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雞肉還是牛肉?”
在理查德•布蘭森爵士(Sir Richard Branson)瀏覽菜單之餘,維珍航空(Virgin Atlantic)送餐空乘人員的口頭禪不禁脫出而出。這位集慈善、企業家與冒險家於一身的名人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徑直告訴我自己九個月前就已不吃牛肉,原因是他拜讀了養牛業對熱帶雨林造成危害的相關文章。“我發現不吃它絲毫沒影響,”他這樣答復道。
Locanda Verde餐廳肉食為主的菜單倒沒有這種憂慮,但我放棄了點韃靼牛扒的想法,轉而尋找既能滿足本人胃口又能滿足對方良心的菜。這家向陽餐廳由大廚安德魯•卡梅里尼(Andrew Carmellini)在羅伯特•德尼羅(RobertDe Niro)名下的格林尼治酒店(Greenwich Hotel)內開設,屬於紐約翠貝卡區(Tribeca)磚裸露型建築風格,開張五年後依然很具時尚感。布蘭森走向餐桌時,還與名模及電視時尚秀評委海迪•克盧姆(Heidi Klum)搭訕了幾句。
布蘭森此前從未在此用過餐——選在哪兒用餐他完全聽之任之——對於這位以奢侈享樂型大腕來說,美食帶給他的樂趣似乎微不足道。“我很幸運娶了位好老婆,她是很棒的廚師,”他平靜說道,“但我對吃從不挑剔。”
服務員來到我們身邊後,布蘭森點了拌有菜花、葡萄乾以及意大利乳清乾酪的管狀面條casarecce,主菜則點了蒜味雞(還點了菠菜及烤土豆)。一想起養牛業危及熱帶雨林的事,本人就點了腌甜菜沙拉作為自己的頭道菜,而後眼睛一下子瞄上了大比目魚。2011年,布蘭森加入Ocean Elders後,把拯救海洋加進了自己的人生規劃中。Ocean Elders這家對話組織名人薈萃,其中包括了約旦王後努爾(Noor)及CNN創始人泰德•特納(Ted Turner)。我問他大海中大比目魚的數量如今是否屬可持續循環狀態。
“我覺得大比目魚實現了良性循環,”他的話打消了我的疑慮。他沒點葡萄酒,相反,只要求在純凈水中加點橘子汁。我則點了蘇打水,絲毫沒有通盤考慮瓶裝水對環境的消極影響。
我們的午餐會恰巧在布蘭森一周典型行程之中——他先到加拿大蒙特利爾(Montreal)參加維珍聯合基金(Virgin Unite)的會議;而後轉場多倫多、參加維珍移動公司(Virgin Mobile)為加拿大無家可歸者創辦的培訓班;如今則身處紐約,舉辦全球毒品政策委員會(Global Commission on Drug Policy)的新聞發布會。全球毒品政策委員會包括了九名前世界領袖,支持毒品使用非入刑化。
接下來他將趕赴華盛頓,參加支持共和黨參議員蘭德•保羅(Rand Paul)的早餐會,然後直奔費城附近的“離心機弔艙”休整,為維珍銀河(Virgin Galactic)期待已久的亞軌道太空飛行之旅養精蓄銳,他把它譽為“全球首條商業太空游線路”。在這些公開活動期間,他還將擠出時間打理自己五花八門的業務——航空公司、鐵路運營公司、體育館、移動公司業務、電台、音樂節以及銀行,福布斯(Forbes)預計它們總共給他帶來約50億美元的個人財富。
在私底下,布蘭森這個愛出風頭者卻顯得靦腆。他滿頭銀金色頭發,訪談期間,幾乎不抬頭與我進行眼神交流。他身穿黑色運動夾克,並解開了兩粒襯衣紐扣,手腕袖口的扣子也沒繫上,介紹自己的下一場冒險活動時,手中不時擺弄著鋼筆。
他在熱氣球、高速快艇等驚險運動中算是出盡了風頭。但今年64歲的他知道太空之行會讓身體承受完全不同的壓力。“速度從零飈升至每小時3500英里,只需8秒時間,”他說。達到4.5倍重力時,“身體就能明顯感覺到。”
他親身體驗宇航員所言“從太空俯瞰地球”的夢想已推遲了近七年時間,如今他最樂觀的估計是明年三月實現夢想,屆時他與自己29歲的兒子山姆將從新墨西哥州的“太空船發射場”升空。
布蘭森正和自己的富豪朋友、特斯拉汽車(Tesla Motors)創始人馬一龍(Elon Musk)及谷歌創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展開太空游競賽。(布蘭森在維爾京群島內克島的別墅為佩奇主持了婚禮,而馬一龍如今與他比鄰而居。)自從1969年觀看了人類首次登月的壯舉後,他一直夢想能造出火箭,但他堅持認為彼此之間的太空行競爭根本不是富豪們乾的無釐頭事。
“太空游公司將成為我們最重要的公司,”他對我說。“因為我們是全球唯一開發太空游的私企,接下來的幾個月,它顯然會對維珍旗下每家公司產生所謂的光環效應(halo effect)。”
他公司的經營範圍從熱氣球旅行、凈水器到臍帶血銀行,可謂一應俱全。服務員端來一小瓶橘子汁以及兩片佛卡夏麵包(focaccia)時,我問布蘭森(他的熱情似乎源源不斷)他對啥行當拒之門外。
他承認自己不擅長說“不”。“我有時把這歸因於自己從未上過大學。我們正在試水鐵路經營、手機業務以及太空業務,”他說,“還要大肆進軍非贏利行業。”
他只否決以下想法:如果它“不能徹底改變人們的生活、做起來毫無樂趣、或是做起來別扭難受,”他一邊輕咬佛卡夏麵包,一邊解釋道。比方說,自己將來不會生產大麻捲煙(Virgin spliffs),盡管他的一項任務就是敦促政府終結50年的禁毒運動(他認為該項運動完全失敗)。“作為生意人,如果我的一家公司已失敗經營了50年,那麽我49年前就會把它關停掉,”他用誇張的手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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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我倆點的頭道菜都端了上來——熱氣騰騰的一盤意大利面端到了布蘭森面前,而放到我面前的是一大碗切成紫色及黃色條紋截面的鮮亮甜菜,但味道卻實在不敢恭維。他用叉子叉了塊菜花,直說好吃。
他果斷放棄經營獨立唱片公司,轉而叫板英國航空公司(British Airways),但維珍的最新計劃還是進軍自己懵懂的行業,但他自認為能更上一層樓。
他正在建造兩艘巨型游船,以“驗證是否能夠吸引像本人一樣從未坐過游船的乘客”。對於進軍自己知之甚少的行業,他顯得無所謂,他說:“經營公司的關鍵是善於傾聽。”
他認為游船業的經營狀況很糟糕,這與他上世紀80年代時進軍航空業時的狀況如出一轍。我說自己清晰記得首次乘坐維珍航空航班的情況,當時票價便宜、空姐逗趣以及冰淇淋免費。我就是在其中一趟維珍航班上邂逅了自己的妻子。但是,9.11恐怖事件發生後,乘客禁帶塑料刀登機和運營費用高企,維珍航空是否失去了自己與眾不同的經營特色?
“我對此一直憂心忡忡,”他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他堅持認為:自維珍航空從一架飛機起家以來,給乘客的服務水準始終沒有下降,但他也坦承“其它航空公司也在努力迎頭趕上”。他說,維珍航空一直等待新機群的交付已有五年時間,而迄今只有一架波音787夢幻客機(787 Dreamliner)交付運營。“全部機組運營後,航空經營理念將為之大變。”
維珍航空從來不是布蘭森集團最為贏利的下屬公司(自萊特兄弟(the Wright brothers)發明飛機以來,全行業的財務記錄一直驕人,這完全在意料之中)。去年,維珍航空的虧損額下降了一半,降至5100萬英鎊,而高管們說今年將成功扭虧為贏。但維珍集團旗下節稅型股份公司的確切數目一直是個謎,但布蘭森本人宣稱集團實力屬“史上最為雄厚階段”——“現金充裕”、無任何外債。
集團還有引以為傲的商業模式——把現金更為審慎地到處投向需要的行業,而不是打造自己的品牌。達美航空公司(Delta Air Lines)如今擁有維珍航空49%的股權,布蘭森已把自己在維珍媒體(Virgin Media)的少量股權變現,他的很多公司都由其他投資者控股,維珍坐收品牌授權費用。
這種模式讓布蘭森在降低風險的同時,能實現異乎尋常的多樣化經營。因此,盡管兩艘游船的造價高達20億美元,“但集團會引進其他投資夥伴,”他說。維珍集團預計2012年公司“全球品牌授權收入”高達150億美元,但到底有多少份額真正迴流維珍集團卻不得而知。
未來幾個月,維珍集團旗下將有兩家分公司上市,屆時集團的財務狀況有望大為改善。總部位於英國的金融服務公司維珍理財(Virgin Money)計劃在倫敦上市,有望籌措1.5億英鎊資金;而總部位於美國的低票價航空公司維珍美國(Virgin America)也已向紐交所遞交IPO申請書。維珍美國的總估值為10億美元,布蘭森擁有其22%的股權。但布蘭森這次學精了,不願就此發表任何評論。
盡管布蘭森在推銷帶有維珍品牌的公司時頻現身影,但他花在自己生意上的時間遠少於慈善事業以及個人追求。他把吃了一半的頭道菜推到一邊後,再次把筆握於手中,然後說自己的行事訣竅與選用餐地點一樣,就是做甩手掌櫃。
“我20出頭時,就學會了此道,這讓我能夠盡情享受生活,”他說道。布蘭森的生活——在加勒比海島上建寓所、玩風箏沖浪、時不時試圖打破世界紀錄(他目前保有四項世界紀錄,其中包括了駕沖浪風箏橫越英吉利海峽的最年長者紀錄)——也是他逍遙自在性格的重要內容。
今年九月,他對員工說可以休隨意時間的年假,但同時又告誡他們:首先應該“100%自信自身及團隊在每個項目上都已做到最好”。布蘭森說自己這幾年裡一直延長休假時間,每天只花2、3小時於工作,但把權力下放,“以便有更多時間栽培孩子”。
他剛在內克島上為自己兒子(山姆和霍利)建好了新別墅,而這兩個兒子也都即將為人父(霍利即將出生的孩子是雙胞胎),而且他們越來越成為布蘭森慈善事業、冒險以及公司經營的左膀右臂。
“他們希望能證明自己的能力,”他對我說,並提及了霍利的學醫經歷以及山姆的電影出品公司,但兩者都曾公開說將來要“承繼父業”。
“我覺得公司會因新人而獲得長遠發展——尤其是家庭型企業——而且山姆和霍利都比我更年輕有為,”他說。從他17歲創業到現在,從他最初創辦面向年輕人的《學生》雜志(Student),時光迄今已流轉了46年。
“這都是老黃歷的事了,但顯而易見,我希望20年後……”他聲音漸漸變小,暗示衣缽會一代代傳下去。他希望維珍能和蘋果(Apple)一樣,成為“受人尊重的國際知名品牌,希望能長久存在下去”。
他沒有答復的問題是:兒子們是否能夠成功維系維珍這種多樣化經營的集團、而它的創始人已在所有業務上都已深深打上自己的烙印、而且似乎通過自己的人格魅力把各種不同業務成功組合?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請求離席——“本人得去趟廁所!”——他走後,其中一位助手走到我跟前,提醒我採訪時間還剩10分鐘,他還得赴下場訪談。
我倆已聊了有一小時,但我們點的主菜還未見蹤影。我焦急地叫來服務員,催要所點主菜及買單。服務員臉色煞白,一溜煙跑向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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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森也許是英國知名度最高的生意人,但他回席時,我就媒體頭版頭條痛批他搬至避稅天堂英屬維爾京群島(British Virgin Islands)定居一事發問。去年,他賣掉了自己在牛津郡(Oxfordshire)的寓所,轉而定居維爾京群島。他辯稱這純屬私人決定。“如果諸位造訪我在內克島的別墅,就會明白那是個相當宜居之處,”他這樣說道。“政府機構若覺得應該修改相關規定,應主動去做。”
採訪時間已經倒計時,我倆的主菜總算來了——端到我面前的是一大盤油光澄亮的黃色大比目魚,而他的則是一大盤脆皮雞肉。他抱怨道:“我就是反感美國人的超大菜量。”
正當我品嘗上面灑有茴香細末的奶油土豆泥,突然意識到布蘭森這位完美的品牌宣傳者不知何故未曾提及自己的新書,而它正是我倆這次訪談的由頭。我問他為何寫《維珍之路》(The Virgin Way),這是他寫的第七本書。
“如果生活得美滿幸福,我就真心覺得把心得傳給後人很重要,”他說。患閱讀困難症的布蘭森也坦承自己很少讀管理類書籍。“我至今仍覺得最佳方法是甩開膀子實乾、而不是博覽群書,”他這樣解釋道,呵呵,這樣的回答可不太利於他的圖書銷售。
維珍出版社(Virgin Books)是維珍集團網站上列出的50多家下屬公司中的一家。我不知道他的書的有些章節是否像他的林林總總的下屬公司一樣需要清理。“把進展不順利的業務裁減掉,我很不擅長,”他坦承道,他的回答等於否定了他先前對自己的評價——把禁毒運動消除在萌芽狀態。
他列舉了維珍音樂大賣場(Virgin Megastores)的例子,這是他這麽多年來仍執著堅持的行當。但他又推出了幾個引人註目的維珍品牌(從維珍婚禮(Virgin Brides)到維珍可樂(Virgin Cola)),但有些出師不利後,便悄然偃旗息鼓了。上個月,他關閉了在英國境內運營的短途航空公司“小紅線”(Little Red)。
布蘭林把這次失敗稱之為“真正創業者”的奮鬥內容,並說“只要捨得花錢”,就不會影響到維珍的品牌信譽。但創業近半個世紀後,他已沒有重頭再來的雄心。因此,甚至錶面看似大手筆的投資都會引進外部資金,此舉可確保他永不把公司辦成豪賭類型。比方說,維珍集團在維珍銀河項目上投資了約5億美元,但30%的資金來自於阿布扎比(Abu Dhabi)。
我已把魚一掃而光,但超大量雞肉讓布蘭森“甘拜下風”。“我不想浪費它,”他問服務員是否能把剩餘雞肉打包走。
盡管採訪時間超了大約半個小時,但他似乎也不急於離開,我問他要茶還是咖啡時,他選了英式早餐茶(這是服務員免費贈送,因為我已買過單)。“我不喜歡自己喝太多咖啡後的模樣,”他這樣解釋道。
但很快,他的兩位手下就不時在我們附近盤桓,他們認為因為還得赴下場訪談,所以不能再逗留了。他遞給他們午飯,但對方得在布蘭森離開後,才能抽時間吃飯。於是布蘭森連茶都沒喝就站起身,手拎剩飯,臉上堆笑和我揮手告別。
安德魯•埃奇克利夫-約翰遜是《金融時報》美國站新聞主編
照片由詹姆斯•弗格森(James Ferguson)提供
Locanda Verde 餐廳位於紐約格林尼治街(Greenwich Street) 377號
橘子汁:6美元
瓶裝蘇打水:8美元
甜菜沙拉:16美元
管狀面條:23美元
大比目魚:32美元
蒜味雞:28美元
菠菜:9美元
烤土豆:8美元
總計(包括小費及稅):164.54 美元
譯者/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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