑撥和煽動,那肯定是無腦的稻草人。二是以文化人類學的角度觀看這部電影,竟可以提出這麼多觀點和論述,真是受教了。
可能是‎票根和‎顯示的文字是「 ‎FEL を 抹 夜 1.6 え ا สุมน 世 2 2+ 人類学者、 台湾映画を観る 魏徳聖三部作 「海角ビ別」「セデックバレ」「KANO」の考察 の考察 た ዩ" 2 1 A 当 ค IA 活 紅 深 כ' 文 淡 ま म ط ね 沼崎一郎 ท ነቺ せ ค だ እኔ 植民地台湾と帝国日本 「戦後日本人男性」と 出めている「私」「人類学者」として 眺めている「私」 「贈後日本人男性」という立場から台湾を という立場から台湾を 「台湾研究をしている「私」。 台湾映画を 通し自己分析する試み。‎」‎‎ 的圖像




http://hanchingchung.blogspot.tw/search?q=%E9%AD%8F%E5%BE%B7%E8%8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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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年輕一代最熟悉的臺灣電影巨匠・魏德聖導演,目前在日本公演的《52Hz, I love you》中我們做了專訪並向他提問為何在日本受歡迎的理由。歡迎您來閱讀。
日本人為什麼喜歡魏德聖作品? 魏導說「我不會刻意把日本人當成壞人」(野島剛)|https://www.nippon.com/hk/column/g00473/
日本人為什麼喜歡魏德聖作品? 魏導說「我不會刻意把日本人當成壞人」
野島剛
12月臺灣電影《52Hz, I love you》即將在日本上映,主題描寫都市裡,孤獨單身的30幾歲男女主角如何才能找到真正的愛情與另一半。導演.魏德聖在這部作品裡,直接挑戰這個充滿浪漫的問題,會出現什麼樣的解答呢?
之前拍攝的《海角七號》、《賽德克・巴萊》、《KANO》以日治時代為背景的三部作品,讓魏德聖在日本擁有大批影迷。睽違6年,這次推出的新電影竟然選擇以「都市裡30幾歲的孤獨男女」為題材,讓人感到出乎意料。
然而,對魏德聖而言,這個選擇是極其自然的。
「基本的部分並沒有改變。《海角七號》的成功來得太快,生活突然發生巨變。之後投入《賽德克・巴萊》,拍得很辛苦,但是獲得了金馬獎的肯定。後來拍《KANO》時,自己的心好大,想要做更多事,想說找別人來當導演,自己當監製,還可以兼做其他的事。結果,即使不是導演,還是有堆積如山的工作。在那之後,自己的心又變小了,於是拍了《52Hz》。但是,對我來講,不管是哪部作品,都是我自己的孩子,都很喜歡。」

想鼓勵30歲世代的《52Hz, I love you》

世界上,實際存在著一隻以52赫茲高頻率在唱歌的獨一無二的鯨魚,又被稱為「世上最寂寞的鯨魚」。以這隻孤獨的鯨魚作為隱喻的愛情音樂劇,裡面穿插了17首原創歌曲,節奏明快的風格和《海角七號》相近,在這層意義上,是否也包含了「回歸原點」的要素呢?
「海角七號是在都市失意的年輕人返回故鄉後,找到愛情和信念的故事。而這部電影是選擇留在都市裡的孤獨男女,要如何從一成不變的生活裡找到愛情?如何相信自己絕非孤單一人?希望大家能夠去思考這個問題而拍攝的。」
其實,拍攝一部發生在情人節整天的故事,這個點子很早以前就在魏德聖的腦海裡盤旋,這是來自於自己的親身經驗,而理解這部電影的關鍵在於「30歲世代的困境」。主角們的設定大概都是在30幾歲,戀愛不如意,工作高不成低不就。雖然有夢想,卻遇到阻礙。
「我覺得現在的社會,30幾歲是最悲慘的世代。這個族群是最需要被關心的,卻是最不被在意的,他們對人生感到無力,雖然有夢想有理想,對愛情渴望卻不順利,在現實面經歷過一些不愉快或者是傷心,處於孤單中,所以我希望透過這部電影鼓勵他們。」
魏德聖也回顧道:「30歲出頭到40歲之間,對我自身來說,是最辛苦的時候」。
「我覺得我已經有能力了,可是卻沒有機會,那段時間特別難熬。守著一個人的公司,沒有工作,太太每天在銀行上班,然後養我,家庭的衝突也常常發生,而我就像是電影裡的歌手『大河』(舒米恩飾演)。太過浪漫的男生與太過務實的女生,音樂圈或電影界幾乎都是這樣的例子。我的朋友也是電影導演的楊力州也是一樣,他和太太去看電影,他太太一直哭,他在一旁不知所措。30幾歲的困境苦澀,日本應該也是共通的吧。」

讓我再度想起拍電影是件快樂之事

這部電影的另一個焦點是2位女同志伴侶的愛情,由人氣女演員張榕容與李千娜飾演。比起一開始設定生活過得不是很順遂的4位男女主角,這2位同性伴侶過得很幸福,相信彼此堅定的愛情,而且鼓勵著周圍的人。
「在電影裡面,她們是一對很快樂的同志,這對同志回過頭來鼓勵主角們要相信愛情的價值,立場倒轉過來。我其實是有點刻意,把整個社會對於同志的看法反轉過來,透過同性愛伴侶的健全戀愛關係,突顯出都市裡的孤單男女。」
現在,魏德聖在籌畫下一部歷史大作以及製作分鏡腳本,並且為了募集資金奔走,需要較長的準備期間,無法立即開始著手拍攝電影。因此,他利用這段空檔動筆寫了《52Hz》的劇本,只花了兩三個禮拜就寫完了,之後請人製作音樂,尋找合適的演員。
「這部電影沒有文化對立的包袱或是歷史負擔,也不需要事實檢證,只花了三十幾天拍攝就完成了,相對地反而是角色挑選了很久。這部電影拍攝的時候真的很快樂,讓我再度想起原來拍戲是這麼快樂的事(笑)。因為拍《海角七號》的時候,臺灣電影的景氣很低迷,而自己一心想要拍出好電影提振臺灣電影,過於賣力。這一部電影是鼓勵大家談個戀愛,不要一直守在房間打電腦或是拿著手機聊天,積極走出戶外,和對方約會,談場真正的戀愛。這個世上還是有很多機會。」

「魏德聖家族」大集合的電影

《海角七號》是魏德聖在臺灣電影市場刷下票房紀錄的成名作,而剛好在屆滿十周年時推出了《52Hz》,電影裡讓大家懷念的《海角七號》主角們以配角身分參與演出。
魏德聖在訪談中表示,最初原本希望由他們主演,描寫十年後的他們。但之後還是放棄了。
「原本打算找《海角七號》的演員來演主角。可是,他們年紀真的都變很大,有些人都已經四十好幾,還是換新人好了,給年輕人一個機會。於是安排在最後一場大家都進場的橋段,讓大家出場。」
包括范逸臣、馬念先、應蔚民、民雄、田中千繪等《海角七號》的原班人馬之外,另一位主角是為《KANO》演唱主題曲的原住民歌手──舒米恩。還有在《賽德克・巴萊》裡氣勢十足的林慶臺也參一腳,扮演重要角色的巧克力師傅,《52Hz》匯集了合作過的演員,簡直就是魏德聖家族的電影。過去作品不管是哪一部,不只是在臺灣,在日本上映都有不錯的票房成績,日本人為何會喜愛自己的作品呢?
魏德聖如此回答。
「我知道大部分的日本觀眾會喜歡的原因,是題材上跟日本有關係。另外一個應該是我詮釋歷史的角度,我很刻意的不用好人或壞人的立場去分角色,也沒有美化或醜化,對他們來講,這或許是一個比較公平的描述手法。不會像好萊塢電影或者是中國、香港電影那樣,刻意的把日本人當成壞人。我只是追問,為什麼他或她會這麼行動?當然也有一些問題是我也無法回答的,尤其是《賽德克・巴萊》的拍攝過程真是生不如死,面對的難關跟問題很大,苦思後仍有許多問題沒有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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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對談的時間應該是2013年11~12月
應當珍惜當前台、日的關係得來不易。我對李前總統此段很有感:"我常說,戰後我們對日本的情感一直是「單相思」。不過,安倍首相執政以來,我感到台日關係總算逐漸變成了對等關係。我對安倍首相寄予厚望。" 1980年代中,我妻子在日本留學,讓我有機會領會日本的學界、政界的完全偏中,沒人敢正式表達對台灣的同情。




【專文】KANO精神是台灣的驕傲

魏德聖:這次有機會與李前總統對談,感到非常榮幸。聽說您即將過九十二歲大壽,在此向您祝賀。

李登輝:謝謝。我看了魏導演監製的電影《KANO》,感動到流淚,這件事台灣媒體也有報導。片中的教練近藤兵太郎認真投入地訓練球員,結果讓嘉義農林學校(嘉農)的小球隊打進日本甲子園總冠軍賽,我認為近藤是真正的領導者。他成立了一支由日本人、本島人(台灣人)、原住民組成的棒球隊,並且成功地讓他們團結在一起,實在非常優秀。嘉農打進甲子園決賽是一九三一年的事,當時我才九歲。記得當年聽到報導,台灣選出來的球隊在甲子園陸續擊敗強敵時,我跟著大人一起歡欣鼓舞。

魏德聖:李前總統還記得小時候嘉農的優越表現,讓我非常驚訝。當時台灣人對棒球的了解還不是那麼全面。正因為嘉農的優異表現,才使得棒球在台灣推廣開來。

當時球隊的王牌選手吳明捷從嘉農畢業後,到早稻田大學留學,在六大學棒球賽中表現非常優異(累計擊出七支全壘打,直到一九七五年立教大學選手長嶋茂雄締造八支全壘打紀錄,這項維持了二十年的紀錄才被打破)。吳明捷在大學畢業後未回到台灣,留在日本工作經商,娶了日本太太,直到一九八三年病逝日本。我找到吳明捷的兒子,但是在日本很少人知道他的事。這讓我感到很意外,也很遺憾。

李登輝:我很了解你想說的事情。因為二次大戰後很多日本人並不知道台灣和日本的歷史。在《KANO》片中出場的陳耕元選手(日本名:上松耕一)確有其人,是台灣卑南族原住民。一九九三年作家司馬遼太郎訪問台灣時,我剛好擔任總統,介紹了司馬先生與陳耕元的次男陳建年會面。後來,陳建年在我的推薦之下,擔任台東縣長。司馬先生與陳建年的家人共餐時,陳耕元的夫人,也就是陳建年的母親蔡昭昭曾兩度問他:「日本為何拋棄台灣?」司馬先生一時之間答不出話來。在他的《台灣紀行》書中記載了當時的情景。現在,究竟有多少日本人,能夠理解「日本為何要拋棄台灣」這問題的涵義呢?

魏德聖:我發現《KANO》背後的歷史,其實是在寫《賽德克.巴萊》(二○一一年)劇本的時候。

李登輝:《賽德克.巴萊》是描述霧社事件(發生於一九三○年,由台灣原住民發動、最大規模的抗日事件)的那部電影吧。加上你的第一部作品《海角七號》(二○○八年),你製作的三部電影我全都看過了(笑)。

魏德聖:非常感謝(笑)。逐漸懂事之後,我開始煩惱該如何與原住民來往。因為我覺得「原住民應該也不希望被廉價的同情眼光看待」。所以,我覺得應該要描寫原住民不為人知、令人尊敬的歷史,於是決定將這段歷史拍成電影。霧社事件的起因是日本警察毆打原住民青年。這是文化上的差異和摩擦的問題,也是日本人與台灣人兩個不同民族性(ethnicity)的對立。

李登輝:我的父親曾擔任警察,霧社事件發生時,他差點被動員。霧社事件背後的原因,的確是因為日本人對台灣原住民抱持著民族優越感,才會導致原住民的反彈。

魏德聖:約三百名賽德克族勇士面對擁有近代化武器的日本軍,抱著必死的決心,反抗到底。他們到底為何而戰?是為了保衛自身尊嚴。也有原住民認為投降太丟臉,而選擇自殺。有些日本人看到原住民的英勇行為及保衛尊嚴的方式,才發現:「這與我們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不是一樣的嗎?」

霧社事件發生在嘉農打進甲子園決賽前一年。嘉農的近藤教練是個沒有民族偏見的人。他讓各個族群發揮所長,帶領球隊,朝著進軍甲子園奪冠的目標和夢想前進。他的心態,與霧社事件發生時管理原住民的日本警察,正好形成對比。

李登輝:你的作品《海角七號》不是也描述了日本人與台灣人的交流嗎?我覺得這部電影探討的主題是「不管你是日本人、台灣人或原住民,彼此之間的心意都是一樣的,無關族群」、「就算是使用的語言不一樣,就算是彼此的價值觀和習慣不一樣,心意還是可以互通」。

我在台灣民主化、本土化的過程中提出「新台灣人」的概念。呼籲外省人與本省人停止對立。呼籲要拋棄省籍情結。我的想法是,只要住在民主台灣,努力生活,想為社會盡力的人,都是台灣人。我覺得你的電影就是在描述這個想法。這對破除台灣的老舊思想、創造台灣人的新文化非常有貢獻,我高度肯定你的作法。

為何喜歡日本?

魏德聖:(一邊看資料)編輯部的人問,為什麼那麼多台灣人喜歡日本?我想是因為文化上的觀念類似的緣故。說起來,應該還要歸因於,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的影響。我自己也是,如果想到哪裡旅行,首先會想到日本。日本給人的印象是安全、清潔,而且自然環境很美。

前陣子我和一位中國電影導演聊天,他說要去日本的北海道拍雪景。我問他,中國不是也下雪嗎?為何需要千里迢迢到日本取景?他回答:「在中國,人和雪的關係很粗糙。」聽起來一點都不浪漫。中國人習慣對雪封閉心靈。但在日本,人與雪的關係既柔和又美麗。這是他對我說的。日本人擅長與自然環境融合在一起。即使身處雪地,也能融入環境,表現人類的愛。

話說回來,日本也不是樣樣都好。拍《KANO》的時候,在技術方面獲得日本相當大的協助。對這我非常感謝。但是,日本人太鉅細靡遺了。這也擔心、那也擔心。感覺顧慮太多瑣事。

李登輝:日本人,說好聽一點是很慎重,講難聽一點是太注重細節。我的妻子就是這樣(笑)。妻子和我都接受日式教育,可能是受到那樣的影響。如果是家裡的事情,當做笑話說說便罷,但如果換成政治領導人的話,就會是問題。

二○一四年九月,我訪問日本的目的之一,是想向日本傳達「日本的前途,須靠自己決定的時代來臨了」的想法。在安全保障方面,日本至今仍完全交由美國負責。不少人仍然堅信「因為有憲法第九條,日本才能維持和平」。但我認為,憲法超過六十年一字一句都沒更動,這才是不正常。我認為,無視於美國弱化、中國崛起的事實,不處理安全保障,不處理憲法的問題,繼續漠不關心下去的話,將會嚴重威脅到日本的國家安全。

過去日本一直仰賴美國,現在則是美國以同樣程度、甚至更大程度地仰賴日本。我認為日本應該正視這個現象。

「嘉南大圳之父」八田與一

魏德聖:我在調查霧社事件的時候,才知道八田與一這位日本技師的事蹟。研究霧社事件的原因,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一九三○年左右的警察制度和山上部族之間的關係,或者當時在國際上,台灣與日本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之類的問題。我還調查了在那之前二十年、之後二十年的歷史。在這過程中,當得知八田技師的功績,我感到很震撼。我讀中學的時候,台灣的教科書完全沒提到八田與一的事。其實我很想拍攝有關八田與一的電影,但規模太大,不是我能處理的,只好選擇放棄。

李登輝:台灣的教科書教導「嘉南大圳之父」八田與一,是在一九九六年我當選首屆(直選)總統之後的事。以前的教科書都只教導中國歷史,但我們認為有必要教台灣歷史,於是編撰了《認識台灣》這本教科書。書中很客觀地處理日本統治台灣時期的歷史,並首度介紹八田技師。很遺憾的是,在陳水扁總統執政時,二○○三年實施教改,《認識台灣》這本教科書也跟著被廢除了。總之,這也難怪,你在中學時代沒學到有關八田與一的事,當然會不清楚他的功績。

魏德聖:正是如此。現在在台灣出版了幾本關於八田與一的書,在圖書館也能找得到。

李登輝:在電影《KANO》中,八田與一也出現了。八田在台灣建設水壩及灌溉用水路,讓原本一片荒蕪的嘉南平原變成台灣最大的穀倉,他是台灣的恩人。他規劃興建的烏山頭水庫(一九三○年完工)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水庫。此外,八田也在嘉南平原建設如蜘蛛網狀、約一萬六千公里的水路工程。假設我們繞地球一周,全長不過四萬公里,就能明白這項工程的規模有多浩大。據說當嘉南平原六十萬農民看到八田建設的新水路流出水時,都感動到流下眼淚高呼:「神水來了。」

台灣人愛講的詞句之一就是「日本精神」。這是日治時期台灣人學習到的精神,是二次大戰日本投降後,從大陸遷至台灣的中國人身上看不到的精神,台灣人以擁有日本精神(代表著勇敢、勤勉、犧牲小我、責任感、守法、清潔等精神)為傲。我認為,八田就是這種「日本精神」的代表人物。

魏德聖:坦白說,我沒辦法理解李前總統所說的「日本精神」與八田與一之間的關係。在我看來,八田是典型的專業技師。他會思考人需要什麼,然後落實行動。

李登輝:八田與一最後擔任南方開發要員,搭船前往菲律賓的途中遭到美軍潛水艇魚雷的攻擊而罹難身亡。日本戰敗三年後,他的妻子外代樹也在他所建造的烏山頭水庫放水口投水自盡。台灣人對於八田夫妻是多麼地感謝和惋惜!從下面這段軼事便可看出端倪。

參與工程的人員在烏山頭水庫旁設立了八田的紀念銅像。二次大戰後期,為了躲過「金屬上繳令」(日本軍需日漸不足,下令須上繳金屬品以供溶製),有人將八田的銅像藏到倉庫裡。日本戰敗後,從大陸遷至台灣的國民黨到處破壞日治時期的銅像和碑文,八田的銅像也幸運逃過此劫。現在每逢八田的逝世紀念日五月八日,都會在銅像前舉行追思紀念活動,象徵台日之間的深厚情誼。

「我到底是誰」的問題

魏德聖:李總統執政時期(一九八八年-二○○○年),我大約十幾到二十幾歲,是感受力最強的時期。在您面前說起來很失禮,其實當時我還無法體會您的偉大。可能是因為我比較不關心政治。直到陳水扁總統執政(二○○○年-二○○八年)及馬英九總統執政(二○○八年-),我才了解李前總統追求的理想。人不是頭腦好就有用,有些事情比支持藍(國民黨)或支持綠(民進黨)這個問題更重要。那就是我們的心。我認為現在台灣人最欠缺的就是同理心。

李登輝: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我到底是誰」這樣的問題。相當程度歸功於戰前的日本教育,才造就了現在的我。甚至在觀賞《KANO》之後,我和妻子談到「當年的日本教育真是棒」。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對統治台灣的日本人沒有不滿。當時的日本人也是有些瞧不起台灣人的地方,我自己就經歷過幾次這樣的經驗。

我的母親是鄉下人,有一天我帶她逛菊本百貨店(台灣第一家百貨公司)。當時我是舊制台北高等學校的學生,身上穿著學校制服。當時就是抱著「身為台灣人,這點小事難不倒我」的想法。

在日治時期,台灣人被強迫講日語,因此只能偷偷躲在廁所學台語。當時我才九歲、十歲,和祖父一起背《論語》。記得有一次學到《論語》〈先進篇〉中「未知生,焉知死」這句話,當時年紀雖小,卻不太喜歡這句話。若過度肯定生,很容易導向自我中心,變成追求享樂的人生。另一方面,正如日本武士道的一句名言「武士道要時時刻刻意識到死亡」(《葉隱》)所說的,另一種哲學思考是:先以死為前提,才能思考有意義的生。

接受日本武士道所講的無私精神之後,再加上後來我信仰的基督教,終於讓我找到答案,能夠回答長期以來困擾我的問題──「我到底是誰」。就是「我是『不是我的我』」。我自己的生命何時結束都無所謂。為了台灣,我要拚命工作。我不追求任何名位。我是以這樣的心情努力到現在。當然,今後也決心如此。

魏德聖:我也拜讀過李前總統撰寫的《台灣的主張》(一九九六年)。我大致認同書中所寫的。但是,台灣媒體只注意到部分內容,就徑自批評起來。我認為那一定是懷抱著特定的政治目的,才會那麼做。

李登輝:去年,所謂「親中」報紙的不實報導,引起了一點騷動。謠傳日本戰敗後,我轉到台灣大學就讀時曾經兩度加入中國共產黨,後來又兩度脫黨。在台灣大學時,我是學生運動的領袖。從事學生運動是事實,但我並非從事台灣獨立運動,更何況我根本不曾加入共產黨。根據馬克思的《資本論》,共產革命應該發生在資本主義高度發達的國家。然而,當時的中國距離那狀況還太遠,也沒培育出足以擔任革命大任的勞工階級。當時我發現,中國共產黨之所以推崇馬克思主義,不過是把它當作「施行古代專制政治」的工具而已。那麼可怕的黨怎麼可能讓你入黨兩次,還大方讓你全身而退呢(笑)?

魏德聖:說的也是(笑)。

立法院特別放映《KANO》

李登輝:二○一四年三月,台灣發生了震撼東亞的大事,就是「太陽花學運」。聽說在學生佔領的立法院裡特別放映了《KANO》。我很感興趣,這究竟帶給學生們什麼樣的訊息呢?

魏德聖:也沒特別帶給他們什麼意見。太陽花學運發生時,我感覺廣大社會還沒辦法理解,學生佔領立法院要持續到什麼時候、為什麼產生這次的學運?我個人沒想到什麽給學生的意見。我是電影人,所以我想要讓學生們看我的電影。希望學生藉由觀賞《KANO》,學習嘉農棒球小將不屈不撓的精神,貫徹自己的信念。

李登輝:我聽說在立法院播放《KANO》之後,忽然出現了「台灣加油」的聲浪。甚至有女學生哭了起來。學生從立法院撤退後,過了幾個禮拜,我應學生們要求,在立法院餐廳與他們談論今後台灣必要的工作。其中一項是「新台灣人」這個概念。我再度強調,不要受限於來到台灣的時間和不同族群的差別,繼續建設民主台灣才是最重要的任務。

魏德聖:我周遭的朋友很少有人像以前那樣會區分外省人和本省人。大家都說:「我是台灣人。」

李登輝:其實日治時期受日本教育的老一輩人,幾乎都抱持「我是台灣人」的想法。民主化之後成長的人也是一樣。但是,戰後從中國大陸來到台灣的人當中,確實有人至今還抱持著自己是中國人的想法。對日本人來說,自己是日本人這件事情是理所當然、一清二楚的事情,台灣卻仍無法解決這個認同問題。

對日本的情感是「單相思」

李登輝:《KANO》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機會,讓日本人思考「日本與台灣之間的深厚情誼」。對於日本,有件事一直讓我感到很遺憾。三一一大地震發生時,我們很快地透過日本交流協會台北事務所,表達希望派遣搜救隊到日本。就是民間NGO組織中華民國搜救總隊。一九九九年台灣九二一大地震發生時,他們曾奮不顧身進入倒塌建築物中,展開搜尋存活者的救援行動,是代表台灣精神的勇士。

但是,日本方面沒有立刻答應讓他們去。因為得不到日本政府的協助,他們只好與日本的NPO組織合作,自行前往災區。為什麼當時日本政府不能立刻答應,接受來自台灣的民間搜救隊呢?根據日本媒體的報導,是因為考慮到中國共產黨認為「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的主張。人道救援,不應該用政治或意識形態來評斷。身為台灣人,沒有比這更屈辱、更悲哀的事了。

魏德聖:我很能理解李前總統的心痛感覺。我也有類似經驗。有一次我受邀出席在香港舉辦的影展,會場上有中國人、香港人、台灣人、日本人等非常多的亞洲人。當日本代表上台致詞時,對各國對三一一大地震的支援表示感謝,卻沒有提到台灣。我聽了很生氣。三一一大地震發生時,台灣捐助了日本巨額善款,據說是世界第一。當時我只能拚命忍住自己想跑去向日本代表抗議的衝動。

李登輝:二○○一年,我曾經為了治療心臟病舊疾,想要訪日。當時日本外交部長、外交部因為擔心中國的反對,遲遲不發簽證。其他還有很多日本政府的應對方式,讓我必須強迫自己忍耐。偏偏我在台灣常被批評過於親日,這實在太不划算了(笑)。《海角七號》描述戰後日本男子的情書歷經六十年後,才寄到台灣女子手中的故事。然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台灣人寫給日本的情書卻根本無從寄達。我常說,戰後我們對日本的情感一直是「單相思」。不過,安倍首相執政以來,我感到台日關係總算逐漸變成了對等關係。我對安倍首相寄予厚望。

日本人啊,請向歷史學習

魏德聖:透過《KANO》,我想讓日本人知道,台灣這個地方是由各個不同族群聚集的社會。而且曾經有許多日本人住在台灣,在同一個時代與台灣人一起生活。日本統治時期,台灣有很多優點,也有很多缺點。日本人與台灣人之間也曾發生衝突。但回顧歷史,我們的合作不是很順利地成功了嗎?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也會覺得那是非常美好的經驗。前進甲子園的嘉農棒球小將,正是那美好經驗的象徵。

各國對台灣的歧視,讓我感到很心痛。我並非要求日本要和台灣站在一起。因為台灣真是個小國家。而在台灣看來,現在的日本是個大國。為何日本不能將台灣視為一個國家,公平地對待我們呢?難道日本是哪個國家的附庸國嗎?難道日本受到哪個國家的控管嗎?我要反覆強調,我們台灣人和日本人曾經擁有「在同一塊土地、同一個時代」一起生活的經驗。為什麼日本人不能嘗試了解這點呢?也許我這麼說,是有點偏激了……。

李登輝:現在的台灣是道道地地的民主國家。為了實現台灣的民主化,我一路走來始終盡心盡力,毫無保留。當然以後也是如此,繼續為台灣貢獻心力。但是魏先生,今後是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的時代。你的每一部電影都成功描繪出「台灣人的主體性」。你要相信自己的選擇,勇往直前。

最後,我想對日本人說,台灣的民主改革有很多地方是向日本的「明治精神」和「戰後改革」學習而來的。看完《KANO》之後,我在電影院外面對等著採訪我的記者這麼說:「台灣人應該要看這部電影!」同樣地,我也想對日本人說:「日本人應該要看這部電影。然後,請向歷史學習!」

資料來源:
http://www.peoplenews.tw/news/d0d84fd6-7e38-4404-8767-ade1b8abaac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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