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在中國的屏風上》中"與宋春舫談戲劇"很早就被《大一英文》選入,其實毛姆有點諷刺宋先生。
不過沒讀整本《在中國的屏風上》,所以感動王璞的部分,竟然沒印象。
內容簡介
毛姆宋以朗父親在〈毛姆與我的父親〉中寫作者祖父
王璞
毛姆的遊記
毛姆愛旅行,寫過好幾本遊記,西班牙的、東南亞的、中國的。他一些小說其實也是他雲遊四方的結晶,例如以馬來群島為背景的短篇小說集《木麻黄樹》,以香港為背景的《面紗》,我都很喜歡,讀過不止一次。這次東北遊,說是一個人的旅行,其實一路上都有毛姆——的遊記為伴。
為何選擇毛姆的遊記,而沒選擇保羅·索魯或奈保爾呢?畢竟後二者是專業遊記作家,文字更洗煉,思想更深刻,敍事更宏大,可唯其如此,卻有點高不可攀,不太適宜作嘈雜混亂的旅途讀物。相較之下,毛姆的遊記更隨意,更通俗,更平易近人。他那些隨意揮灑的速寫,是忘憂草,是鎮靜劑,比較適合我這種庸常旅人。
如同他的小說一樣,他并不打算宣揚甚麼,也不打算教誨甚麼,更不會把旅行跟甚麼「文化」甚麼「苦旅」扯在一起,他說:「我視旅遊為解脫和提神。」「我享受旅遊帶給我的自由感覺。」用香港話來說:最緊要開心。
旅行讓他看到不一樣的地方不一樣的風俗,主要是,不一樣的人。不愧是大作家,他自制力超人,即使在東南亞的叢林裏,在嘉陵江的舢板上,他也堅持每天寫作。他一路走一路寫,隨時記下自己沿途的所見所聞。尤其是他的中國遊記,初稿大部分是用鉛筆寫在路邊買到的黄草紙上,乃至回到英國整理成書時,往往字跡模糊難辨。
他本想把這些散記加工整理得更正規更有型,但最後決定還是讓它們保持素材的原汁原味。從中也許能生成出一些小說,生成不了的,就讓它們永遠只是素材好了。他把這本書題為《在中國的屏風上》,既有中國情調,也隱喻這些小文的速寫性質。
有人批評他這些遊記是走馬觀花,沒有寫出立體的中國。但誰又能寫出來呢?一個只在中國遊走了數月的外國人,即使他是一位文學巨匠,能指望他以這五十八篇素描就寫盡這個複雜古老的龐然大物嗎?自古而今,多少中國作家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一輩子,有些還執意這裏那裏地「體驗生活」,也不過是寫出了自己視野中甚至只是主流意識中的中國。
我卻覺得這本行色匆匆的遊記跟他別的作品一樣,既有娛樂性又有文學性,好看,耐看。即使是第N次讀,依然時不時眼前一亮,或啞然失笑,或慼然動容。其實他因為不懂中文,接觸到的人大多數是旅居中國的歐洲人。然而畢竟是偉大小說家,擁有過人的觀察力以及同情心,即使是隔着屏風看到的中國,也比一般人眼中的更真切,更準確。
尤其是他不只進出於達官貴人的客廳,他大多是自行遊走於大街小巷,鄕野村落。他乘坐中國的各種交通工具,包括轎子和人力車,有時還只能徒步。他不僅記下離奇的人物和故事,也記下尋常百姓的尋常生活。悲天憫人的情懷豐富了他的心靈,賦予他筆下各種風景人物以永恆的生命。
就舉一例說明吧。我看過許多描寫縴夫的文字和繪圖,甚至列賓那幅名畫<伏爾加河上的縴夫>,都不如毛姆遊記中以下這段文字讓我刻骨銘心,當時他乘坐在長江的一條船上,看到了岸上正在拉船的一隊縴夫:
起先,那景象似乎是一幅風景,伴隨着縴夫們響徹江面的激昂號子,彷彿表現着人類戰勝無情自然的不屈不撓力量,但看着看着,他心中人性的情感震顫了:這些幾乎是在爬行的苦力,他們跟自己一樣也是人呀!於是他看到和聽到了畫面深處的東西:
「他們都赤着腳,光着上身,他們汗流滿面,他們的號子是痛苦的呻吟,是絕望的嘆息,是揪心的呼喊。這聲音幾乎不是人發出來的,那是靈魂在無邊苦海中有節奏的呼號,它的最後一個音符是人性最沉痛的啜泣。生活實在是太艱難、太殘酷了,這是他們最後的絕望的抗議。這就是江中號子。」
我在俄羅斯海關的一張破長椅上讀到這段文字,抬起頭來,我茫然地看着那些不斷從關口冒出來的過客,一時間竟忘了此地何地,此時何時,頭腦中晃動着的,還是長江邊那些縴夫艱難移動的身影,耳邊響的還是他們靈魂深處的呼號。而在他們身邊,則是那條壯麗險惡的大河。
在另一篇文章中,毛姆寫到一位在中國住了五十年的傳教士,那人熱愛寫作,也寫出了一堆文稿。他把這些文稿拿給這位路過的大作家看,但毛姆只能遺憾地搖頭。跟着寫下了這樣的隨感:「他有一種遠離陳規陋習的激情,有一顆不知足的好奇心,但我覺得他的經歷僅僅是肉體的,沒有轉化成心靈的體驗。」
然後他總結道:「這就是為什麼他有如此豐富的素材,寫出的文章卻索然寡味,因為在寫作中,更重要的不是豐富的材料,而是豐富的個性。」
他的遊記中的許多風景人物我們都似曾相識,或美麗或丑陋,在我們經歷中卻只是茫無意義的過眼雲煙,為什麼經過他那支筆稍稍點染,就成了這些動人心弦的藝術小品呢?
我覺得以上那篇文章給出了答案。
宋以朗(Roland Soong,一九四九年–)
香港知名博客東南西北(zonaeuropa.com)的創立人。他是統計學博士,曾任全球第二大統計公司KMR的顧問,父親宋淇,筆名林以亮,是著名《紅樓夢》專家、翻譯家,曾任電懋製片,拍過梁醒波主演的《南北和》。母親鄺文美,曾在美國新聞處工作,以方馨一名,翻譯文學作品。宋以朗現擁有張愛玲小說的版權。
書中首先是作者自己的回憶,包括父親和親戚告訴他的家庭往事。就像很多口述史一樣,作者說覆述的故事,少不免會真假夾雜。第二個資料來源是已經刊行的文獻,例如父親在〈毛姆與我的父親〉中寫作者祖父宋春舫,在〈私語張愛玲〉中提及他和張愛玲的友誼等。這類資料的問題是,儘管在個別事件或人物上提供了很多具體細節,但涵蓋的範圍太狹太片面,難以串連成為一篇完整的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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