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繼春第三子廖述宗出生於台南,高中就讀台中一中,目睹當時因二二八事件槍決慘況:「每次要進行集體槍決,(軍方)就命令學校停課,強迫學生站在操場上觀看,實在非常殘酷。我每次回家後,都直想嘔吐,這是我成長過程中最黑色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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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週,台灣人看待現實走到如此荒誕的政治攻防,總覺得比戲劇還精彩,卻不自覺焦慮了起來。甚且,在留戀黨國權勢的政客眼中,戲子從封建時代的下九流,到現在被認為捧著「要飯的碗」,可悲的是,在對岸想併吞台灣的獨裁共產黨觀點,誰才是屈膝跪著等待封賞?誰才是挺立站著要求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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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tt Chen
1月20日 ·
台灣知名畫家廖繼春,1902年生於豐原,1924年赴日就讀東京美術學校,1927年返台任教,1928年以《芭蕉の庭》畫作入選帝國美術展覽會,是繼陳澄波後第二位獲選的台籍畫家。
廖繼春第三子廖述宗出生於台南,高中就讀台中一中,目睹當時因二二八事件槍決慘況:「每次要進行集體槍決,(軍方)就命令學校停課,強迫學生站在操場上觀看,實在非常殘酷。我每次回家後,都直想嘔吐,這是我成長過程中最黑色的一頁。」
廖述宗自台大農化系畢業後,因緣際會至芝加哥大學攻讀博士。1960年在親友介紹下,廖述宗與同樣在芝加哥攻讀神學的郭淑卿結為連理,開啟了籌組芝加哥台灣同鄉會的機緣,也在同時,黨國特務盯上了活躍的廖述宗與郭淑卿。
1961年,廖述宗獲得博士學位,展開一系列針對男性荷爾蒙的研究,並成為「荷爾蒙基因學」立論的先趨,多篇研究論文助益後來醫界針對男性荷爾蒙疾病開發出治療方法,讓廖博士成為該領域享譽國際的學者。
1967年,父親廖繼春在台北病逝,廖述宗教授申請回台奔喪,因已被列為黑名單之緣故,無法獲得簽證回台,成為他心中難解的遺憾。1979年,台灣爆發「美麗島事件」,廖述宗等學者登高一呼,召集在北美洲的台灣人任教者,於華盛頓郵報刊登廣告,譴責國民黨政府濫捕異議人士的行徑,亦成為進一步籌組「北美洲台灣人教授協會」的契機。隔年2月28日,就在協會成立不久後,因美麗島事件被拘禁的林義雄家中遭人闖入,其母親與雙胞胎女兒被刺殺身亡,震驚社會。廖述宗教授得知後,氣憤不已,他直接撥打電話至芝加哥中華民國領事館,激動地說:「你們再殺下去,我們全體台灣人都會站起來,用武力對付你們!」
1983年底,美麗島事件過後的第一場大選即將到來,廖述宗教授經美國國務員官員斡旋之下,以北美洲台灣人教授協會觀選團名義,取得簽證入境,為當時美麗島事件受難家屬候選人鼓舞打氣,而多位參選者也順利當選,證明台灣民主的韌性。其後,廖述宗教授與作家楊逵、姻親劉明、美麗島辯護律師謝長廷、陳水扁等人聚餐,並邀請謝、陳二人訪美,成為未來組織「民主進步黨」的機緣。
廖述宗教授愛妻郭淑卿,是他從事研究與支持台灣民主運動的最大幫手。廖述宗教授曾如此記述郭淑卿:「淑卿是個嫻淑又有膽識的人,自己兩手帶著四名娃兒,含辛茹苦地照應全家,屋裡屋外團團轉,日夜忙得不可開交。我擔任教職的微薄薪資,實在難以維持一家六口的生計,淑卿在此光景之下,雖在家務已忙得席不暇暖,卻仍執意負起分擔家計的責任。由於她的日文流利,便考慮從事日文翻譯的工作,……淑卿之後相繼在波音公司(Boeing)、美國郵政(USPS)、汽車公司、農場、顧問公司等各個領域擔任翻譯。來美國接受訓練的人都是經理階級,他們不僅要熟知經營管理,連複雜的專業細節也必須懂得,淑卿學的雖然是神學,但她爲了做好翻譯的工作,不斷進修機械、維修、管理、食品等課程,她做得有聲有色而且頗有一番成就,讓我打從心裡深深感激與佩服。」
郭淑卿父親是台中企業家與大善人郭頂順,他畢業自日本同志社大學,回台接任父親的運輸和製冰事業,並廣拓人脈與志業範疇,身為虔誠基督徒的郭頂順,在1963年不忍對南投居民至關重要的客運路線破產,接手經營早已虧錢難撐的「山民客運」(今南投客運前身),其子郭献生退伍後也成為營運團隊的一員,並委託出身埔里的親家巫永昌醫師(作家巫永福兄長、郭献生丈人)擔任要角協助。巫永昌是名古屋醫科大學博士,在台中行醫,並當選首屆議會議員。因巫醫術高明,與國民黨要角陳果夫有交情,是以在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時期兩度深陷囹圄,但幸運釋放,卻從此不問政事。
郭頂順曾在1936年和林烈堂、林湯盤、張煥珪等仕紳成立台中商業專修學校(今新民高中前身),是日治時期台灣人創設的第一所職業學校。他事業有成後,更積極投入公益與文化教育工作,1975年向上福利基金會設立,接辦台中光音育幼院、台中育嬰院,照顧孤苦無依的孩童;同年,郭頂順捐獻台中市居仁街資產,作為台中捐血中心與紅十字會台中市支會所在地,並由郭献生出任捐血中心主任。郭頂順也成立台中兒童少年合唱團、管弦樂團等,聘請第一代台籍音樂家高雅美(高再祝醫師女兒、鋼琴家高慈美妹妹)任教,還提供豐原客運招待所為合唱團練唱場所。
郭頂順另一子郭東星投入基金會與育幼院的關懷領域,並開始收容極重度、重度身心障礙者,其妻劉昭惠也不辭辛勞,陸續成立銀髮族與身障者的日間照顧中心、社區資源中心等,低調行善。劉昭惠畢業自師大音樂系,父親劉明和巫永昌一樣,都是白色恐怖受難者,劉明留學日本藏前高等工業學校,因案入獄前是採礦鉅子的身份,向基隆顏家承租礦區,以當年先進的冶金技術致富,並奠定戰後台灣開採煤礦的基礎。作為實業家,劉明相當開明且慷慨,吳念真1994年拍攝的電影《多桑》,裡頭角色設定就有以劉明為原型者。
1950年,劉明被羅織「資匪」罪名,原被判處死刑,後改判十年,房產、轎車與礦權均被沒收,一家人頓時無依無靠,就劉昭惠的記憶,母親與姊姊時常去軍法處探聽消息,僅存的錢財也被謊稱能營救劉明的特務騙去,親友幫忙每天到台北火車站前廣場看被槍殺的公佈名單,確認劉明的名字有沒有被劃掉,鎮日都提心吊膽的過活。
劉明被關在監牢時,時常將家人給的物資分予其他政治犯,他曾多次要求家人送進白襯衫,家人皆不明所以。後來,劉昭惠說她從曾參選台中市長、前環保署長林俊義口中得知,林俊義姊夫政治犯郭琇琮醫師槍決前,就是穿著劉明贈送的白襯衫赴刑場,因為劉明認為「台灣人清清白白的血,要留在清清潔潔的白衣服上。」
劉昭惠和郭東星結婚前,先向夫婿說明政治犯的家庭背景,郭東星回家轉達給父親,郭東順回覆未來的兒媳說:「我尊敬妳父親,因為他為台灣犧牲,如果我兒子跟 妳結婚發生了什麼事,這也是身為台灣人要承受的。」
劉明和廖述宗教授於1983年聚餐時,年逾80歲,有趣的是,想方設法營救劉明的妻子林翠鑾,和廖述宗母親林瓊仙同是彰化女中第一屆畢業生。這段姻親之緣,可謂親上加親,橫跨數個台灣北中南重要家族與戒嚴世代,廖家、郭家、巫家、劉家等知識份子家族,都被捲入黨國威權嚴密監控思想的漩渦中,高壓統治被影響的豈止個人,好不容易盼來的「祖國」,卻帶來敗壞的政風、黑幕的苦難與與風聲鶴唳的禁錮,其實影響的是世代的默許與噤聲。《人間》雜誌的二二八專輯中,採訪目擊歷史事件的宋福全先生說:「頂尖的人,全都走了。」
光是在台中地區,金融家陳炘走了、律師林連宗走了、文化運動者張星建走了、文學家呂赫若走了、政治工作者廖進平走了、律師林桂端走了、記者蔡鐵城走了;林獻堂、莊垂勝、楊逵、鄭松筠、張文環、張信義、黃朝清、葉榮鐘、陳庭詩等名士要不避難,要不入獄監禁。至今,陳炘、林連宗的下落仍然不明;林義雄家宅慘絕人寰的滅門血案,尚未破案。台灣的轉型正義真的完成了嗎?幕後的兇手已被公諸於世了嗎?該被咎責的政黨負起責任了嗎?看到黨國體制始作俑者國民黨與其附隨組織民眾黨,為隱瞞真相,片面詮釋歷史,提案刪除促進轉型正義基金預算、刪除行政院人權與轉型正義處業務預算,便覺得惡行未止,政府轉型正義推行猶迫於眉睫。
這幾週,台灣人看待現實走到如此荒誕的政治攻防,總覺得比戲劇還精彩,卻不自覺焦慮了起來。甚且,在留戀黨國權勢的政客眼中,戲子從封建時代的下九流,到現在被認為捧著「要飯的碗」,可悲的是,在對岸想併吞台灣的獨裁共產黨觀點,誰才是屈膝跪著等待封賞?誰才是挺立站著要求對話?
該覺醒的台灣人,切莫以為自己對荒唐的政治肥皂劇使不上力,殊不知,若你我力量集結,台灣人一定能成為最適格的編劇,讓台灣成為台灣人的台灣。
前人是這樣子在威權時代走來的,承受困境,但改變現況,我們現在一定要相信自己,讓台灣可以真真實實成為台灣人的台灣。
補記:2014年廖述宗教授逝世後,北美洲台灣人教授協會NATPA設立「廖述宗教授紀念獎」,肯定「長期耕耘,並對台灣有卓越貢獻」或「有潛力為台灣做出重大貢獻」的海內外台灣人。2015年第一屆廖述宗教授紀念獎「青年貢獻獎」頒給太陽花學運領袖黃國昌;2024年5月,NATPA認為擔任立委的黃國昌行為不尊重民主體制和程序,決定撤銷該紀念獎。
(圖片為1983年廖述宗教授、劉明、楊逵等人聚餐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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