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ng Chaotang 新增了 9 張新相片。
台灣各界都悼念李泰祥先生
明晚,1/11,10:00pm~00:00
馬世芳 <音樂五四三:送別李泰祥>
敬請收聽。
馬世芳的廣播追悼李泰祥 ,在YouTube可找到,推薦!
- 寫給台灣的情書: 自彼次遇到妳
- 文.胡慧玲 2014-01-10
http://blog.roodo.com/michaelcarolina/archives/26570506.html
自彼次遇到妳 著開始了我的一生 是前世注定的命運 咱兩人相閃在滿滿是菜子仔花的田埂中 雖然無知妳的芳名 但是永遠留著妳的身影
在阮的心內 妳是寒冬的日頭 妳是黑暗中的月光
妳親像妖豔的紅花 置風中搖動微笑 滿面的春光 滿面的春光 有彩雲 ~有愛情 有天星 ~有悲傷 有海湧 ~有起落 自彼次遇到妳 妳是我所愛的人 妳是我不醒的夢
真想欲擱遇到妳 遇到妳
http://www.youtube.com/watch?v=w3bS869jtzU
http://www.youtube.com/watch?v=AT54JpMMc_4
-----李泰祥(1941年2月20日-2014年1月2日),臺灣音樂家,是臺灣原住民阿美族人,出生於臺東廳臺東郡臺東街馬蘭大字(今臺東縣臺東市馬蘭部落)。受過扎實西方古典音樂訓練,總是從自己生長的土地去尋找靈感,更致力將古典音樂通俗化,創作影響樂壇名曲無數,讓更多平民擁抱與接受學院音樂。[2]
李泰祥畢業於國立台灣藝術專科學校音 樂科,但他原先是考進美術印刷科,而後才轉入音樂科,主修小提琴;1964年自國立藝專畢業後隨即受聘擔任台北市立交響樂團小提琴首席;1971年他與新 象創辦人許博允赴美國新聞處,聽到現代音樂演講,改變創作方向,並與葉維廉、許博允、陳學同、顧重光、凌明聲共同策劃「七一樂展」,為台灣前衛音樂踏出重 要的一步[3]。1974年任台北市交響樂團指揮[4]。在1970年代校園民歌風行時期創作的著名作品包括《橄欖樹》、《歡顏》、《你是我所有的回憶》、《一條日光大道》、《錯誤》、《告別》等等[5][6]。不過,李泰祥雖曾以「橄欖樹」等歌曲受到歡迎,但因過去賣斷版權,分不到版稅,晚年經濟困頓[7]。不少知名民歌歌手如齊豫(前弟媳)、許景淳、唐曉詩及林文俊等都曾受其指導[5][8]。他於2008年獲國家文藝獎。2012年曾受邀擔任國立政治大學駐校藝術家。2013年4月,李泰祥獲頒發第32屆行政院文化獎,當時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擔任李泰祥引言人,而身體不適的李泰祥則在醫護人員陪同下出席頒獎典禮,展現生命的韌性[9]。
李泰祥於1988年罹患帕金森氏症,2009年因甲狀腺癌而開刀,2013年起長期住院[10][11],2014年1月2日晚上8點20分在睡夢中安詳病逝於台北新店慈濟醫院[12][13]。
****
李泰祥:除了音樂,我的人生並無可取
悼文2014年01月09日
2014年1月2日,台灣最具知名度的作曲家、73歲的李泰祥先生去世。他最為人傳頌的作品是1970年代由歌手齊豫演唱的《橄欖樹》,不論在台灣或大陸都家喻戶曉,承載一代人的青春記憶。
李泰祥的作品數量太多,幅員太廣:橫跨古典樂、現代樂、實驗電子、
流行歌曲、電影配樂、劇場配樂......於是嚴肅音樂圈的同行認為他「不務正業」,流行音樂圈的同行認為他「曲高和寡」。我其實很好奇李泰祥自己念茲在
茲的代表作會是什麼?是他窮數十年之力、至死未能完成的清唱劇《大神祭》,和那許多因為編製過大,始終沒有搬上舞台,曲譜塵封至今的長篇巨制?還是傳唱最
廣的《橄欖樹》、《一條日光大道》?
李泰祥很早就擺脫了「嚴肅音樂」、「通俗音樂」的門戶之見,他曾
說:「好的音樂,是親和而不媚俗,應該喚起人類對『美』的崇高情操,並且積極地展開生命」。這番話若放在別人口裡,不免顯得陳義過高。但李泰祥說來,你我
都覺得在情在理──他確實是窮畢生之力在貫徹這樣的理想。
李泰祥能以通俗手段炮製「雅樂」,把現代詩熔鑄成歌,也不憚深入荒
漠,創作孤高冷僻的實驗音樂。1970年代,他曾一邊做知音寥寥的前衛音樂,一邊做最最「世俗」的電視廣告配樂和流行歌曲。他的前衛音樂實驗沖得比亞洲同
行都遠,他的流行歌曲則兼有中樂的線條、古典的靈魂和搖滾的能量,直到現在,仍是台灣流行樂史作曲、編曲、製作各方面足堪仰望的高標。那些歌總有着天外飛
來的奇崛旋律,總是極難駕馭,無怪乎能唱好李泰祥的歌者,個個都是樂史將才。然而最神奇的是,它們又是那樣易於入耳:聽李泰祥寫的歌,你不需要任何知識準
備,只要願意張開耳朵,誰都能在遇見那些歌的瞬間,便知道那是天地至美。
我曾看過一本節目單,那是1977年李泰祥和實驗音樂組合「新樂小
集」在台北實踐堂的公演。封面那幀黑白照,四位樂手莊重而夷然地坐在草地上,各自專註擺弄自己的樂器:李泰祥拉小提琴,兩位女樂手彈揚琴、古箏,金髮男子
抱着西塔琴,敲着手鼓,畫面後方吊著一面鑼。他們的表情、髮式、衣服、樂器,乃至於屁股底下那片草地,都在透着孤絕的「七十年代先鋒感」。根據節目單記
載,那天的演出上半場編製包括「錄音帶+現場演奏」、「木琴獨奏」、「錄音帶+影片+現場演奏」,接着中場休息,下半場完全即興演出,編製是「幻燈+影
片+錄音帶+變音器+現場演奏」,那是一場早在七十年代便提前搬演的多媒體聲光實驗。
我曾在1970年代出刊的台灣《滾石雜誌》(即是「滾石唱片」的前
身)翻到李泰祥前衛演出的實況報導。記者寫道:那「音樂」並沒有易於辨認的旋律,樂手在主奏樂器之外,還敲打五金工具之類物事,觀眾為之瞠目。中場休息之
後,原本就沒坐滿的觀眾席又走掉不少人,剩下一排排空蕩蕩的座位。
然而就在「新樂小集」演出同一年,李泰祥在新格唱片出版了他編曲、
指揮的《鄉土‧民謠》演奏專輯,改編耳熟能詳的民間歌謠,極受歡迎,創下全台近二十萬張的銷售成績。1978年,李泰祥在台灣「金韻獎」比賽聽到一個台大
人類系女孩的歌聲,驚為天人。1979年,這位叫齊豫的女孩錄下了李泰祥作曲、編曲、指揮的《橄欖樹》、《歡顏》、《走在雨中》、《答案》,從此改寫台灣
流行音樂史。
李泰祥就是有這樣的本領:雙腳踏在市場光譜冷與熱的極端,而都交出令人咋舌的成績單。
我和李泰祥先生並不熟,因為我所從事的電台工作,有
機會在人堆里與他見過幾次面,但絕對談不上私交。唯一一次有機會和他說了比較多的話,是在2005年一次慶功宴會場。那天晚上,《永遠的未央歌》演唱會在
台北國父紀念館舉行,紀念台灣「校園民歌」風潮三十周年。女歌手萬芳遙遙對着觀眾席的李泰祥,傾其所有,唱出了他所創作的名曲《走在雨中》足以傳世的版
本。曲罷,李泰祥起立鼓掌,眼中有淚。
那晚在台北「主婦之店」辦慶功宴,巨星雲集,店裡歌手駐唱的小舞台
很快被還沒唱過癮的民歌手們霸佔,當天在場的客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那個時代,哪個歌手不欠李老師一份情?大家簡直是排着隊到他桌前致意。那時李泰祥
罹患帕金森氏症已經17年,行動愈來愈不靈便。聚會中途,他要起身去洗手間,旁人急着攙,他眨着眼睛不讓扶,一個人瘦瘦的,危顫顫站在那兒。歌手許景淳急
忙說:把桌椅拿開,讓個走道出來!眾人七手八腳挪開了路障,李泰祥眯上眼,像跳遠選手那樣靜靜凝望「跑道」彼端,然後覷準時機,大跨步一跳、二跳、三跳、
四跳,漂亮抵達目的地。
眾人大力鼓掌,像是目睹了奧運紀錄。李泰祥露出頑皮的微笑,頷首答禮。我想起詩人杜十三的形容:「帕金森氏症對李泰祥來說,就像長了顆青春痘。」
夜很深了,李泰祥見台上眾人唱得興起,也晃晃悠悠走上舞台,領着大家唱起《一條日光大道》。這些年,只要有機會上台,手上拿着麥克風,他總會領唱這首歌。直到最後,他已無法言語,仍會揚手指揮來探望他的學生、故舊一塊兒高唱:
拋下未乾的被褥,睡芳香的稻草床
陽光為我們烤金色的餅
啊,河童你要到哪裡去?現在已經天晴
陽光灑遍你的全身,我只要在大道上奔走
啊,上路吧,雨季過去了
啊,上路吧!
想到李泰祥的形象,腦海首先出現那雙老是瞪得大大的眼睛,永遠閃着孩子似的好奇的光。即使在生命盡頭,記者拍下枯槁卧床的李泰祥,那雙眼睛依舊澄澈明亮。他的耳朵也是極厲害的:那幀照片里,大師的耳輪依舊豐滿美麗──那雙耳朵樣子真好,確實是一對配得上偉大音樂家的,體面的兵器。
1988年起,李泰祥罹患帕金森症,久病纏身,晚年生活幾乎可以用
「潦倒」形容。在台北的住處一搬再搬,離市中心愈來愈遠,房子愈住愈寒磣,唯獨客廳中央永遠擺着一對多年前巨資購置的Thiel落地式揚聲器。當年霸氣逼
人的銘器,如今也舊了、殘了,像落難的貴族,一身襤褸,仍要努力擺出體面的表情。
2013年冬,李泰祥病重入院,已是甲狀腺癌末期。弟弟李泰銘說,
連醫生看了掃描片,都驚嘆他竟然能以幾乎不可能的條件頑強存活。當一切醫療手段都已窮盡,家人安排他住進安寧病房,希望他能少吃點苦。最後那段時間,喉頭
腫瘤使他無法插管也無法進食,每天的抽痰形同酷刑。李泰祥口不能言,身體失去行動能力,只能眨眼、蹬腿,然而他神智始終清明,耳朵始終敏銳。病房稍有雜
音,他就無法入睡。然而家人只要放他摯愛的馬勒作品,焦躁的李泰祥就會平靜下來。
後來,李泰祥移住單人房,晚上總算得以安眠。照顧他的弟弟李泰銘遇到新的難題:大哥需要很多很多音樂,他除了照料李泰祥的生理狀況,還得兼任DJ,上山下海找音樂放給他聽。而能讓大哥入耳的音樂,不是隨隨便便找得來的。泰銘自己也是音樂人,竟亦不免疲於奔命了。
2013年11月底,我接到泰銘電話。他說:他當大哥的DJ已經腸
枯思竭,非常需要支援,問我能不能錄些簡單的話,找些合適的音樂給李老師聽。我們正愁沒有機會回報李老師呢,當然義不容辭。於是連夜聯繫了幾位做音樂、做
廣播的朋友和長輩,大家各自錄一輯專為這位特殊聽眾製作的「迷你節目」。
我並不知道其他人錄了什麼,這件事有點像是我們各自講悄悄話給李老
師聽。我挑給李老師的曲子,是法國爵士鋼琴家米榭·派卓契亞尼(Michel
Petrucciani)的《一百顆心》。這位鋼琴家是罹患侏儒症的「玻璃娃娃」,一身病痛卻沒有壓抑他噴發的才情。僅20歲,他就錄下了這首美麗不可方
物的獨奏曲。彈到後面,鋼琴家竟和着琴音吹起口哨,哨音跟着琴音一起飄飛,愈飛愈高,愈飛愈遠……
我把這段背景故事錄在樂曲之前,寄給了泰銘。後來他告訴我:他放這段錄音的時候,哥哥聚精會神地聽,乾澀的雙眼漸漸濕潤起來。
李泰祥2001年的專輯《自彼次遇到你》,將新創曲
與經典舊作以室內樂方式重編演唱,算是一次畢生歌曲創作的總回顧。當時主流唱片公司興趣稀缺,只有獨立廠牌「金革唱片」願意攬下這企劃,製作費也很拮据,
勉強支應錄音成本。然而李泰祥做這張專輯,竟然花了整整13個月。光是標題曲一首歌就耗掉四個月,無數次修改重錄,每天工作長達15小時,把擔任錄音師的
弟弟李泰銘都快逼瘋了。李泰銘形容哥哥「像惡魔般要求他想要的」,逼得他發誓再也不和哥哥合作。但李泰祥又會回過頭安慰弟弟:我們好好做,這張一定可以分
到不少版稅。泰銘聞言,只有苦笑。
事後證明他確實不該過度樂觀:《自彼次遇到你》在台灣只賣了寥寥四千張。
然而,那是一張何等美麗的專輯啊。2002年,香港歌手黃耀明和張
國榮合作了一首歌《這麼遠、那麼近》,歌中張國榮即興念了許多口白,和黃耀明的唱詞前後呼應。當黃耀明唱道:「喜歡的歌,差不多吧?」張國榮應了一句:
「李泰祥嘅新唱片,你買咗未」?那「李泰祥嘅新唱片」,便是《自彼次遇到你》。
資深錄音師徐崇憲和大師合作多年,他曾聽李泰祥自謂:「除了音樂,我的人生並無可取。」我想,他這麼說並不是客氣,而是帶了幾分苦澀的自嘲。
李泰銘透露,有一天晚上,哥哥來電要他到家裡會面,口氣沮喪。泰銘推開門,家裡一片黑,只點着蠟燭,估計是沒繳電費,被斷電了。哥哥雙眼泛紅地說:「我們怎麼這麼笨,做不出市場要的東西?怎麼這麼不爭氣?」
李泰祥半生顛沛,一輩子沒有過上幾天舒服日子,名下從來不曾置產。
許多人不明就裡,以為他光靠《橄欖樹》、《歡顏》、《不要告別》、《你是我所有的回憶》這些名曲的版稅就吃喝不盡,殊不知早年那些歌,幾乎都是一首兩、三
千塊錢台幣賣斷給唱片公司。之後專輯賣得再好、翻唱的歌星再多,原創者也分不到半毛錢。
泰銘說:後來哥哥也曾和唱片公司談好版稅分紅條件,但他求好心切,
做音樂總是一磨再磨──唱片公司給他120萬台幣,他卻花了150萬。泰銘形容哥哥為了追求完美,「完全失控不理會預算」。最後經費嚴重超支,結算下來反
而欠唱片公司一筆錢,只好拿版稅抵債。甚至有的案子,直到現在還在用版稅抵扣超支的負債。
所以,別跟我說台灣樂壇多麼輝煌、多麼神氣。你看這麼多年了,台灣連一個李泰祥也供不起。
1970年代,李泰祥為了糊口,曾創作好幾百首電視
廣告歌,其中最著名的莫過於1974年他親自創作、演唱的《野狼一二五》摩托車廣告。這支廣告播映多年,傳唱極廣,讓」野狼一二五「成功成為台灣摩托車的
傳奇品牌。然而當年錄這首廣告歌,李泰祥還是賠了錢:他找了一位男歌星來唱,但因為李泰祥連30秒的廣告歌旋律都寫得奇峰險崛,那位歌星一遍遍唱到喉嚨都
啞了,還是不行。眼看錄音室費用已經嚴重超支,李泰祥只好親自進錄音室唱,只花15分鐘,就完成了這首台灣廣告史上最著名的主題曲。
《野狼一二五》也是李泰祥習樂的女兒李若菱最喜歡的父親作品──李泰祥辭世前一日,若菱還在父親床前唱這首歌給他聽。幾句短短的歌詞,確實是李泰祥個性的寫照:
我從山林來,越過綠野
穿過溝溪向前行
野狼,野狼野狼
豪邁奔放,不怕路艱險
任我遨遊,史帝田鐵
三陽野狼一二五!
這位祖上來自台灣東海岸山林之中的阿美族原住民,畢生穿過多少溝溪、行過多少艱險,憑的不就是那一股「豪邁奔放」的熱情,和「任我遨遊」的壯志?
李泰祥辭世次日,女兒若菱在她的facebook留言板寫下這麼一段話:
「我們家的老人家已經先騎他的野狼一二五去豪邁奔放,不怕路艱險,任我遨遊,史帝田鐵去啦。」
是啊,大師終於不用再受病苦折磨,得以自在遨遊了。您放心走,接下來的事,就是留在這頭的我們的功課了。
更正:本文早先版本將李泰祥2001年的專輯《自彼此遇到你》描述為他最後一張專輯,此處已更正。他最後一張專輯為2003年的《雲在頭上飛》。
馬世芳是台灣作家、廣播人,長居台北。代表作包括文集《地下鄉愁藍調》、《昨日書》。
林懷民:李泰祥去了一條日光大道
January 04, 2014 06:00 AM |
音樂大師李泰祥辭世,表演藝術團體紛以音樂送行。雲門舞集昨晚在高雄至德堂演出「稻禾」後,舞者邀觀眾齊唱「橄欖樹」;李泰祥之女李若菱周日與台灣藝術家合奏團等舉行音樂會,以歌獻父親;國家交響樂團9月演出李泰祥懸念46年、從未被完整演出的「大神祭」,一圓夢想。
「李泰祥是我們這一代最浪漫、最抒情、最雄壯、最才華洋溢的作曲家!」雲門舞集藝術總監林懷民說,1970年代,李泰祥以交響樂譜寫台灣民謠,讓大家知道台灣音樂也可以澎湃雄壯,而深受鼓勵;「他的音樂從學院到前衛、到流行」。
林懷民說,1972年他在一場聚會認識李泰祥,在場還有音樂家許博允、電影導演徐進良,文大舞蹈系畢業的陳學同以及陳平(三毛);「這一夜的聚會,促成我走上編舞創作的路。」
林懷民說,雲門曾使用李泰祥許多音樂,包括1973年創團首演的「運行」、「薪傳」中的「耕種與豐收」、舞作「江湖行」、「女媧」,「生民三篇」,「吳鳳」及「射日」的音樂也改編自李泰祥的「大神祭」。「李泰祥的音樂滋養了年輕的雲門。」
如今李泰祥去了「一條日光大道」,林懷民很感傷,「他是個非常非常溫柔的人,更是永遠的夢想家」。
雖 遭父喪,李若菱昨長考後,仍決定現身周日李泰祥音樂會,希望用源於父親經典「橄欖樹」發展的「橄欖熊」(李若菱小名李小熊),獻給父親在天之靈。李泰祥的 女弟子許景淳也將演唱「橄欖樹」、「走在雨中」等。音樂會指揮呂景民說,音樂會原本是想為李泰祥打氣,未料成了紀念音樂會。
李泰祥17歲時回到故鄉台東馬蘭,聽到全族熱烈歡迎歌聲所生靈感寫下的「大神祭」,向被認為對李泰祥的原民認同意義重大;不過,初作發表後,近半世紀以來改了又改,擴大成四管樂團編制(約80人)及數百人合唱團,45分鐘長度至今未完整呈現。
去年底,曾為李泰祥寫傳的國家交響樂團執行長邱瑗探望他時,告知他一定會完成該作演出,讓大師很歡喜;希望9月能呈現李泰祥心目中有舞有戲、有歌有樂的樣貌。
龍應台:李泰祥心裡有一團火
文化部長龍應台昨天到台中視察藝術銀行,談及李泰祥時充滿不捨之情,她回憶最後一次探視李泰祥,感覺到他仍有未竟之志,到最後一刻「他心裡還有一團火!」文化部將討論頒發褒揚令。
龍應台感傷地說,幾個月前她去探望李泰祥,他已經不太能開口說話,可是兩個眼睛睜得非常大,旁人都可以感覺到,李泰祥心裡充滿想要表達的情感,「我跟他說話時,他還流下眼淚」。
龍應台回憶,她停留很長一段時間,李泰祥當天還試圖想唱一首歌,「當時,我眼淚快要流下…,我覺得好可惜,到最後一刻他心裡還想唱歌、作曲…有些人要離世,自己會靜下來,但我感覺,李泰祥老師心裡還有一團火」。
「李泰祥是我們這一代最浪漫、最抒情、最雄壯、最才華洋溢的作曲家!」雲門舞集藝術總監林懷民說,1970年代,李泰祥以交響樂譜寫台灣民謠,讓大家知道台灣音樂也可以澎湃雄壯,而深受鼓勵;「他的音樂從學院到前衛、到流行」。
林懷民說,1972年他在一場聚會認識李泰祥,在場還有音樂家許博允、電影導演徐進良,文大舞蹈系畢業的陳學同以及陳平(三毛);「這一夜的聚會,促成我走上編舞創作的路。」
林懷民說,雲門曾使用李泰祥許多音樂,包括1973年創團首演的「運行」、「薪傳」中的「耕種與豐收」、舞作「江湖行」、「女媧」,「生民三篇」,「吳鳳」及「射日」的音樂也改編自李泰祥的「大神祭」。「李泰祥的音樂滋養了年輕的雲門。」
如今李泰祥去了「一條日光大道」,林懷民很感傷,「他是個非常非常溫柔的人,更是永遠的夢想家」。
雖 遭父喪,李若菱昨長考後,仍決定現身周日李泰祥音樂會,希望用源於父親經典「橄欖樹」發展的「橄欖熊」(李若菱小名李小熊),獻給父親在天之靈。李泰祥的 女弟子許景淳也將演唱「橄欖樹」、「走在雨中」等。音樂會指揮呂景民說,音樂會原本是想為李泰祥打氣,未料成了紀念音樂會。
李泰祥17歲時回到故鄉台東馬蘭,聽到全族熱烈歡迎歌聲所生靈感寫下的「大神祭」,向被認為對李泰祥的原民認同意義重大;不過,初作發表後,近半世紀以來改了又改,擴大成四管樂團編制(約80人)及數百人合唱團,45分鐘長度至今未完整呈現。
去年底,曾為李泰祥寫傳的國家交響樂團執行長邱瑗探望他時,告知他一定會完成該作演出,讓大師很歡喜;希望9月能呈現李泰祥心目中有舞有戲、有歌有樂的樣貌。
龍應台:李泰祥心裡有一團火
文化部長龍應台昨天到台中視察藝術銀行,談及李泰祥時充滿不捨之情,她回憶最後一次探視李泰祥,感覺到他仍有未竟之志,到最後一刻「他心裡還有一團火!」文化部將討論頒發褒揚令。
龍應台感傷地說,幾個月前她去探望李泰祥,他已經不太能開口說話,可是兩個眼睛睜得非常大,旁人都可以感覺到,李泰祥心裡充滿想要表達的情感,「我跟他說話時,他還流下眼淚」。
龍應台回憶,她停留很長一段時間,李泰祥當天還試圖想唱一首歌,「當時,我眼淚快要流下…,我覺得好可惜,到最後一刻他心裡還想唱歌、作曲…有些人要離世,自己會靜下來,但我感覺,李泰祥老師心裡還有一團火」。
******自由時報
創作「橄欖樹」、「一條日光大道」等經典名曲的音樂大師李泰祥昨晚病逝,享年74歲。 (資料照) |
致力古典音樂通俗化 影響樂壇
〔記 者趙靜瑜、王凱琳/綜合報導〕音樂大師李泰祥,昨天晚上八點半病逝於新店慈濟醫院,享年七十四歲。消息傳出,文化界與演藝圈都相當痛心。李泰祥小女兒李若 菱表示,本月五日在台南文化中心的「橄欖樹下的黃金歲月」音樂會將如期舉行,只是從李泰祥的音樂發表會變成了紀念音樂會。
李泰祥去年十月底身體狀況不佳,被家人送往新店的慈濟醫院急診,後因甲狀腺癌導致病情惡化,住進安寧病房。
李泰祥的弟弟李泰銘說,哥哥是在睡夢中因呼吸中止安詳過世,感謝院方悉心提供醫療照護,至於告別式日期尚未安排,會再對外說明。
李泰祥一生才華洋溢,創作無數。他的浪漫多情更為業界傳誦,強烈燃燒的愛情,帶給他無盡的甜蜜、歡愉、失落與苦痛,一次次成為他音樂中的養分。
「燈火輝煌的夜裡 沉沉睡去」
李 泰祥受過扎實西方古典音樂訓練,總是從自己生長的土地去尋找靈感,更致力將古典音樂通俗化,讓更多平民擁抱與接受學院音樂。所以他願意為流行歌手寫歌,也 曾為電影配樂,他創作的「橄欖樹」、「走在雨中」、「一條日光大道」到「告別」,從七○年代以來已成全民情歌,昨天在睡夢中辭世,似已應驗了「告別」歌詞 中所唱的:「在這燈火輝煌的夜裡…就這樣沉沉的睡去,淚流到夢裡,醒了不再想起。」
一九四一年生於台東馬蘭部落,李泰祥是阿美族原住民,從 小家境貧苦,考入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前身國立藝專的美術印刷科,而後轉入音樂科,主修小提琴。當年由於家境不好,李泰祥住在倉庫,睡在書架上。新象藝術創辦 人許博允說,他還記得當時李泰祥父親交給樂界大老許常惠的學費,竟然是一頭牛,可見家境窘迫。
阿美族原民 病魔纏身不忘創作
李泰祥的創作極多,從規模來看,從交響樂團的完整編制、舞劇、歌劇到小型的室內樂都有;從創作技巧來看,李泰祥不但有浪漫派、印象派的思維,也有無調性甚至電子音樂的創作;風格上更是無從定類,最嚴肅的藝術音樂到最通俗的民歌與流行音樂都可以自由進入,毫無罣礙。
李 泰祥在音樂事業顛峰之時卻罹患了帕金森氏症,但他沒有被擊倒,與病魔對抗了廿多年。他曾形容自己「腦子動得比身子快」,生病以後,「在音樂創作上的難度增 加了十倍。」為了訓練肌肉的穩定,減緩惡化的速度,李泰祥學著寫書法,牆上貼的習作,一筆一畫之間,都是他對抗病魔的痕跡。每天吃藥過後的兩到三小時,是 李泰祥最可以創作的時候,但他常忘記按時吃藥。
《橄欖樹》《告別》成傳唱名曲
藝術家不善理財,李泰祥一生均無置產,也不懂得爭取權益,「橄欖樹」傳唱多年,紅遍華人世界,他卻從沒有拿到過任何翻唱的版稅。李泰祥總是這樣認為:「別人肯演出你的作品,已經要感謝了,哪還想到要給版稅。」
沒有李泰祥,台灣樂壇甚至整個華語樂壇就不算完整,李泰祥的出現成就經典,成就了許多至今依然深受歡迎的歌手,也滿足了樂迷挑剔的耳朵。
李泰祥晚年唯一掛念的,就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在家人兒女的整理下重新出版,讓自己的音樂可以持續被聽見。
******
這幾年讀過的優秀的「書籍推薦文」,以余德慧教授(國立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所)為 G. Bateson的{Mind and Nature}寫的為最好。
這本{心智與自然}的翻譯問題相當多,不過余德慧的介紹充分說明他的內行。
----Quality Times No.85, Apr.1, 07;品質時報 第85期:07年4月1日(週日).
----
余德慧教授(1951年1月10日-2012年9月7日)
*****
創立張老師月刊 催生心靈工坊 余德慧 畢生灌溉本土心理與人文療癒
2012/9/23 | | | 作者:周慧珠 |
生命宛若幽靜的長河,在每個人的心底,蜿曲地流著
在這條長河潺潺的水聲中,到底人的一生在變化著什麼?
是事業的建立與毀敗嗎?是成就的達成與幻滅嗎?
是感情的結合與分離嗎?
當人以死亡做為根部,人就突然地安定下來
開始對自己有限的生命有了一分珍惜
甚至產生一種了斷的感覺
只有站在這種情況下去活,才是比較真誠的活
做為一個生活的解說員
余德慧總是主張:當生命的屋頂塌了
生活才有了星光與風雨
人站在破屋的底部,生命才能奮進
二○一二年九月七日晚上,在花蓮慈濟醫院安寧病房,曾經創立《張老師月刊》、催生心靈工坊文化公司的余德慧教授與糖尿病共處數十年,安然過世,享年六十一歲。
哈佛大學凱博文(Arthur Kleinman)教授對於余德慧的過世,十分難過,他說,余德慧是少數可以讓他學習的心理學家之一;而對國內心理學界而言,確實是一大損失。
一九五一年一月十日,余德慧教授出生於屏東潮州人,大學時北上就讀台灣大學心理學系,獲得心理學博士。曾任教於台灣大學心理學系、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 研究所、東華大學諮商與臨床心理學系;二○○六年八月自東華大學退休後,受聘至慈濟大學宗教與文化研究所,教授本土心理學、宗教現象學、宗教療癒等課程。
學府 第一門「生死學」課程
一九九○年代,余德慧即看出心靈學是未來趨勢,一九九二年與他的恩師楊國樞教授在台灣大學合開國內第一門「生死學」課程,大受歡迎,場場爆滿。
除此之外,才情出眾的余德慧,更創辦台灣第一、也是唯一的人文心理雜誌《張老師月刊》,擔任總編輯期間,開創新穎的本土心理學研究領域,多次榮獲雜誌類金 鼎獎。當然,他也於《張老師月刊》撰寫刊頭文章,其融合生命意義與文學美質,作品《生命夢屋》、《情話色語》、《觀山觀雲觀生死》、《生命宛若幽靜長河》 均是專欄結集成書。
這同時,他還擔任張老師出版社總顧問,暢銷一時的《前世今生》、《西藏生死學》即是在他策畫下完成的。
出版 注入心靈療癒的觀念
二○○○年成立的心靈工坊文化公司,余德慧是主要催生者之一,並擔任諮詢顧問召集人,將身心靈整體療癒的觀念帶進出版界。引進探討生病心理學的《病床邊的溫柔》、省思醫療倫理的《醫院裡的哲學家》、探究生命終極關懷的《道德的重量》等前衛好書。
近十餘年,余德慧專研生死學與臨終照護、宗教療癒,《生死學十四講》、《生命史學》、《生死無盡》均是其重要著作。
二○○九年,余德慧主持「人文臨床與療癒研究室」,以人文臨床的觀念,結合人文社會學科與受苦現場,以探究其人文深度。
恩寵 死亡可以不是悲劇
近幾年余德慧的身體日益衰弱,經常進出醫院,陪伴他的是最珍愛的一本書《好走:臨終時刻的心靈轉化》,書中強調人在臨終過程最能體悟靈性的意涵,在死亡時刻最能感受到慈悲與智慧。
專研生死學與臨終關懷的余德慧,深信死亡可以不是悲劇,而是恩寵。臨終前,他充分浸潤在靈性恩寵之中,泰然離世,為世人留下的是——寧靜迎向生命生滅的示範。
****
生命詩情
作者: 余德慧
ISBN: 9789866112836/9866112837
出版社: 心靈工坊
出版日期:2013/
余 德慧是台灣心理學界的異數,才情出眾,學通古今;出入生死,幽明來去。台灣這十幾年來所出版關於生死靈性與助人轉化方面的相關書籍,都能看到余德慧教授為 讀者導引的序文。這些書與余教授之間形成了一片閱讀風景。《生命詩情》將這片風景集中呈現在讀者面前,我們看到的不只是一位學者的文筆思考,更是台灣近年 來在人文心理靈性上的一股思潮風光。有了這本書,我們就可以跟著余德慧讀書,像是有了一個閱讀的總脈絡,指引我們踏上安定心靈之旅。
本書收 錄余德慧教授為各領域書籍所寫的推薦序文、導讀、時論、期刊專欄文章,涉及的主題包括臨終領域的現象學考察、臨終者的內心轉化、靈性空間、身體工夫、修行 心法、心理諮商和哲學知識論的反思等。余教授為人為文從浪漫倜儻到生死幽明,其所中介呈現的閱讀風景之旅卻是要倒過來走,也就是從生死瀕臨知見自我誤識, 再回返修行工夫寬諒人間殘酷。從本書的三個主題:「瀕臨/生死道場」、「靈知/身心轉化」以及「祕思/詩意綿延」,我們得以見識余德慧教授帶領的一路閱讀 風景,亦可見其在不同階段的思考軌跡,文字中處處流露其智慧勇氣與溫柔慈悲。
[推薦序一]遠去,是為了歸來 余安邦
[推薦序二]跟著余德慧讀書 李維倫
[推薦序三]看似無序卻有序:傾聽地閱讀余德慧教授「說」書 林耀盛
[推薦序四]慈光籠罩的時刻 蔡怡佳
[推薦序五]追尋一個逝去未遠的身影 彭榮邦
[前言]身心靈書籍的演變
輯一 瀕臨∕生死道場
面對生死的姿態
知死猶生:學習瀕臨經驗,吸取千江月
死亡之臉
《西藏生死書》的冥思
以終為始的人生智慧
人生最後階段的覺性選擇
「少裝了!」――談專業痴迷
伴行黃泉路
濫情還得有點智慧
簡單說心坎
美麗的羅漢菩薩行
一分鐘的膚慰
病末諮商的疑情重重
人如何盤算他的最後時刻
讀這本書的人是幸福的
扒開細縫,一瞥生命的無窮
輯二 靈知∕身心轉化
靈魂深心:我的靈知思維
心中的精靈
冥視裡的呵護
何以靈療?一個另類的角度
詩意空間與深廣意識
夢從象徵擷取心靈的奧祕
靈性經驗:生活殘片的組合,我們等待著不可思議的臨在
恆河母的明心見性之道
勘破傳統修行的迷思,走入現代修行的心路
優質的心理衛生學
超越陰陽,身心統合
靈性實在的揭秘
脈伙(mindful)的生活
身體情緒:膚慰身心的關鍵詞
身心適性:你的身體會給出重大選擇
悲傷的身體工夫
輯三 祕思∕詩意綿延
在無意識底下的恐怖史學
從真實道德看見「終極關懷」
這個人,還有他的天命:談維克多・法蘭可的存在
生命禮物
幡然醒悟的心理治療
迴授(控制)論作為臨床知識論
貝特森的知識論傳奇
有時候顛倒妄想並非壞事
邊界處境的精神生產
人類對「善」的最終追求
心底的凝視之眼
回到人情義理
幫助他人成長?愛說笑!
孤獨世界氣象萬千
人生的基調就是孤獨
致謝
輯一 瀕臨╱生死道場
面對生死的姿態(摘錄)
每每談及生死,長輩們總要怨我「哪壺不開提哪壺」,顯見大家都不太願意去談論生死;這是可以理解的。死亡這件事落到言談上,總是怪異;誰也不願見到一天到晚把死亡掛在嘴邊的人,多不健康啊!但在這裡,我們還是要問:為何禪師在修行時要參破生死?參破生死又是何意呢?
貪生――怕死
臨終者往生時,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憂懼,他們不是被死亡嚇死的;真正被嚇到的反而是周遭的活人
長 年在安寧病房工作,只消一閉上雙眼,我腦中就會浮現許多陪伴多時的亡者身影。由於工作環境使然,我常覺得不舒服,若是病了,便有醫師和練氣功的朋友極力勸 我不要再進出安寧病房,就怕我的氣被吸光。這當然是朋友關心我的好意,但我本身倒不太在意;反正去或不去,最終都是死路一條,有何差別?所以我還是繼續在 安寧病房服務。
因生病而觸及生死大事,我意識到:該是面對問題的時候了。坊間有很多書籍告訴我們,要勇敢地面對生死;但是,「面對」本身就是一個問題,而「勇敢」又是什麼意思呢?
無 庸置疑,絕大多數人一想到行將就死,都會害怕不已。美國生死學專家,同時也是知名的精神科醫師庫柏勒‧羅斯(Elisabeth Kubler-Ross),年輕時就研究發現,每個人都會貪生怕死,但後來也都會接受死亡。接受本身並不困難,問題在於:接受是怎麼發生的?真有「接受」 這件事嗎?
正因為死亡令人害怕,所以人們致力於尋求不害怕死亡的方法。然而,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說,我們若不害怕死亡,根本就過不了死亡這一關;換言之,要經過死亡這道關卡,就一定會害怕。海德格認為,死亡是一個巨大的空洞,所 以一定會引起人們的憂懼害怕。其實,害怕是好現象;若是不害怕,就不會轉動;只有害怕才能促進轉動。
住進安寧病房的人,大致心裡已有數,餘生將在 病房中度過;有些家屬會在一旁竊竊私語:「現在直直地進來,一定會滿面愁容地橫著出去。」但依我們在醫院長期陪伴所見,橫著出去的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憂 懼,他們不是被死亡嚇死的;真正被嚇到的反而是周遭的活人。這之中的奧妙在於,臨終者走上臨終之路時,已經在轉了;還沒走上臨終之路的人,則還沒有轉。臨 終的人轉了,就很自然地過去了,不會有擔憂;周遭的活人因為還沒有轉,所以擔憂不已。
活人和臨終者最大的不同是:活人還想繼續活下去,而臨終者已 經走在臨終的路上,是親自以行動在轉。因此,若是活著的人對臨終者說,你的時候快到了,你就要走了,臨終者會憤怒;若是勸告臨終者「你要放下」,臨終者會 感到被汙辱。因為,臨終者是以實際行動,用全副生命在轉動,而活著的人只是嘴巴上說說罷了,臨終者當然無法接受。
轉動――空無
臨終者的腦細胞已經少到無法理解「我」的過程,這就意味著他們不害怕死亡。死亡的空無感是人類的想像,它從未真實存在過
那麼,什麼是「轉動」?臨終者為何會轉動?
根 據我們的研究發現,每位臨終者最後都有一個機會背對社會、不理會社會,彷彿轉著轉著,就背對了社會。這種現象,我們名之為「背立轉向」。每一個人病沉到某 種程度,便會自然地放棄社會性勾連,也會開始不在乎世間的聲名、地位與角色。經常看到一些知交滿天下的病人,在進入病沉之後,就會在病房門口掛起「拒絕訪 客」的牌子,一堆訪客的花籃與卡片凌亂地擺在門外;它們的主人早已進入內在轉動的境界,真正陪伴他的只有夢幻與破碎的回憶而已。
這種轉動,他人無 從查覺,是疾病讓臨終者自然地去接受;也許臨終者只是昏睡或是虛弱地躺在床上呻吟,但是轉動的旅程已經開始。只要細心地陪伴,便能發覺臨終者的心思轉動得 很快;今天才說:「我要堅持下去,奮鬥下去!」明天可能就說:「都到這個地步了,要放下走了。」他們的情緒轉變就在瞬間。
這主要是兩個機制使然。 首先,是腦細胞的大量死亡,才講過的話可能沒多久就忘了;其次,在腦細胞死亡的過程中,患者已不太能理解社會意義,他自己也被掏空了。因此,其實不必太掛 念臨終者生前念念不忘的心願,一切都是此一時、彼一時也,沒有一句話是長時間有效的。他們可能上一刻感到痛苦,下一刻又覺得舒服多了;這種轉動一直持續進 行著,難以預料,也無法預料。
明白臨終者會有這種轉動,對周遭的活人而言,不啻是個福音;既然會忘,就會忘記生死,因為腦細胞已經少到不知生死為 何物了。就像動物瀕臨死亡,也不太容易反省自身即將面臨死亡。人類在大腦最健全的時刻會考慮生死,但在進入死亡的過程時,就進入了無法理解「我」的過程; 既不知我的存在,就意味著不害怕死亡。這也許是老天所設計的自動的熄燈號。有了這項安全機制,對死亡何懼之有?
然而,對活著的人而言這個熄燈號畢 竟是可怕的。重點是,我們並不瞭解臨終者的意識狀態,沒有必要假裝自己很懂,而要去教導臨終者如何面對生死。相反地,是我們這些活著的人,該如何面對生 死?既然我們沒有這個轉動過程,並且要繼續活在「我」的世界中,就必須知道這個核心問題:我們面對生死的姿態是什麼?
海德格說,死亡是一種巨大的 失去、巨大的空無,大到我們的心智無法面對;因此,想到死亡便會不由自主地害怕。我要反駁這項說法。事實上,只有少數的人是如此,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把死亡 當成空無。因為,尚未經歷死亡,就無法體會何為空無;而當死神降臨,你已無法感覺,何知空無?
換言之,死亡的空無,根本是人類的想像;當你看到別 人垂死,便設身處地想像自己也可能不再存在、不能再這樣和那樣。但是,畢竟一切都是想像;即使真的發生了,你也了無知覺,這種害怕的感覺自然無從發生,那 個想像中的空無根本不會來到。更確切地說,那種空無根本不會被你感受到;你現在所感受到的,是想像中用來恐嚇自己的空無,它從未真實存在過,你根本從未有 如此經驗。
只要確定面對死亡的憂懼是自己想像出來的;那麼,轉個身,聽首快樂的歌、讀點宗教的勵志文章,可能就快活起來了。想想天國之美、想想極樂世界,甚至是乘願再來,可能就不怕死了;就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從憂懼中恢復過來。
既 然這個空無不存在,海德格的理論自然要被推翻。他說,因為死亡的空無巨大得可怕,所以讓人願意轉變,變成為一個真摯、願意聽從良心召喚的人,不再過著欺騙 的生活。根據這個論點,人們寫出了許多文章。《讀者文摘》就曾刊載一篇,內容描述:美國一名牙醫被醫生判定只剩十年可活;於是,牙醫立即把診所關了,去實 現多年的願望──當一名木匠。這類文章透過網路傳播出去,啟發了很多人;於是,有老師辭掉工作去環島旅行,汲汲營生的人不再為生活打拚而去實現夢想等等。 當然,這類文章勉勵人要自我實現、忠於自己,也彷彿像童話般有著美好的結局。
但是,海德格這個理論在近年來的各種研究討論上,都不斷被挑戰和懷疑。結果是,上述這些因為害怕死期將近而變得真摯過活的人,其實並沒有處理掉他們對死亡的問題,死亡不會因為真摯生活而改變或停止。也許有人會說,心願已成,死而無憾;但是,問題其實並非這麼簡單。
牙 醫改行去當木匠,即使這是他最喜歡的工作和身分,過不了幾年,仍有厭倦的時候;接著,「我要做什麼?」的困惑便會襲捲而來。顯然地,這只是童話式的結局, 不能再有續集;否則,王子和公主可能走上離婚一途。換言之,以這種「遮蔽法」要簡單地蓋過死亡這個複雜的問題,並不恰當。
錯認――失算
我們不斷地「錯認」而做了錯誤的行為,這些行為讓我們往相反的路上走,然後因失算而痛苦;卻也因此,讓我們從沉迷中醒悟,瞭解到真正的事實
那麼,有其他解決死亡疑慮的方法嗎?
我們都還活著,就表示我們還擁有自我意識。雖然許多宗教譴責「我」的意識阻擋人生的解脫之道;但不可否認地,這個「我」的確存在。
人有可能縮小自我、或者消解自我,然後瀟灑地走嗎?這個嘗試是失敗的;因為,絕大多數人只縮小了一段時間後,沒幾天自我又恢復了。就像每天揹著二十斤米到山上送給窮困的居民,每回都感動地落下淚來;但連續幾次過後,就不會再流淚了。
我們總是試圖尋找一個解決死亡疑慮的根本辦法,但是這個辦法始終不存在;當我們企圖處理它,就會造成荒謬的結果。換言之,解決疾病和死亡的這個「針對性」一旦發生,結果一定是荒謬的。這是很重大的轉折。
舉 例而言,有人虔信某種解脫生死的宗教,每天虔誠地讀經、聽開示,反省教義並不斷修為,一心一意企圖解脫生死。這樣求道心切的努力是很了不起;只可惜,把努 力正好放到錯誤的位置上了。這就好比一隻被放進透明乾淨玻璃瓶裡的蒼蠅,牠望見瓶外的極樂世界或天國近在眼前,便一心飛往目的地;卻不斷撞壁,怎麼也到不 了。
在安寧病房,我們最害怕看到極聰明的人;聰明的人知道自己生命將盡,會不斷追問如何才能解脫生死,獲得身心大安樂。一般沒讀什麼書的阿公、阿 嬤並不會問這個問題,他們糊里糊塗地就走了;但聰明的病人會保持著高度精明的意識,他們自我要求不昏不昧,希望能達到一念往生的境界。但是,這樣的信念在 安寧病房就顯得難以理解和諷刺;原因在於,他們愈是集中心念想往生所欲之處,便會感到距離愈遠、愈無法到達,與經書所說的「含笑九泉」差別愈大。
這是因為,他們用全副意識僅僅抓取一種名為「修行」的東西,是「抓」來的;但是,真正的死亡過程是「放」。愈是集中強烈意識面對死亡,就愈是無法到達目標境界,完全適得其反;這種行為叫做「錯認」。
我們對我們的人生,不斷地進行「錯認」而做了錯誤的行為;這些行為造成了虛假的想像,讓我們誤以為得以解脫或朝解脫之路邁進;事實上,是剛好往相反的道路上走。
明白被錯認所誤之後,我們就真能及時踩煞車、懸崖勒馬嗎?還是做不到啊!如何能不錯認呢?當一塊石頭還未進行雕琢之前,誰都說它是一塊石頭;但當它被雕成藝術品或某人的石像後,你會說這是什麼作品或直接說出人像的名字,雖然本質上它還是塊石頭。
直 接說出作品名稱或石像所代表的人名,這個行為就是錯認,我們要回頭認識它的本質。然而,這也只是理論上的說法,事實上本質是無法認識的。所謂本質,就是隱 藏看不見的;從未有任何物質是以本質面貌為人所見。石頭不過是簡單的物質例子,尚有更為抽象的精神層次,如何捕捉本質呢?這是不可能的。
因此,不 要被我們的錯認所誤導。曾有一篇刊在《中國時報》的讀者投書,作者提到她公公生病了,緊急送醫後,公公就此病逝在醫院。作者不解地問:「現在的醫學不是很 發達嗎?」她理所當然地認為生病要就醫,但壓根兒沒想到人會這麼死去。這就是被錯認所誤導的真實案例。作者失算了,但這個失算具有重大的意義;因為,失算 讓我們痛苦,痛苦才讓我們從沉迷中醒悟,才可能了解真正的事實。
換言之,錯誤本身也是一個墊腳石,人就是靠錯誤這塊墊腳石轉身。失婚的女性一定很 能理解:當初滿心歡喜地嫁給對方,全心全意甚至不顧一切地付出所有;等到婚姻失敗、結束一切後自己變得一無所有時,才醒悟到女人也應保有財產和獨立的能 力,才能站穩雙腳。這個慘痛的經驗,未必讓女人害怕婚姻,但她不會再重蹈覆轍,會保有自己的獨立能力;若有第二次婚姻,通常會更健康而真實。
這就是真真實實的學習,不是口頭上的理論,也不是價值、主義這些高渺的目標,一切按部就班。面對死亡,我們可以按部就班、務實地一步一步來,不必再談超生了死的闊論。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