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覽會閉幕後,本土企業陸續撤離,商店、旅館跟著倒閉,夜裡鎮上的燈一盞盞熄滅,留下的是居民對未來的茫然:「沒有工作,就沒有飯吃,不知道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子。」遺留下來的水族館,其實也是個「半廢墟」,展示的多是從九州、四國運來的魚,和沖繩的海幾乎沒有連結。當時的館長內田詮三,敏銳地察覺到,如果只是一座普通的水族館,在觀光競爭中早晚會被淘汰。
內田的想法很直接:如果遊客走進來只感到「喔,原來是水族館」,那就沒有存在價值。他反覆強調,水族館必須讓人一踏入就脫口而出「哇,太厲害了」,那種震撼與感動,才會讓人一再回訪。他開始重新構思水族館的定位:它必須徹底呈現「只有沖繩才看得到的海洋模樣」。
就在這時候,來自日本本土的年輕飼育員戶田實第一次潛入沖繩大海,眼前景象讓他驚呆。透明得像被擦拭過的藍色海水,從天而降的光束在水中搖曳,成群色彩斑斕的魚群在珊瑚礁間穿梭,他形容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這時候,戶田心中慢慢成形一個念頭:這樣的海,不能只留在專家與潛水員眼裡,應該被更多普通人看見。內田的理念與戶田的感受在此交會,兩人開始構想一座真正屬於沖繩的海洋殿堂。
尋找「最能代表沖繩的生物」,成了水族館團隊的共同行動。他們走訪當地漁港與漁民,試著從漁民口中挖掘海中的祕密。1980年,一通電話成了故事的轉捩點:「港口來了個大家伙,你們快來看看。」內田與戶田趕到現場,只見一條長達四點八公尺的巨大鯨鯊被拖上岸。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魚類,行蹤與生態長期籠罩在謎團中,雖然這一尾已經死亡,內田卻感到一股強烈的直覺:機會來了。
「鯨鯊是沖繩的寶藏,我們要挑戰在水族館飼育牠,讓牠在水槽裡悠游給全世界看。」他幾乎是興奮地向部下「宣告」這個夢想。在當時的水族館業界,這聽起來近乎狂妄。沒有人成功長期飼育過鯨鯊,關於牠吃什麼、怎麼游、需要多大空間,幾乎沒有可靠資料。第一次嘗試以失敗收場,被捕獲的鯨鯊十天後拒食死亡,團隊心情跌到谷底。
戶田沒有選擇放棄,而是從解剖與觀察著手,緩慢地「拼湊」鯨鯊的生活樣貌。面對毫無參考依據的現實,他們什麼都試過,甚至連萵苣、小雞這種看似荒謬的餌料都拿來測試,只為弄清楚牠願意吃什麼。同時,他們也發現鯨鯊性情溫和,對人親近,只要方式正確,就可能建立互信。
突破出現在餵食方式的改變。戶田自製軟管,把餌料送到鯨鯊嘴邊,結果牠不但開始進食,還在眾人眼前緩慢「立起來」,以接近垂直的姿勢張口吸食水和食物。這種彷彿直立在水中的吃法,讓團隊震撼不已,也讓他們想像出未來的畫面:孩子們站在水槽前,看著巨大鯨鯊在眼前筆直升起,那種衝擊足以把對海洋的好奇與關心種進心裡。
但是美好的畫面,立刻撞上現實的牆。當時館內最大水槽深度只有 3.5 公尺,鯨鯊一旦「站直」,尾鰭就會碰到底部,隨時有受傷甚至喪命風險。這個發現像是一句清楚的提醒:如果真要和鯨鯊一起完成夢想,那就必須為牠打造一個全新的巨大水槽,深度與寬度都要超越既有水族館的想像。
就在沖繩回歸三十週年之際,沖繩縣政府啟動水族館翻新計畫,內田正式提出「為鯨鯊站立進食而建的世界級巨大水槽」。這項構想交到沖繩出身的建築師國場幸房手中。國場童年時在戰火中躲避空襲,藏身北部「山原之森」,樹葉縫隙間灑落的光與吹拂的微風,成了他記憶裡最溫柔的畫面。他畢生致力於把這種安寧帶進建築,讓人一走進空間,就能感受到光與風在身邊流動。
為了理解「世界頂尖水族館」的樣貌,國場與團隊到國內外考察,卻對普遍以粗大柱子支撐水槽的做法感到不滿。他對助手安谷健提出一個瘋狂的念頭:如果把支撐大水槽的四根柱子全部拿掉,只留下彷彿直接切開海洋的一整面水,會是什麼感覺?在他的心中,海裡本來就沒有柱子,人們應該站在充滿自然光線的空間裡,看著魚群在巨大藍幕中自在穿梭,而不是被鋼骨與結構切割視線。
這個構想把難度推向極致。無柱巨大水槽意味著壓克力面板必須承受龐大的水壓,而且不能有明顯變形或破裂風險。團隊向多家國內外壓克力製造商諮詢,得到的回覆不是搖頭,就是「這樣做遲早會炸開」。國場的夢想在圖面上看起來美麗,實際上卻被很多人當作異想天開。
就在計畫幾乎卡關之際,一家來自香川縣的小型壓克力加工廠主動應門。社長敷山哲洋多年來以訂製水槽聞名,常被排在大企業之後,只能做「第二順位」的工作,他心中早就積累想證明自己的不甘心。當國場問他:「用一整面無柱壓克力,可以撐起這個水槽嗎?」敷山幾乎沒猶豫就回答「可以」。在他看來,這不只是訂單,而是一次能在世界舞台上證明技術的機會。
水槽設計數據聽起來像一組考驗極限的數字:壓克力板高 8.2 公尺、寬 22.5 公尺、厚度 60 公分,重量高達 135 噸。傳統作法是把板材平放黏合再吊起,但沒有人有能力把這樣重量的成品整塊吊裝。敷山乾脆改變思路,提出「立著黏」的做法,把一片片板材豎立起來,在重力持續作用的情況下進行黏合。這種作法幾乎沒有前例可循。
立式黏合帶來新的難題:黏著劑會因重力影響,造成上薄下厚的壓力差,只要有一點點不均,就可能產生肉眼看不到的氣泡與瑕疵,不但影響透明度,也會削弱強度。為了找出最穩定的配方與作業方式,工廠裡的工匠們足足花了五年反覆實驗,把每一次失敗都當成下次前進的依據。
同一時間,國場還在煩惱另一個構想:他想設計一個可以讓人彷彿被海水包圍的「Aqua Room」觀賞空間,但原本設計裡的鋼骨屋頂會遮住視線。正當他苦思不解,敷山的兒子敷山靖洋在現場說出一句大膽的提議:「這裡真的需要鋼骨嗎?要不要試試看用壓克力當屋頂?」這句看似魯莽的話,其實源於他對國場夢想的共鳴:既然都在挑戰世界第一,何不乾脆一併超越既有常識。
以壓克力取代鋼骨意味著要打造巨大的弧形結構,並且和直立面板無縫接合。壓克力在彎曲時厚度會變薄,接合處容易形成細微段差,水壓就會集中在這裡,成為最脆弱的一點。最終的解法非常「土法煉鋼」,卻也最考驗工匠功力:十五名工匠戴著頭燈,反射表面的平整度,用肉眼與手感判斷哪裡還不平,再一點一點手工打磨,將段差修到幾近消失。當接縫在光線下看起來像不存在時,「水之屋頂」才算真正完成。
2002年,巨型壓克力板被運至施工現場,組裝成完整水槽。當 7,5000 噸海水緩緩注入,現場在一聲沉重的「咚」響後短暫靜止,水槽整體微微晃動,很多人以為最壞情況發生了。敷山團隊卻冷靜地判斷,那是水槽被水壓「推」進預定位置、與建築結構緊密貼合的聲音。最終,水槽沒有滲出一滴海水,無柱壓克力的夢想在那一刻真正站穩腳步。
同年11 月1 日,以沖繩方言「美麗的海」命名的美麗海水族館正式開幕。當鯨鯊被放入名為「黑潮之海」的巨大水槽,緩緩游到觀眾面前,再次以垂直姿態「站立」吞食水中餌料時,全場爆出歡呼與尖叫。過去那些被外界稱為「瘋狂」的構想,在孩子們貼近玻璃、睜大眼睛驚呼的那一瞬間,全都轉化為實實在在的感動。
對參與者來說,最重要的不是獎項或數據,而是那些被他們深深記住的畫面。戶田實最在意的是,孩子看到鯨鯊時臉上那種被震撼到說不出話的表情,他相信,有些人會因為這個體驗而對海洋產生一輩子的溫柔。敷山靖洋最自豪的片刻,則是看到有小孩因為壓克力太透明、誤以為前方沒有阻隔,一頭撞上水槽玻璃,那既心疼又好笑的瞬間,其實證明了他們追求的透度已達到極致。安谷岳志則永遠忘不了,站在觀賞席聽到國場握著他的手說「我們成功了,你辛苦了」的那句話。//
「沖之鳥島」事件 日台關係激烈震盪(小笠原欣幸)
新頭殼newtalk 文/小笠原欣幸
發布 2016.05.07 | 12:05 PM | 更新 2016.05.07 | 12:25 PM

日本的排他性經濟海域。 圖片來源:日本海上保安廳官方網站
4月25日日本海上保安廳在沖之鳥島(台灣稱之為「沖之鳥礁」)周邊海域拘捕台灣漁船,引爆了日台關係的激烈震盪,至今仍餘波未止。雖然對於馬英九政府激化並升高對立衝突的行動應該加以強力批判,但是日本方面在目前台灣政權移交的這樣一個微妙的敏感時刻,是否有必要拘捕台灣漁船?亦或者是已經不能停留在警告的層次了?均不無疑問。但我們可以說,拘捕台灣漁船事件,對於任期即將屆滿、企圖能做出最後反擊的馬政府來說,可謂給予其興起捍衛主權等表演騷動的絕佳藉口。
水面下的不信任感
雖說,日台關係目前被稱為「1972年以來最佳狀態」,但從去年以來,檯面下馬政府和安倍政府之間的不信任感持續累積。就馬政府方面來說,在台灣總統大選的過程中,與安倍政府相關人士(岸信夫國會議員)和民進黨蔡英文之間關係深厚,而首相安倍晉三在蔡英文當選之後,亦親自表達祝賀之意,都讓馬政府心生不快感。
就日本方面而言,馬總統反覆再三發表關於慰安婦的言論,對於解除日本食品進口管制也毫無進展,馬英九和習近平見面並向中國轉向傾斜,這一年馬英九的言行舉止也可以看出對安倍政府帶來刺激。
我們可以從以下的表現看出端倪,台灣選舉翌日,也就是今年的1月17日,日本對台灣窗口機關「日本交流協會」的會長大橋光夫訪台,雖然有到民進黨總部拜訪蔡英文主席,但卻未訪問總統府表達敬意。日本交流協會會長訪台,沒有到總統府進行禮貌性的拜會,卻去與在野黨黨主席會面,這樣的事情恐怕也是第一次吧。對此,馬政府方面認為相當「失禮」。
大橋會長雖然在3月16日再度訪問台灣,並與蔡英文主席會面,但是那個時候,馬總統正在中美洲參訪,人不在台灣。就馬政府的角度來看,這可能也會被看成刻意挑選馬英九不在的時候所安排的行程吧。(大橋會長4月11日再度訪台,這是今年第3度訪問台灣,這次終於和馬總統見上了面。)
南海問題上,島嶼或岩礁的爭論
另一方面,馬政府在任期即將屆滿之前,重操舊業進行捍衛主權的表現動作。這是出自於不甘在台灣內部被烙印上「無能」汙名,因而做出「孤注一擲」的行動,台灣這樣的政權末期症狀在陳水扁政府的末期也可以看到。馬總統不顧美國反對,依然登陸太平島,便是一例。
在南海與菲律賓主張對立因而出訪的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菲律賓主張包含「太平島不是島嶼、是岩礁」的指控。南海的本質的問題是11段線、9段線的問題,馬政府卻沒有面對這個問題,反而總統帶頭驅使媒體和學者團體,在公部門和民間以「是島嶼?還是岩礁?」為焦點展開了辯論。在東海的部分,馬總統也帶著保釣人士,前往尖閣諸島(台灣稱「釣魚台列嶼」)相近的彭佳嶼,進行宣示主權的動作,但是由於日台雙方簽訂了《日台漁業協定》,因此並沒有採取更進一步激進的行動。
拘捕台灣漁船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了在沖之鳥周邊海域拘捕台灣漁船的事件。日本在1996年在沖之鳥島設定了周邊200海里的排他性經濟海域(Exclusive Economic Zone,EEZ)。
2003年以來,中國、韓國認為「沖之鳥島不是島嶼而是岩礁,因此不能設定EEZ」,因而對日本設定EEZ持續表達異議。台灣外交部雖然認為「關於(是島嶼或是岩礁)在國際法上的地位有爭議」,但是一直避免直接明白說出(沖之鳥)是岩礁(參看:2016年4月28日《朝日新聞》〈台灣總統:「沖之鳥是岩礁」 因漁民遭捕對日強硬)。
事實上,在沖之鳥周邊海域,日本海上保安廳拘捕台灣漁船的案例,分別在2005年10月以及2012年6月也發生過。在這兩起案件中,台灣方面一直都是向日本方面支付「保證金」(本來是保證裁判時必須出庭的保證金,但性質上接近於如果沒有出庭就會遭到沒收的「罰金」)(參見:2016年4月27日《自由時報》〈我漁船在沖之鳥礁海域作業遭日方扣押 至今已3起〉)。2012年時是馬政府當政,當時台灣外交部也只是以書面加以抗議而已。
這次,日本海上保安廳和過去2次相同,發現在沖之鳥周邊的日本排他性經濟海域內正在作業的台灣漁船並加以逮捕(4月25日),漁船船主於翌日繳納了新台幣170萬的「保證金」,台灣籍船長及機組員獲得保釋,漁船也獲得返還。
馬政府「突然間」主張:「日本單方片面地設定不當的EEZ,並以之拘捕台灣漁船」,開始掀起了大騷動,並趁勢突進、展開了對日強硬路線,以「保護漁民」作為名目,派遣台灣海巡署的巡護艦艇出航到沖之鳥周邊的日本EEZ內。馬總統向來誇耀「東海和平倡議」為自身的功績,其中第一項就是「應自我克制,不升高對立行動」,這項原則已被馬總統自身所打破,而馬總統在對外關係上所自豪的「Surprise Free」(不作意外之事)的原則也被徹底捨棄。
馬政府、國民黨、台灣媒體連日來助長台灣輿論瘋傳日本是壞人,使得住在台灣的日本人,以及參與日台交流的許多人,可能都感到非常難受吧。這就是整起事件的經緯脈絡。
烏龍球
對於馬英九來說,簡直是「棚架上掉下牡丹餅(日本俗語:想要吃東西,開口紅豆餅就從棚架上掉下來的意思)」的天外飛來好運,非常想要在宣示主權上有所表現的時候,正好得到這個絕佳的藉口,並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透過主張「沖之鳥不是島嶼是岩礁」的主張,也宣示擁護了太平島的主權,因為太平島與沖之鳥相比,更像個島嶼。再者,作為同樣如此主張的中國的打頭陣先鋒,在卸任總統後,也可確保成為兩岸間私下穿梭的中間人(將連戰取而代之)。其三,又可以阻撓日美寄予厚望的蔡英文政府。真可謂一石三鳥甚至更多斬獲的「超美味牡丹餅」。
就日本方面來說,雖然是正當法律執行,但是在敏感海域上,政治判斷是必要的,這點從2010年中國漁船衝突事件上,對中國籍船長的處分有所保留的事件脈絡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在5月20日台灣政權交接的前夕,對於台灣情勢、兩岸關係的動向,更應該繃緊神經、栓緊螺絲才是。就台灣政治而言,不管是執政黨或在野黨,如果看到機會了,一定會動手試試看。這點,與日本的感覺是不同的。
再者,在台灣這幾年來明顯可見「台灣認同」高張,所謂的「台灣認同」,就是重視台灣的主體性、尊嚴成為潮流;在此潮流下,不只表現在對抗中國上,如果輕視台灣的話,就算是日本,也會起而加以對抗的。
日本是否認為:因為是台灣漁船,所以加以懲戒拘捕呢?因為對手是台灣,所以認為沒問題、沒關係呢?這樣的話,日本方面的情勢分析真的足夠嗎?這是必須提出的疑問。
關於台灣漁船違法作業的問題,我認為,可以透過「日台漁業委員會」等場合,暗示沖繩周邊給予台灣的優惠待遇有可能因此縮少,因而要求台灣的漁業相關者不要在沖之鳥進行漁業,這種討價還價的方式都是可以考慮的。
日本與台灣之間的良好關係,是透過民間層次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累積所支撐的。今年2月台南震災之際,由於2011年311東日本大震災時台灣人對日本的支援,許多日本人為了回報這份恩情,紛紛解囊捐款。對於4月九州熊本震災,也正是來自台灣許多聲援送暖的時刻。
這次的事件,台灣在沖之鳥問題上,轉換立場公然地與日本對立。今後恐怕會產生助長反對日本主張的勢力的影響。不論如何,這使得日台關係出現了裂痕,已經造成了非常嚴重的負面事態。
作者:小笠原欣幸 (OGASAWARA, Yoshiyuki),日本東京外國語大學副教授、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兩岸關係研究小組成員。
譯者:鄭凱榕

台灣海巡署官方網站所揭露的相關海域圖。 圖片來源:台灣海巡署官方網站。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