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21日 星期五

二次諾貝爾獎。兩個優秀的女兒。曹永洋學長,陳文發:作家的書房 (曹永洋 篇) 師生們 社會正義 義憤…曹永洋與他太太鍾玉澄老師的翻譯作品…志文出版社的大樓,是畫家林崇漢1945~2025所設計。

 

二次諾貝爾獎。兩個優秀的女兒。
可能是 2 個人的圖像
This photograph dates back to 1908 and shows Marie Sklodowska Curie with her daughters Eve (left) and Irene (1897), both of whom carved out their own distinct paths influenced by their mother's remarkable legacy.
Irène Joliot-Curie followed closely in her mother's scientific footsteps. Born in 1897, she was deeply involved in her parents' work from an early age. Irène collaborated with her husband, Frédéric Joliot-Curie, and together, they made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s to the field of chemistry.
In 1935, the couple was awarded the Nobel Prize in Chemistry for their discovery of artificial radioactivity. This work was crucial as it l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nuclear medicine, among other applications. Irène's career was a testament to her mother's influence, emphasizing the role of women in the sciences at a time when their participation was far from encouraged.
Ève Curie, born in 1904, took a different path. She excelled in the arts and literature, becoming a journalist and a well-known author. Her most famous work is her biography of her mother, "Madame Curie," which detailed Marie Curie's personal and professional life with an intimate perspective only a daughter could offer. The book was critically acclaimed and translated into many languages, helping to solidify Marie Curie's legacy.
Ève was also involved in humanitarian efforts during and after World War II, showcasing her commitment to social causes.
所有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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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永洋學長,陳文發:作家的書房 (曹永洋 篇)  師生們 社會正義 義憤…曹永洋與他太太鍾玉澄老師的翻譯作品…志文出版社的大樓,是畫家林崇漢1945~2025所設計。

曹永洋學長,陳文發:作家的書房 (曹永洋 篇)  師生們 社會正義 義憤……

懂通靈的女詩人朵思
 
最先是想把朵思第一本詩集《側影》(高雄創世紀詩社,1963)的書影介紹給大家,上網搜尋她的創作歷程,豈料資料非常少。比較詳盡的,是好友陳文發《書寫者,看見》(台北允晨文化,2015)中的〈時移往事〉,於是採用了他的說法:

朵思,本名周翠卿,另有筆名韻茹、周炎錚、紀清等,嘉義市人,出生於醫生家庭,1955年,十六歲時,在《野風》雜誌上發表了第一首詩作〈路燈〉。1956年進入嘉義女中高中部,次年因病休學,入文壇函授學校小說班……。 

自嘉義女中畢業後,朵思與父親決裂,與詩人畢加結婚,離家尋找個人理想,並加入創世紀詩社,是資深的社員。

1965年朵思以〈山之巔〉一詩獲《新文藝》詩獎,其後也涉及小說和散文創作,作品有十多部。

陳文發在文中提到朵思自小就有「通靈」的能力,能與逝世的人溝通,真是罕見。《書寫者,看見》裡,有一張朵思創作中的硬照,硬朗、堅强的女强人作風躍然紙上,特徵得好友同意,轉載於此。

 搜尋朵思之時,見有人提及她的丈夫詩人「畢加」。想起一九六零年代,我在丁平老師編的香港期刊《文藝》中,曾讀過他的作品,可惜英年早逝,好像未見結集。
    
――2023年8月11日


還沒見過曹永洋先生 (1937~),還沒讀過他寫的本土人物的傳記,有點遺憾。
曹永洋先生在1973年 (台北:志文;離開東海13年頭) 的譯作《電影藝術:黑澤明的世界》(The Film of Akira Kurosawa by Donald Richie )中的 的《介紹"黑澤明電影"緣起---代譯序》中說,".......東海曾是我的魂夢之鄉。我的人生的方向和誓願要走的文學之路是在那兒確定成形的。" (p.16) 他父親在行醫之餘,翻譯Gibbon的 《羅馬帝國衰亡記》。


本書書前附曹賜固先生 (Books 書海微瀾: 八芝蘭‧天玉齋隨筆(曹賜固, 曹永洋))翻譯普希金的《小鳥》:
我在異國的街隅
謹守著故鄉令人懷念的習俗
在明朗的春天的祭日
放走了一隻小鳥
雖然是一隻活生生的鳥兒
我卻自由地做到了
心胸深深被慰藉著
不平的牢騷也靜息了


2016.4.3 補:2015年認識曹永洋學長,與他有許多次的互動,可惜緣分多寫在他處。

*****

謝謝分享,不知道如何跟文發兄致謝--約2月前,曹學長與他來訪,而我可能出外午餐,不遇,很可惜。文發兄能將曹學長提到的那樣多人的名字和事情,寫出來,很不簡單:我經常在曹兄的談話之間,請他告訴聽者,那些人物的名字怎麼寫,因為我們通常看文字認人.....曹兄深藏不露的不少,我舉關於胡適的2例,譬如說,他上次來參加胡適之先生紀念會時,並沒提這:"這張是胡適來台時和傅斯年、黃得時的父親黃純青等人的合照,全都是名人";胡先生的同學當陽明山管理局的主管,請胡先生題"亭"名等 (這些人事可參考我的blog:胡適之先生的世界)。我更要謝謝志峰讓我們了解曹學長的世界之一層面。再謝。




http://tunghaifriends.blogspot.tw/2016/01/3.html






多少往事堪重數

陳文發·2016年1月11日

作家的書房(曹永洋 篇)


多少往事堪重數



和曹永洋老師相識多年來,每每提及要去他居所拜訪,請他談談寫作與書房的話題,他總是說四十幾年的老公寓,亂七八糟、無法見人。我們經常約見面的地點,不是在他住家附近,工作十多年志文出版社的大客廳,就是在他住家另一頭的天母書廬,這兩地似乎可說是他居所之外的客廳與書房。





九月六日,早上九點半,我帶著幫他在網拍上購得季季老師寫的《休戀逝水—顧正秋回憶錄》,前來志文出版社按門鈴,進到出版社的客廳坐下後,張清吉先生的女兒,端來杯熱茶說:曹老師家住在大馬路對面的巷子裡,應該快到了。她走回編輯部,聽到她打電話給曹老師的說話聲,不一會她又走出來告知我:他以為是約十點,不過他剛出家門,走幾步路馬上到。她要我先坐會喝口茶,也可看看座椅後方幾櫃志文歷年出版的書籍。正當我來回推移著活動式書架,發現內層書架上的書籍,有好多是我未曾看過的世界名著時,曹老師已來到客廳,他向張小姐寒暄後,我與他坐在桌角的兩邊,開始閒談起來。




曹永洋與新潮文庫叢書合影


他從提袋中取出一本相簿,翻開一張張向我說明照片裡的人物是誰:這張是胡適來台時和傅斯年、黃得時的父親黃純青等人的合照,全都是名人,這張是林宗義,他是首屆總統文化獎得主,我寫過他的傳記《林宗義的故事—化悲情為大愛的人生路》,他父親是林茂生博士,二二八時被秘密殺害,他大哥林宗正早逝,妹妹林詠梅是東海第一屆外文系,弟弟林宗光是東海第四屆政治系。這張是史明最早的一張照片,還是嬰兒時期,他老家也住在士林街上,他父親當過板橋林家的管家,他從母姓,五十三歲就過身了,父親本姓林,名濟川,八十三歲辭世。2015年史明先生出版回憶錄,在童年和早稻田部分很精采。 (末2行遵曹永洋先生吩咐,更正、補充。2016年2月21日,鍾。《史明回憶錄》2016年2月27日正式發表)



他一頁頁往下翻,持續說著:這張是我年輕時還未結婚前在合歡山拍的,這張是我父親曹賜固畢業於日本岩手醫專的畢業照,這張是我曾祖父曹迪臣,這張是林熊祥,他是林衡道的父親,我和林衡道的太太杜淑純女士還有往來,他是杜聰明博士的女兒。當他還要往下繼續說明時,我整個腦袋不停地冒出問號,這無關書房與寫作的話題,我非常不好意思地打斷,插話問他:您是哪一年來志文新潮文庫工作?他說:是一九九O年,當時公立學校教師,教滿二十五年即可退休,也剛好薪水調高,又趕上施行月退金制度。我年輕時脾氣壞,不會用丹田發聲,常患感冒,支氣管的老毛病一再發作,把喉嚨弄壞了,差點成了榮總無聲俱樂部的會員。私立淡江中學教了三年資歷不算,從士林初中教到中正高中整整二十六年,五十三歲那年,申請退休,現在成了領十八趴的全民公敵。










志文出版社的大樓,是畫家林崇漢所設計。

 
紀念《聯合文學》藝術顧問 #林崇漢老師
1945.12.23--2025.02.20
#紀念特輯|25周年賀詞 ── 夢|林崇漢
二十三年前,某夜夢見在整理滿牆的書架,不意書架突然倒塌,書堆如同亂石從頭上落下將我打醒。張開眼方知是夢,原來是一本睡前翻閱的《聯合文學》掉落床下。不久,我和太太便參加「聯合文學」之旅到京都走了一趟美麗如夢的旅遊。
那時候,我還在「人間副刊」上班,想必是難得有藝文單位舉辦「文學之旅」,我們就報名參加了。哪想到那是個奇緣。
「聯合文學」之旅是我二度遊京都,然而卻是我和太太婚後首次一起出國到夢的國度旅遊,意義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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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插畫|林崇漢
台灣師範大學藝術系畢業。作品結集出版推理小說《收藏家的情人》,科幻小說《從黑暗中來》,和畫作結集《夢的使者》、《諸神黃昏》等。
可能是 1 人的藝術品

說到教職退休後:我向志文出版社創辦人張清吉先生,毛遂自薦要到出版社工作,我和我太太鍾玉澄老師,與張先生原是讀者與譯者的關係,後來變成朋友,張先生這一聽,面色有些凝重,我向他表示,我試看看好了,如果不能勝任,我會自動辭職。往後每星期一、三、五到出版社上班,寒假休一個月,暑假休兩個月,讓我更有時間寫作,十二年間,寫出七本人物傳記,在新潮文庫任總編輯的編輯檯上,從新潮文庫第二百四十號編到五百多號,加上其它推理小說等書系,共計編出二百多種,從台灣出版業全盛時期,直至漸漸走下坡才離開。之後持續投入台灣史懷哲之友協會志工、也為張良澤主編之《台灣文學評論》季刊,以及其他朋友出書前的校對志工,最近已開始著手寫《憶往錄─—寫給今世有緣交會的靈光》希望能在離開人世之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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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幾年前曾聽您說,離開淡江中學是因為打學生的關係?他說:那是原因之一,在我去年出版的《八芝蘭‧天玉齋隨筆》有篇〈悔〉就是寫這段往事。東海中文系畢業那年,其實可以透過我父親的關係,去士林初中教書,因我父親是士林初中創校委員,邵夢蘭接任校長後,要與地方搞好關係,曾請我父親去擔任駐校醫師,但我因沒教書經驗,怕傷我父親的清譽,經我父親的朋友,淡江中學數學老師陳添居先生,介紹去淡江教書。當時淡江中學的校長陳泗治先生,也在士林教會當牧師,是非常有名的鋼琴家,〈台灣光復歌〉即是他作的曲,他在日治時代就像呂赫若一樣,也去日本留學,攻讀音樂。他是社子三角埔人,早年社子還屬於士林區,兩岸間有座吊橋,基隆河截彎取直後拆除,現在劍潭捷運站的造型,即是原來士林老吊橋的樣貌。

































曹永洋與他父親曹賜固醫師的作品













他說起早年在淡江教書的往事:那時代,只要大學畢業,不用考試,經人介紹就可以教書,我在淡江三年教過文星書店蕭孟能的公子蕭廣仁,從初一教到初三,在學校也曾看到讀高三的吳炫三,在進校門口右手邊的餐廳二樓畫畫,他的美術老師是陳敬輝,就是王昶雄《奔流》小說裡的男主角,他是馬偕的大女兒偕瑪連嫁給陳清義牧師後沒生,抱養來的養子,他留日與日本女子結婚也沒生,抱養的女兒陳淑貞我也教過。馬偕的二女兒偕以利也嫁給台灣人柯維思長老,他兒子柯設偕,曾任代理校長,當年在淡水街上,還能經常看到偕以利,她四季都穿全身黑色衣服,拿一隻黑色洋傘,她見人都以兩句「平安、平安」打招呼,淡水人稱她平安婆。







在淡江第三年,我住進日治時代留下來的體育館裡的單身宿舍,出來就是馬偕墓園,馬偕早期的學生郭馬西也葬在那裏,其它都是與馬偕有血緣關係的親屬,牆外是早期外僑公墓。我記得那天是初春黃昏,吃過晚飯在球場散步時,看見兩個住宿高中生,拿著竹竿在打架,把他們叫過來問話,他們說是在玩,我說萬一不小心刺到眼睛怎麼辦?就讓他們回去。隔天一早,吃完早餐,學生已陸續抵校早自習,走回宿舍的路上,我看到兩個男生蹲在升旗台的台階上竊竊私語,我認出其中一個就是昨晚拿竹竿打架的學生,另一旁體格碩壯的男生,眼睛狠狠瞪著我,臉上顯現出輕蔑不屑的表情,我感覺昨天那個被我糾正的學生,正跟他嘀咕甚麼。我那時年輕氣盛,教了三年書,還沒學生敢用這種眼光瞪我,實在憋不住這口氣,我叫那碩壯的男生過來,他大搖大擺,傲慢神氣地走過來,我問他你瞪我幹甚麼?他說我沒瞪你呀!我看他這種傲慢的態度,竟動拳頭,一股勁的往他臉上揮過去…………







去年在曾任職《中國時報》記者,黃哲斌的著作《父親這回事:我們的迷惘與驚奇》中,看到一段他描寫中正高中的國文老師:「高中三年,對我影響最大的國文老師曹永洋,出身士林教育世家,是史學家曹永和的堂弟。上課時,曹老師經常引介志文出版社的新潮文庫,偶爾岔題聊到歷史與政治,他黝黑精瘦的臉上,會擠出深若美國大峽谷的皺紋,順便飆句台語三字經。有次,他講到激動處,忍不住握拳猛力捶打桌面,嚇醒不小心睡著的同學,他以為被老師點名,趕緊自動站起來喊「有」,惹得全班哄然大笑。」他接著往下寫道:「曹老師是我們那年代的「麻辣鮮師」;對我而言,他是大人世界複雜知識的一扇窗戶,....他不時在課堂上,稱讚我的作文「有想法」(天知道,十七歲的我,除了急著想把馬子,嘗試交換體液的滋味,哪有甚麼真正想法)……他上課時滔滔博引史懷哲、居禮夫人、尼采、叔本華、太宰治、芥川龍之介的名句,那些外國人的名字,那些課本沒教的人性故事,支撐了一段寂寞的,懵懂的,挫敗的,家庭關係日益惡化的青春期。」








曹永洋與他太太鍾玉澄老師的翻譯作品


向曹老師提及這段描寫他的文章,他微笑的回說:我朋友看到黃哲斌寫的這本書,說我人長得這麼斯文,怎會譟幹六譙?他怎會把你寫成這樣?我說我大概就是他形容的樣子,所以我不教女生班。前陣子允晨文化發行人廖志峰,碰到前任蘋果日報社長杜念中,他得知廖志峰是中正高中畢業,詢問之下也是老曹的學生,他跟廖志峰說他高二時被老曹K過,他可能被我修理過,但我已不記得了。其實我教書三十年沒拿過藤條,被我用拳頭修理過的都是特殊案例,有一個學生高三下時,帶小叔來辦公室找我,說他父親中風,沒心情上課,要辦理休學,要以同等學歷考大學,當時我住家樓下被開印刷廠,日夜不得安寧,沒去他家探訪,便為他辦理休學。


隔沒兩天,他父親來學校找我,他是士林街上打石仔,兩隻手臂比我這打羽球的還要厚實,我說您不是中風,躺在醫院嗎?他邊罵邊跟我道歉:那個畜生,幹伊娘、駛伊娘咧,我從來沒生病過,昨天在家用皮鞭抽了他一頓,還給他兩拳。原來那位冒充小叔的家屬是學生找來的臨時演員,為了這學生我只好放下身段,經過一關關困難,幫他辦理復學。還沒半個月,他又和同學打架,我衝到教室,兩人已經打完,怒火中燒,跳過去重重給他兩巴掌,他驚慌退了幾步,其他學生都嚇呆了。隔天他問我,兩個人打架為什麼只打他一個,我說這兩巴掌就算在騙我你父親中風,為你辦休學、復學的份上。他畢業後來家裏找我幫忙,說他父親不准他重考,要他去做粗工。如要補習非得考上醫學系,不然要把他打死。我去打石場找他父親勸服讓他補習重考,隔年考上中興農推系,他去台中之前曾來辭行,聽說他後來當了大飯店的主廚,這段經過也收入在隨筆裡的〈土球‧驢子‧大樹〉。











曹永洋自購書籍,放在書店寄賣推廣


說到這裡,已將近中午,隨他過馬路走一段緩坡來到天母書廬,先逛逛店裡的新書,發現有兩大疊《作家的書房》與廖志峰的《書,記憶著時光》放在顯著的平檯上,這時我才想起他曾在電話中,說他自購這兩本書,放在書店裡寄賣,因小書店進不到貨,他再以賣出去的書款,在店裡購買其它新書。在書店旁的麵店吃完午餐後,回到書店的座位區,曹老師點了兩杯百香果汁後,緊接繼續問他:這裡可以說是您的書房?他嘴角微微上仰,笑了一下說:有朋友來天母就約在這裡見面,這裡夏天有冷氣,我寫作都在天母圖書館,我說:那這裡比較像是您家的客廳,可以形容一下您家客廳以及書房的狀況?他說:我家客廳沒這麼大,客廳裡一張長桌、沙發、電視,還有孫子的小書桌,反正很亂,書全堆在單人房裡,我太太經常問我買那麼多書幹嘛!以後要留給誰?我說以後就想辦法整車載給二手書店好了。







說到書房,他說:前陣子買到一本鍾肇政幫林佛兒的林白出版社,翻譯連城三紀彥的推理小說《一朵桔梗花》,內有篇鍾老翻譯序文寫道,那時林佛兒在辦《推理小說》雜誌,建議鍾老也寫推理小說,鍾老說翻譯了這本推理小說之後,才知道我不是甚麼東西都能寫。鍾老、葉老也幫志文翻譯過推理小說,那時林衡哲從美國寫信給張清吉先生,要他卡差不多咧!說他們兩位是台灣文壇大老,叫他們做翻譯工作,簡直是殺雞用牛刀,他可能不曉得鍾延豪車禍後,鍾老一毛錢都拿不到,還賣掉他父親留下的房子、土地,當時他非常需要錢,瘂弦也很幫忙,只要鍾老投給《聯副》的稿,聯合報系世界各地的報紙副刊全部轉載,讓鍾老多賺點稿費。





天母書廬窗外一景



以前曾聽您說,陳映真是鍾老介紹您認識的?他說:沒錯,我一九六一年服役回來,看到鍾老在《中央副刊》連載,《濁流三部曲》的第一部《濁流》,配有名畫家李靈伽的版畫插圖,當時我還未曾親眼見過女性的裸體,初讀相當震撼。陳映真也是這時與我分別寫信給鍾老,鍾老回信說,有一個人一定會成為你的好朋友,經通信介紹,和陳映真從那時開始成為朋友,一直到後來同是《劇場》、《文季》寫稿的朋友,在文友中陳映真寫給我的信最多,約有一百多封。



轉回到他為何脾氣經常暴怒的話題,他說:來到士林初中,邵夢蘭校長的高壓政策,讓每個教師壓力都很大,她曾在週會,對著全校師生說:「老師生來就是要挨罵的,你嚴,現在學生罵你;你鬆,將來會到墳上罵你。」我很會教書,但不會管學生,對學生採開放政策,教高中部時,學生沒幾班,評定學生操行成績時,校長就坐在那裏,後來辦華嚴、莊嚴出版社的范姜星釧當時是高三我教的學生,他可能不知道我給他操行甲等,是經過一番奮戰。校長在一旁說曹先生,這個學生是不是能打乙等,我說不行,這學生我打甲等,是我考量他平常的行為,不是隨便打的。那時校長已開始注意到我上課的言論,校長室可收聽到各個教室老師上課的情形。他說到這,我狐疑的說:那麼多間教室,怎麼可能全部監聽得到?他似乎有些激動,大聲說:怎麼不可能?我隨筆裡有篇〈多少往事堪重數〉裡面有寫到「領袖事件」。



他接著急速轉彎,談到陽明山管理局局長:周象賢是第二批庚子賠款,六十名中排第二十名,去美就讀麻省理工學院,回到中國沒當工程師,從政當了杭州市市長,當時江學珠是杭州女中的訓育組長,邵夢蘭是她的學生。我說這跟士林初中有何關係?他回說當然有關係後,接續著說:陽明山管理局只有周象賢和早年創辦惇敘高工的施季言局長,是學者出身,其他歷任局長全是戴笠情報系統出身的。他越講越深入,越鉅細靡遺,不得不插話再問他,這跟士林初中有何關係?他持續的說:士林初中曾經一度被福州幫控制,第二任校長是我父親的朋友何江山先生,人太古意,辦到快倒閉之前,周象賢有杭州這層關係,親自九顧茅廬,請當時在一女中夜間部當教務主任的邵夢蘭來當校長。我問:陽明山管理局除了管山,連學校人事也管?他說:當時老蔣住在士林福林里,所以士林、北投是特別行政管轄區,各個學校、機關人員全都由陽明山管理局管轄。




我問:校長為何堅持打范姜操行乙等?他說:范姜在學校看李敖的書被檢舉,校長高壓控制思想,她要打這學生乙等,我認為等於是她要打我操行乙等,我堅持不讓步,最後校長說,曹先生雖然還是堅持要給他甲等,但我還是要叫他來辦公室,親口告訴他,他的操行是乙等,她這樣就有台階下了。高三下學期,操行評定開會,當天我正好後備軍官教育召集,得去士林陽明戲院看勞軍電影,怕校長趁我不在時又舊戲重演,我特別交代賴祥雲老師,果然校長又要打他乙等,賴老師舉手,曹老師有交代要打他甲等。高三下學生是看不到操行成績的,但這紀錄會跟著他一輩子。



接著談到「領袖事件」:夜間部莊吉發老師,在課堂講領子與袖子是衣服最容易髒的兩個地方,提綱挈領,只要用力甩一甩,衣服就挺起來了。我們學校屬陽明山管理局管轄,學生中有不少管理局職員的子弟,有一位學生回家告訴家長,歷史老師很奇怪,上課講「領袖」講了五分鐘。隔天莊吉發老師被校長叫去,你為何上課講這麼無聊的話?你自己想辦法,叫他滾蛋,好在他已拿到台大歷史碩士,後轉到智光商職任教,拿到歷史博士學位後進了故宮當研究員,現已退休。





當時夜間部師資陣容比日間部堅強,都是一邊就業一邊讀碩士、博士班,以及準備出國留學,黃振鵠、蓋浙生、邱啟鐊、莊萬壽、莊吉發等,都曾在士林中學教過書。他說到學校師資,我想起:印象中您好似提過張良澤教授也曾在士林中學教過書?他說:沒錯,張良澤在日本關西學院取得文學碩士學位回台,曾在士林中學與我同事一年。他回台翻譯出版的第一本書就是《金閣寺》,三島由紀夫是當時他最崇拜的作家。我記得的非常清楚,是一九七O年的冬天,那天中午我回家吃飯,在黑白電視裡看到轟動全世界三島切腹自殺的新聞,我連忙趕回學校告訴他這不幸的悲劇,不久他被台大邀請去談三島文學傳奇的一生。



天母書廬是他每天必報到的書房



我問:有發生在您個人親身的經歷嗎?他說:在隨筆裡有篇〈父親的形象〉寫的就是陳映真的父親。陳映真那年九月,原預定要到美國愛荷華國際寫作班報到,六月因「台灣民主同盟」案被捕之前,記得是五月份,他來士林找我,跟我說劉大任與蒙韶兩年前已出國,他現已被盯上,說我資料比較清白,一定會有人查到我這裡來。我參加過兩次讀書會,但我跟他基本上是文友關係,好家在事前他先來跟我通報。六月份陳映真被捕後,我在初中部上暑期課業輔導,那時還沒有高中部,記得一早七點準備去學校上課,黑頭車來到我家門口,出示一封信,信封內是紫色不透光的,我一看信件內容,是警備總部派人來帶我去傳訊,臨時跟我父親說去警總一趟,我就跟他們上車走了。







傳訊地點在三張犁跟六張犁之間,過程都一樣,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坐中間的都不講話,三個人三種表情,黑臉問我,你明知道他有這樣的思想傾向,為何不檢舉?我說我和陳映真只是文學上的朋友,要我把自白書寫出來,並強調沒事就放你回去,有事的話,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寫了大概五、六千字,其間中午吃了便當,去上大號一次,離開前要我不能讓別人知道被傳訊的事。被傳訊只有我父親知道,那天離家,我父親四處去找地方民代幫忙,地方民代也是說,有事的話也無能為力。我太太是多年後才知道一些,她也不是很清楚。三十年後,我才知道黃春明、李日章、王禎和等人都被傳訊過。他接著補述說:被傳訊之前,警總已經在查我的信件,陳映真的父親,後來跟我說,我是第一個寫信給他,告知陳映真出事的人。傳訊最後,黑臉問我:你在信上寫,您點的火,會越來越高,是甚麼意思?我才知道寫給徐復觀老師的信,被警總攔截。當時徐老師最寄望的兩個學生,梅廣、杜維明都在海外拿到博士學位,我寫給徐老師的信,內容大概是說,您當年播種的種子,如今已開花結果,您點的火,會越來越高、會越來越旺。


他接著憶起,一年半後另一起被調查的往事:初中部教過的學生施智璋,他是新潮文庫版《荒野之狼》的譯者,高中考上建中,他父親是警察,檢舉他兒子讀了建中以後,交上一些壞朋友,行為怪怪的,思想組去他家調查,問他書架上的書都是哪來的?施智璋說三分之一是自己買的,三分之一是向士林初中的曹老師借來的,另三分之一是向學長錢永祥借的。他被調查後,還好先來學校通報我,不久陽明山管理局負責思想的第四組來學校問話,我還記得那人姓徐,他說你能不能把你家裡的書,抄一份書單給我?我說好啊。回到家想想,為以絕後患,把大學時期買給我父親看的《自由中國》等等以及陳映真的一百多封信,全部放火燒掉。書那麼多要抄到哪時候,也就懶得抄。那位姓徐的,再度來學校找我,我直截了當跟他說,我父親是士林街上的曹醫師,你自己去我家看好了,之後沒再來過。

































寫信給鍾老,執筆的手













請您描述一下,當年參加讀書會的情景,他說:其實也不是讀書會,第一次已忘記在哪個地方,陳映真寫明信片來說《劇場》雜誌要再校對一次,我循著地址去現場,才知道校對只是表面通訊的名義,我記得那次有李日章、劉大任、蒙韶等人,我大多不認識,劉大任之前跟我同時上成功嶺教育召集,陳映真寫信來說他有個朋友也在成功嶺,於是我們約在某個升旗台前見過一次面。那次聚會,主要由陳映真與蒙韶兩人主持,當時彭明敏、謝聰明、魏廷朝剛被捕不久,報告〈台灣人民自救運動宣言〉的內容,以及台灣往後在國際地位局勢,可能產生的變化等。







第二次陳映真也是寫明信片,通知《文季》要在某某地方校對,我跟他約在巷口等,還沒進屋前他說,不是要校對,如沒興趣可先離開,我想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坐,我忘了那地方在哪裡,是一幢日式房子,進去室內陳映真把阿肥從聚會的房間裡叫出來招呼我,我那時不知道他是丘延亮,也不知楊蔚曾在《聯合報》「這一代的旋律」專欄中報導過他,多年後才知道他和李泰祥都是許常惠的學生。那次很可能就是在阿肥家裡。不知怎的,跟阿肥沒談上幾句,他居然說「他媽的,貝多芬算甚麼東西!」他當時非常驕傲且自負。貝多芬是音樂之父,是我最喜歡的音樂家,我心裡一股怒火上來想著,陳映真怎會跟這種瘋子在一起?正當我起身要離去時,陳映真從房間走出來,說現在都五點半了,準備食暗頓,要吃水餃了。我沒告訴他我執意離開的原因,他也覺得奇怪,我怎會拂袖而去,送我出巷口時,他說咱們都是哥兒們,這些都是小事情,咱們都是這樣吵來吵去的。







是阿肥那句「他媽的,貝多芬算甚麼東西!」救了我一命,如果我留在那裏吃水餃,就可能進到牢裡去了。眼看落地窗外,天色已漸漸暗落,最後問他:聽說您在課堂上,都在談現代文學與世界名著,學生不會抗議嗎?他笑說:我都說一半一半,我想國文課本,學生自己看就可以,當時初中部的學生國文程度非常好,我切一半瘦肉、一半肥肉給學生,但也有學生認為講這些東西幹甚麼,升學考試也不考。我曾不具名請學生用寫的,對我個人提出意見,有學生寫說,初一、二讓你教還沒關係,初三還講那麼多課外的東西,我們還要升學哩!意思是要我卡差不多咧!我想想也有道理,要完全照課本教那很簡單。我認為三十年後,學生才會知道老師是否有對我發生過影響,也許閒話可能讓學生更受用也說不定。







































走筆至此,我想起曹永洋八月中,在廖志峰《書,記憶著時光》新書發表會上的致詞:作為一個常常被學生提到的啟蒙老師,我現在已開始分享學生們的成就,我不知道我的學生們已走到這樣的地步,中學老師已遠遠被拋到後面去了。我只是一個曾經在他們的課堂上,講過一些故事給他們聽的無名教師。







發表於2015年《鹽分地帶文學》雙月刊十二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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