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20日 星期五

洪惟仁依舊在台語研究的崗位上發光發熱,他的經歷為威權下了最好的註解:「國民黨關得住肉體,但始終無法關住自由的靈魂。」




【分享 台灣的語言】
洪惟仁與台語研究 台灣禮俗語典。



林皎碧 1993年從日本讀書回來,還沒找到工作那段時期,閒閒沒事,跟著洪惟仁老師學台語。媽媽笑我:「出生學講話,就開始講台語,怎麽現在還在學台語?」我很難說明,通常不太願意告訴人家自己在忙什麽?

昨日從書櫃無意中翻到這本書,跟著洪老師學台語的驚奇、趣味以及互動,歷歷浮現眼前。


#妖風吹來就讓它吹
#何必與之多費唇舌
「大一時聽說臺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有一位留美歸國任教的鍾露昇教授正在研究臺語......鍾教授的引領下,洪惟仁與當時仍是博士生的著名美國漢學家羅杰瑞(Jerry Norman)一起從事南島語以及閩北語的語言調查,為他日後的田野調查打下基礎」


「大學畢業後,洪惟仁進師大研究所完成碩士學位。然而,1973年,才剛畢業的洪惟仁便因「預備叛亂罪」被判十年徒刑,直到蔣介石去世大赦才提早出獄。算了一算,他說自己唱了6年8個月的《綠島小夜曲》」


「1979年出獄後,洪惟仁研讀了前人的韻書、辭典及相關著作後,1985年決定開始全臺方言之旅,展開自己的方言調查。「由於親戚朋友遍布全臺,我便常藉口看他們,一住就是好幾天。讓他們帶我走訪各地,進行語言調查。」1992年出版的代表作《臺灣方言之旅》,便是在那段時間的研究成果」


《找到你的語言、文化、身份,然後忠於你自己—「一一重構:楊德昌」》
https://neanderthaldna.pixnet.net/blog/post/226706161


「明清時期,移入漢人對原住民語的排擠、同化,致使今天臺灣南島語殘存於高山、蘭嶼與花東偏遠地區。到了日治時期,則有日語教育,皇民化運動,企圖消滅臺灣本土語言;戰後國民政府強勢的「國語運動」,更是讓華語取代閩南語成為臺灣的共通語,而本土語言岌岌可危。這些都是「語言洪水」的沖積效應」


「『臺灣普通腔』萌芽於日治時期的縱貫鐵路開通,以及留聲機、廣播電臺的興盛;戰後,交通、廣播、電視更加發達,加上都市化人群混居、臺語影視作品流通、學生跨區就學等。隨著各地閩南方言在臺灣島上如洪水般『流動』,最終融合成臺灣的普通腔」


「在臺灣的客家族群仍相對集中,競爭或融合,只侷限於特定區域,並未產生「臺灣客語普通腔」。因此,針對客語的相關推行政策,仍較好地保存了主要的六大腔調(南四縣、北四縣、海陸、東勢、詔安、饒平);但拼音不一致,也可能阻礙客語標準化」


「臺灣任何方言聚落,都已不是原鄉某一個方言的複製,都是融合的新方言品種,同時因為華語的洪水效應,大部分的臺灣人都成了『雙語者』——講華語也說方言。在可預見的未來,華語可能取而代語言,成為實質上的本土語言,屆時臺灣的語言地圖再將變色」


多語臺灣?中教大洪惟仁的臺灣方言之旅
https://humanityisland.nccu.edu.tw/uijinang_a/



【就因為你甚麼都沒做,才判10年:洪惟仁】
洪惟仁,1946年6月19日生於嘉義新港,這個響亮的名字對所有就讀台文系的學生都不陌生,他是台語學的重要研究者,是台文領域的重要先驅;但在光鮮亮麗的學術成就背後,隱藏著與威權搏鬥的痛苦過往。
根據檔案記載,洪惟仁在中學任教時,發起組織「大同主義青年革命軍」,陰謀以暴力顛覆政府,最後遭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後減刑六年八個月。黑牢六年,含冤四十載,直到解嚴後,洪惟仁才講出事情的真相...
洪惟仁,1946年6月19日生於嘉義新港,家就在新港奉天宮的旁邊;世代從商,家境小康的他自小就產生對音樂的興趣,常常參加樂隊,讀詩班等等;除此之外,洪惟仁也展現他對文字語言的敏感度,常常模仿不同腔調的台語和同學鬧著玩。而這樣有天賦的小孩,被他的國文老師發掘出來,成功栽培洪惟仁,讓他順利在1965年考取中國文化大學中文系,開啟他與文字為伍的生活。
在大學求學的這段期間,洪惟仁拜師語言學泰斗鍾露昇,在老師的賞識下進入語言學的領域研究,洪惟仁回憶道:
「鍾老師很開心,就回了一封信給我只有三個字:『好極了』,後來他的課我都去上,這就成為我接觸語言學的敲門磚。」
在學術的日子裡,雖然辛苦但是也很快樂,能夠和有想法,有才華的人聚在一起,對於洪惟仁來說,是莫大的幸福。
1970年,洪惟仁大學畢業當完兵,跑去花蓮拜訪一群文學界的好友,座上賓不乏當代的散文作家,歷史學家。洪惟仁回憶道:
「那時我們一群人都受到王競雄的影響,比較有名的就是陳列,陳列你們大家都知道,後來出名變成散文家;還有曾健民,後來變成左派...」
洪惟仁後來到東南工專教書討生活,和同事樊邦弘在校內組織「大同主義青年革命軍」,私底下閱讀左派書籍,共同探討哲學歷史政治的問題,簡單來說,就是一個隱藏在校園內的「左派沙龍」。
洪惟仁回憶道:「有人苦勸我這個不好,這個很危險,那時候風聲鶴唳,國民黨的時代抓耙仔一大堆,每一班都有,連最自由的中文系都有,都是國民黨的細胞。」
1972年,「大同主義青年革命軍」風聲走漏,洪惟仁遭人密報而被逮捕,洪惟仁回憶道:「那時我師大研究所剛畢業,在辭修中學教書,開學沒幾天在上課的時候有一個人來跟我說:有人要找我;辦公室裡面四、五個人站著跟我說他們是調查局來的,我就知道出事了。」
接下來等著洪惟仁的就是不停的偵訊,日以繼夜,連哄帶騙,特務嘗試從洪惟仁的口中套出他參加過共產黨的證據,即便洪惟仁根本沒接觸過共產黨。
洪惟仁說:「最辛苦的地方是,特務還牽扯到我的大學社團:華岡詩社,一直重複問我華岡詩社是不是台獨組織,是不是共產黨的地下組織,光問這些事就問了三天,期間都不讓我休息...」
1973年,洪惟仁於軍事法庭(今景美人權園區)正式審判,他回憶道:
「他們騙我只要講清楚就能回家繼續教書,我就被押到法庭等待宣判,宣判的時候就隨便把案情講一講,就說要判十年;我就問法官:『我什麼事情都沒做為甚麼要判我十年』?」
「法官回:『就是因為你甚麼都沒做才要判你十年』,聽完我就再也不講話了,因為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
在綠島關押的日子,洪惟仁並沒有灰心喪志,反而趁這段時間努力進修,期待離開綠島的一天。這段時間沒有任何親人敢來探監,唯一的一次,就是他的母親,洪惟仁回憶道:
「她那時候帶了一把吉他給我彈,我進去的時候我不覺得自己很痛苦,被抓就算了,就像賭博賭輸了,摸摸鼻子撐完就好...」
「唯一想到父母的時候,是獄警問我中秋節到了要不要寫信回去,我想到我父母就哭出來...直到我出來之後,媽媽抱著我說,她找不到自己的兒子,四處尋找我的下落。我才意識到在獄中逞英雄的我,真的很不孝...」
1975年蔣介石過世,綠島的政治犯從電視上得知了消息。所有人內心雀躍,但卻沒有一個人大聲歡呼,所有都在暗自盤算自己可以減刑多久,當然,洪惟仁也是其中之一。
1979年4月,洪惟仁刑滿釋放,總刑期六年八個月,他撐過來了。
洪惟仁回歸社會時,已經是80年代,是思想正飛揚,政治運動蓬勃發展的時候;而洪惟仁決定拾起筆,繼續他一職以來的寫作老本行。
他回憶道:「我剛出獄的時候,台北進步很快,路上車子很多;台北路上已經聽不到台語了,台灣已經進步很多,但是傳統也漸漸在消失。」
身為語言學家的堅持,他決心繼續他的研究生涯,而他首要做的就是保存逐漸消失的台語。1992年,融合了洪惟仁的畢生精力的《台灣語文研究》雜誌出版,後來這本雜誌的內容成為了「教育部閩南語字典」的前身,也是台灣文學圈所有學生必讀的經典。
讓台語不再只是方言,而是有系統,有文字文學的「國語」。
之後,洪惟仁持續深耕台語語言學,進入中研院史語所當助理,繼續產出研究成果,產出的《臺灣語言地圖集》的內容更是成為了如今中學歷史課本的必修。
而如今在學界,文學圈的台灣文學創作者,都或多或少受到他的影響。
回首如今,他的人生雖有波折但也精彩,關於這段受難經歷,洪惟仁有話要說:
「我的思想一直都本著自由的理念,我的目的就是追求真理與正義,我一直在往這方向走,讓台灣永保自由,這就是我對未來的盼望。」
如今,洪惟仁依舊在台語研究的崗位上發光發熱,他的經歷為威權下了最好的註解:「國民黨關得住肉體,但始終無法關住自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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