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殷海光——懷友篇之一
幾年前有一位在香港某出版社負責的朋友,偶然和我閒談,提起台灣青年的思想方向;他說:「現在海光影響力之大,遠非從前可比了。」那時候自由中國半月刋尚未遭查封,我有時也看看殷海光在那裡發表的言論;我對他的印象沒有多大改變,但我聽說他能夠影響台灣青年的思想,仍是爲他欣慰。
殷海光的氣質,應算是有政治熱情的文人;但他却偏偏學邏輯,邏輯家所需要的平靜與超越感,他一點都不具備。他提筆寫文或開口講話,永遠是情緒激動非常的;他之能得青年擁護,固是由於這種「熱情」。他在哲學與邏輯研究方面未能大成,也是受了這種氣質的限制。
殷海光在思想上贊成民主政治, 似乎是後來的事。許多老朋友都知道他在西南聯大很有崇拜英雄的想法。對德國的希特勒,他并不怎樣反對;甚至對於中國當時的獨裁領袖蔣介石,也還寄予希望。等到他參加了國民黨,與二陳及陶希聖十分接近以後 ,他反而漸漸了解國民黨前途大成問題。同時,他思想也有轉變。在台灣,我見著他的時候,他已是一個很急進的反國民黨的知識份子,同時他與國民黨的關係也愈來愈疏遠了。
殷海光的中文不算好,對中國文化了解甚少;他學了邏輯解析,走上維也納學派路線,更是西方形上學與價值哲學都全盤否定,對中國的心性之學,更是非常反對。但因為他看中國書實在太少,批評起來每有用語不當或根本誤解原意之處,所以,他和人談起中國文化思想來,總是鬧得非常不愉快。別人覺得他實在不大懂,信口亂說;他則覺得别人思想落伍,是可鄙視的。很少看見他和人辯論,能彼此有所增益。祇就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他很缺乏哲學家的氣質了。
我在台北,有一段時間與他常常見面,談一些思想問題;雖然不完全相投,也不曾有甚麼衝突。有一天,我在衡陽街散步,碰見了;我們同走了一條街;一面閒談,我向他說:「你是作邏輯工作的人;你又反對一切絕對性的判斷;爲甚麼你老是以一種獨斷口吻評論一切呢?」他聽了, 似乎很不好意思,祇說 :「并不獨斷」。我也就沒再談下去。其實,我對他說的這一句話,倒是眞心話。凡是稍有思考訓練,了解知識的結構的人們,都明白人人的所知所見,皆不能實現「絕對性」;所以,稍有教養的人,决不自命爲代表眞理。只有無知而愚昧的人,纔會自以爲代表眞理說話。愈是學養深的人,愈知道一切問題都不能看得太簡單;也愈能有虛懷求進步的風度。殷海光本有這種知識,不致於陷入小觀念網中不能自拔 ;但他的氣質是偏於縱情任性一面, 所以,常常表現得很獨斷,近年為聽說他又有進步,或許已經不像從前了。
殷海光在「自由中國」寫稿時, 曾爲了一篇評論金岳霖的文章,而寫文大罵了我一次。其後,我再未見過他。他之罵我,自然在我情緒上也造成一種不快;不過他的可愛處、可佩處,我仍然完全承認。至於他的缺點,則除了上面提的「獨斷」以外,還有一點,就的:他永遠喜歡用刻薄輕浮的筆調談莊嚴問題。影響是很壞的。不久以前,我看見台灣的「文星雜誌」,上面幾篇東西都是學他的路數寫的。足見他影響台灣青年是事實,而他的毛病也真傳給青年們了。有人以為现在需要大罵和打架,我則覺得打架罵人中決不會有進步,殷海光今日不知如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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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海光先生精明】
話說當年時空環境下,殷海光先生這番話,其實是有遷怒的味道在,對於推動黨國體制的教育這回事,特別是青年人的思想控制,我想除非殷海光先生不知道前三青團臺灣支團的團長李友邦先生是怎麼死的?我想他說這樣子話,不是心眼小?就是腦子好?免得自己的腦袋和脖子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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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其昀在臺灣擔任中華民國教育部部長期間,促成多所大學的在臺復校和新學校、學系的建立,開創博士學位教育,著力中小學基礎義務教育,奠定了臺灣的教育格局,也促進了台灣地理學的發展。期間將當時南海學園規模大幅擴張成為「南海五館」,亦即國立歷史博物館、國立教育資料館、國立臺灣藝術教育館、國立臺灣科學教育館、國立教育廣播電臺等,並於1955年在國立臺灣大學理學院成立了地理學系(今地理環境資源學系)。
1958年7月,陳誠組閣,由梅貽琦出任教育部長。當時殷海光即於《自由中國》十九卷發表〈對梅部長的低調希望〉,稱「其中最得人心的決定,是把前任教育部長換掉了。前任教育部長之換掉,教育學術界凡屬稍明事理的人士,無不額手稱慶,無不稍微鬆了一口氣,無不對自由中國教育的前途寄予一點新希望。」殷海光更在文中批評「前任教育部長」的四大作風為「個人創霸」(利用職權的便利和公家的金錢創辦一些品質低劣的刊物,雇用小嘍囉來自我歌頌)、「好大喜功」(樹立機構如國立歷史博物館、國立藝術館等,只有形式而無內容)、「政教不分」(對「黨化教育」雷厲風行,在學校灌輸青年部族思想)、公私不分(毫無國家體制、法令,將原有編制七十人的教育部擴充為三百人,把大筆教育經費撥給他私人所主持的出版機構訂購書刊)。認為撤換教育部長是「教育界的剋星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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